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旗在揚,車馬待行。
鷹王親自送獨孤棠和采蘩出王帳,留不住客,也沒什麼好傷感。他很忙,有很多事要處理,沒有客人在一旁“虎視”,其實很好。
采蘩卻在車前轉過身來,“鷹王殿下說小混蛋跟老爺子走了?”
鷹王神情不動,“不能說是他自願的,但以他的身份,向氏祖孫不會丟下他。怎麼?”
“紙箭是我給小混蛋造的,只是奇怪如何到了鷹王殿下手裡罷了。”采蘩說完,卻輕嘆一聲。她想帶着小混蛋一道走的,不料向老爺子更快。
鷹王許空頭諾,“你不必太擔心,除非向氏全軍覆沒,否則他們不會要那小傢伙的命,更沒準比我們還長壽,我看他嘮嘮叨叨像老頭子一樣。等我這邊平定,我也會留心找找,如果向氏還在草原上藏兵。”
采蘩聽出敷衍的意思,也不說什麼,轉身上車去了。她不傻,當然不會指望十句中八九句大話的鷹王。現在只能相信小混蛋沒有生命之危,自己還能有機會將人救出來。
車隊馬隊動了起來,獨孤棠押後,從馬背上俯視着鷹王,雙眸沉思。
鷹王讓獨孤棠的目光看得忍不住氣,“獨孤棠,你捨不得我就別走了。”龍陽之癖?哼!
“是有那麼點兒。”這話從獨孤棠口裡說出來一點曖昧的意思也無,“至少我希望下次見面時,你還不是我的敵人。我知你心很大,但草原也很大,先把自己碗裡的飯吃完,飽了睡個好覺,別成天惦記着吃。”
鷹王斂眸,不語。
“我能讓你名正言順成爲西穆的王,你懂吧?”西穆需要和北周進行各種資源的交換,得到北周朝廷的承認對鷹王意義重大。
“兩個條件。”鷹王開口。“一,你在北周。二,天下太平。”
“行。”獨孤棠雙腿一夾,馬兒小跑起來,“我要不在北周,你就是掀了天也不關我的事。”關外牧族心野是天性,四季追逐豐沃的草原,爲了能過富足的日子。所以。中原的富饒肥美,他們從來眼熱。他不熱心朝政國事,但如果打起仗來,他也逃不掉領兵的命,因此要先哄着鷹王。
送走獨孤棠大批人,鷹王回到王帳,看到小混蛋在練字,“我給你機會了。”
“我決定先給你一個機會。”小混蛋頭也不擡。鷹王跟他說,只要他出聲呼救,他就能跟采蘩走。
“啊?”鷹王失笑。“你給我機會?”什麼歪理?
“你是我表兄,我是你表弟。還有姑母,我們也許是高氏最後留下的血脈,增進一下感情也好。要不然,等我成年後你再想照顧我這個弟弟,我會不屑一顧。”小混蛋的字瀟灑狂野,與他漂亮的臉很不一樣。
“哦,是啊。我得好好把握機會。”鷹王本不想再多說,走回桌案前批文,卻又有個問題。“對了,你大名叫什麼?”
“小混蛋。”他只有一個名字,而且他一點都不想姓高。
鷹王看小混蛋一眼,好像懂了,“我姓艾羅,你從今起跟我姓。想叫什麼字?”
小混蛋擡頭,目光冷,“我爲什麼跟你姓?”
“滄梵.艾羅。”鷹王看小混蛋要哼回來,“滄是我母親給我的,你我兄弟,輩分要講究。凡同你那位小姐姐的蘩字,記着她,將來會再見面的。”說罷,大筆一揮,在紙上寫下小混蛋正式的名字,擬好王令。很快,滄梵.艾羅就會成爲西穆人人尊重的小王爺。
一切靜下的時候,小混蛋手中的筆越來越慢。他放棄了呼救的機會,因爲鷹王說得對。他再怎麼否認,身上流着高氏的血,一旦向氏居心叵測,將他的身份揭穿,他會給采蘩姬鑰帶來數不盡的麻煩。中原容不下他,北周更容不下他,與其到時候連累了待他好的人,不如現在就留在關外,至少還是自己的血親。
一滴墨點在紙上,立即化開了。小姐姐說,吸墨力太好就成不了好紙。他短短數日,跟着她裝了一腦袋的紙知識。等他再入中原的一日,大概只要說出女大匠三個字,就能立刻知道她在哪兒吧。所以,他不怕,在這兒先讓自己變強。
落筆,本來是缺陷的墨點成了灑脫的水字邊。滄梵.艾羅。他將以這個名字重新開始一切,像小姐姐一樣,不依賴不抱怨,活出自己。
采蘩在車裡昏昏欲睡。同車坐着麥子和巴歌,巴歌小姑娘愛說話,嘰嘰喳喳說不停,但她竟然還是提不起精神來。也許是這一劫算過了關,也許是小混蛋的事讓心裡不太好受,感覺心跳得時快時慢,喘不上氣。
“采蘩,你臉色不好。”麥子沒一會兒就留了心,連忙給倒杯水。
