姬瞿看了采蘩好一會兒,這回也看清了她的容貌。他的眉頭攏起,和別人一樣,他覺得這女子過於豔美,非但全無大家閨秀的氣質,眼波流轉之間,面上就現出嫵媚的神色,張口說話也是魅惑十足。不知道明兒夫婦看重她何處,竟以姬姓許之。要知道他若點了頭,這位長相過於輕浮的女子就成姬氏千金,即便是義女,身份也不下於庶出小姐。而且,四房如今沒了主心骨,鑰兒和雅雅又小,此女的地位就舉足輕重了。
姬瞿不想答應,但這麼一來,又顯得他忘恩負義,一時竟也不知如何是好。
要說宅子裡的事還得靠女人來對付,老夫人瞧出丈夫爲難,立刻便對姬鑰道,“這會兒說此事,誰有心思?不如等你爹孃喪儀之後再做商量。但采蘩姑娘是你們的救命恩人,也就是我姬家的貴客,萬萬沒有虧待的道理。你們三姐姐出嫁後蓮園一直空着,地方又美又離四房近,請她暫住,再撥能幹的人服侍。”
姬鑰見好就收,忙對老夫人撒嬌,“祖母最疼鑰兒。”
他又扭頭對采蘩道,“姐姐暫時先住蓮園,我和雅雅會日日過去瞧你的。”
采蘩福身,“謝老太爺老夫人,其實——”她沒想要住久。
姬鑰搶話頭,“姐姐不必客氣,都是一家人了。”
這小子知不知道就他自己一人在唱戲,還沒人拍手?采蘩垂眸,算了,讓讓孩子。
“采蘩姑娘一路勞累,先去休息吧。”老夫人喚了一名婆子來,正是那位長得福相的,“阿雯,爲采蘩姑娘領路。這是貴客,你定要安排仔細,告訴底下人不可怠慢了。”
采蘩轉身要走。
雅雅從老夫人的懷裡扭出來,上前拉住她,“姐姐,雅雅也要去。”
姬老夫人有些詫異,心道這兩個孩子何以跟此女子如此親近?她不但沒有對采蘩另眼相看,反而警惕起來。世道和從前不同了,到處是冒充士族的騙子和意圖搭上士族的有心人,偏偏朝廷用人之際,已不怎麼講究姓氏血統。
采蘩摸着雅雅的頭,“雅雅乖,陪祖父祖母吃飯說話,再來找姐姐。”
“姐姐不走?”雅雅噘着小嘴。
“……不走。”采蘩音弱。
雖然姬鑰讓她走時要說一聲,但她沒有這樣的打算。踏進姬家開始,她就不喜歡這裡。看着比沈家貴氣不知多少,裡面這些主人卻和沈家人一樣傲慢。她受過一世的拘束,不可能再受一世。所以,隨着雯婆子走出屋子,她感覺自己鬆口氣。
“我夫家從北周來的,卻不知采蘩姑娘是哪裡人?”走了一段路,雯婆子閒話似家常。
當她等了半晌也沒聽到回答,擡眼一瞧,喝,一張冰冷麪,桃花結霜,芙蓉煞氣,哪裡還有在屋裡那份豔麗嬌柔的模樣。深不可測的烏瞳轉都不朝她轉,明明白白告訴人別多廢話。
雯婆子隨老夫人陪嫁過來已有數十載,地位穩固,帶着一大羣丫頭僕婦,除了主子夫婦,她還真沒怕過誰。但今天,她膽顫。她不明白爲什麼,就是對這個突然冷若冰霜的女子心生懼意,再不敢說一句話,直到進了蓮園。
門裡有個小塘,塘中殘黃荷葉。塘上一座拱橋,兩邊栽柳,如今枯着。過了橋就是一排曲曲折折的烏舍。屋子架空建在木條之上,屋檐延伸出好幾丈寬,用原木撐出一條寬廊。廊兩頭還設亭,可眺望青山綠水,似乎正是蝶尾湖和向家書院所在的小山。廊上垂吊很多盆栽,無人打理,幾乎都枯死了。門和窗連成一長片,方格子微灰,潔白綿紙映着日光,仍照亮了池塘的一角。雖然疏於清掃,確實是個十分雅緻又氣派的園子。
“人呢?”雯婆子語氣不甚好,“聽不到門口的動靜啊?”
沉寂,還是沉寂,只有不寂寞的梅花熱鬧開在牆角。
雯婆子尷尬衝采蘩笑笑,“三小姐已經嫁出大半年,她是長房的庶出女兒,出嫁後這園子裡的丫頭可能讓大夫人調走了。”
采蘩吸口氣,“南屋裡生着火,怎會無人?多半打盹呢。”
雯婆子倒也不疑,連忙走向南面,推門進屋。
不多會兒,采蘩聽到雯婆子的罵聲。
“懶骨頭的東西,這是誰的屋子誰的牀,你們也敢往上躺?仗着主子離得遠,管不到你們,居然充起小姐來了。快滾下來!穿衣服也給我到外頭穿去!”
采蘩踏上石階,倚欄而坐,就看到兩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跌跌撞撞跑出門檻,頭髮披散着,衣裳穿得七零八落,襖衣都沒有,一到廊裡就冷得打哆嗦。兩人面帶驚慌懼怕,但臉蛋紅撲撲的,顯然雯婆子進屋時睡得正香。
Www● тт κan● C○ 雯婆子從門裡出來,扇起巴掌就拍兩人的臉,啪啪好幾下,打得小丫頭跪地求饒。
“偷懶也選個好時候,偏偏在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還有貴客臨門的時候。要讓老夫人知道,便是你們爹孃也討不了好,不打得你們皮開肉綻纔怪。”雯婆子偷望采蘩。
采蘩心中好笑,看來這兩個小丫頭的爹孃在這府裡有些地位,不過望她幹什麼,難道還要她開口替她們求情?真是的,到底這些人這些事和她有何關係?這麼想着,她面色冷然不變,擺明不管。
雯婆子卻以爲采蘩有脾氣。前頭十公子已經說過,她是家道中落的小姐出身。這樣的女子最要面子,容不得他人輕忽怠慢,再加上老夫人的交待,不管她能不能成爲姬家真正的千金姑娘,禮數必須要周全,因此咬咬牙,又甩手打起小丫頭來。
可是直到丫頭們的臉高腫,采蘩始終不開口,只淡淡看着。
雯婆子自己手都疼了,硬着頭皮道,“采蘩姑娘,你看蓮園裡如今就剩這兩個小丫頭,要調其他人來還需半日,不妨先留着她們爲你整理屋子端茶遞水,稍後再處置?”
采蘩突然醒悟似的,“啊,雯婆婆該不會以爲我不滿,所以才教訓她們?真是誤會了。我不開口,因爲自己不過暫居的客人,住到姬府小姐的園子已是你們主家客氣,哪能挑剔你們的丫頭,壞了你們府裡的規矩?你看着辦就是,實在不必問我。”
雯婆子有點傻眼,敢情自己的手白疼了,那兩個丫頭的臉白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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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們,天冷啊,聆子最怕冬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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