“沒事,這些日子沒睡過安穩覺。”采蘩連手都懶得擡,慢慢挪下身,躺在車板上。突然想起向琚舒適的大馬車,這車雖然又硬又涼,但獨孤棠在外面,讓她十分安心。她想,她是真得累壞了。
“采蘩……”麥子的聲音有點回聲。
采蘩輕輕應道,“你倆只管聊,不用怕吵到我。我覺着這一躺,可能打雷都聽不到…...”消了音,意識全無。
這覺好像睡得前所未有的長,間中朦朧聽到過聲音。
“怎麼睡了那麼久?”獨孤棠似乎住進她耳朵裡去了,一聽就知道。
“被人當囚犯長途跋涉近兩個月,身心俱疲,而且還中了蠱毒。”這個聲音有些模糊,但也耳熟。
“你是說蠱毒作祟?但不是有緩解劑嗎?”獨孤棠聲音很沉很沉,似乎有痛。心痛。
“這毒有點奇怪,我查了不少醫書……”
采蘩想聽清怎麼奇怪,甚至翻了個身,然而無論如何都睜不開眼睛。
這時,眼睛上卻溫熱的,是獨孤棠的手,還有他的聲音,“好姑娘,累了就別勉強自己。你相公也許沒太大用處,但總期望能讓你依賴一回。你睡着吧,睡踏實睡舒服了,山崩地裂我都守着你,寸步不離。”
獨孤棠是冷的,酷的,多變所以藏了真性情,但此刻心裡對采蘩的柔情熔了一身的鐵骨錚然,聽得睡覺的人都要哭了。
采蘩感覺眼角一熱,什麼東西往額角滑去。
“讓你放心睡,竟卻惹哭了你。”他的手掌包着半張妖嬈面,“別人當丈夫,越當越神氣,我當你丈夫,越覺自己沒本事。唉——難得靠我一次,行不行?”
行!采蘩心裡說。而且她其實一直靠着他。嘴上說是不指望,嫌棄他武功不好,一有什麼事自己首當其衝的。但要不是仗着他,她纔沒那麼勇者無畏呢。在南陳,她戰戰兢兢一步一個腳印得走路,在長安卻是三步並兩步,到今天幾乎是隨心所欲的了。憑什麼她敢這麼橫?她本來兩隻腳,還有三對腳加一對螯是他給裝上去的。她不是大女人,是小女人。小女人才這樣,有個厲害的夫君就無法無天。
想到這兒,嘴角就微微翹了起來,然後她感覺他的手指在脣邊摩挲着。有些歷經磨難的粗糲,有些不太熟練的溫柔,這是她的男人。她滿足地舒口氣,又再度昏睡。
再醒,是明亮的春光,從車窗半掀的布簾拍進來,落在她眼中。她擡手遮了遮,打了個哈欠,甚至伸了個懶腰。還好,還活着。
沉沉的笑音,是這個世間她最喜歡的人發出,她翻過身來趴着,手肘撐起,眼睛靈動轉一圈,在車的另一角找到他,跟着一起笑,“獨孤棠,又見到你了。”
“不知采蘩姑娘睡得好不好?”他喜歡叫她采蘩姑娘,尤其是心情特別特別好的時候,那讓他覺得她在心中獨一無二。
“還行吧。”采蘩手腳並用爬向獨孤棠。
獨孤棠坐靠着,遊蛟在他身側,姿勢孤絕,但這時眼睛裡浮起一層光點,閃着,漸濃漸密。他的身體緊繃起來,他的心跳在加速,他的呼吸悄重悄粗,因爲他的妻來到的那個“爬姿”真得很誘人很要命。他若釋放體內的那隻獸,定要將這姑娘吞得骨頭全酥,但他的理智勒着他的牙關,告訴他,她現在妖精一般嫵媚的身體其實弱到不堪一擊,承不住他的躁動。
“采蘩,好好坐着。”他的牙齒咯咯響。
采蘩動作一頓,突然嘻嘻笑起來,對着這個男人,她能真正展現極致妖媚,清高是不被允許的,“有狐哥哥,你饞我。”
獨孤棠眯眸成線,對,他饞她,想撲上去“撕咬”,和她纏綿三天三夜。他這四年的苦行,過着像僧侶一樣的生活,對她有禮有節,但並不表示他不是野獸。他曾經是,肆意狂歡,絕色美女無數,到最後成了無趣。直到她入了眼,從此小獸用爪撓他的心,重新長大,卻壓抑得受不了,常在他體內咆哮。
采蘩的小爪,不,小手自低而高,趴上獨孤棠偉岸的肩,身體蹭進那副熱力四射的懷抱,紅脣落在他耳邊,沒有碰觸,卻比碰觸更撩人。
她不是大女人,不是小女人,就是個妖女。獨孤棠瞪着,咬牙切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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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末快樂,親們。
明天爭取兩更。
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