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羽躺在雪白的病牀上,手腕上纏着一圈又一圈厚厚的紗布,輸液管理的藥水一點一點推進他的體內。臉上罩着氧氣罩,臉色蒼白髮青,只有一旁的心電圖微微起伏的曲線證明他還活着。
他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單停停遠走高飛後,其實在私家偵探結果出來之前,他就已經隱隱猜到她的藏身之地。
嵩縣是他和單停停偶然提及自己幼時呆的家鄉。兩人在情深意濃時也曾相約過在彼此垂垂老矣時回到那裡安度晚年。甚至他很早就在那買了一套別院。
大抵也有自己的私心作祟吧——他不想那麼早找到她。兩人早就心意相通,她的出走無非是爲了保護他們共同的孩子。他也捨不得,甚至突生出一股衝動,就這樣偷偷把她藏起來。世俗倫理又如何,除了單停停他可以誰也不在乎——只是到底放心不下,只好告訴自己,就這麼悄悄的去看看她,只要知道她過得好不好就足夠了。
嵩縣不大,人口密度也不集中,縣上只有一條從村口到村尾的泊油路。因下雪天,路上行人很少。他匆匆趕到院子裡,就看見單停停裹着一件黑色大衣坐在花壇邊看雪。她清瘦了很多,下顎尖尖的,縮在粉色的大圍巾裡,燦爛明亮的眸子只有淡淡的光芒流轉,如同天空飄墜的雪花。
蜜色的陽光像香檳一樣傾瀉在她肩頭,繾綣如畫。
似聽見聲音,她緩緩的轉過頭,見是單羽也沒露出多大的訝異。
單羽慢慢的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就聽見她說:“阿羽,以前我總央着你帶我來這,可你總是很忙,有那麼多工作要做。我們一直都沒有機會來這好好住上一段時間。可你知道嗎,前幾年我們一起種的月季花它居然還有一株活着,我剛來的那天就把它移到屋裡了。你總說,我們還有大把的時間,等老了,累了,走不動了,你就揹我回這裡。可我,怎麼覺得,我們的時間快要用光了呢。”
單羽站起身,雙手掰正她的肩,將眼光落在她的臉上,定定的看着她:“停停,我們結婚吧。”
單停停沒有回視他,眸眼低垂:“怎麼結?你知道我們……更何況,我怎麼知道這是不是你騙我……”
單羽截住她的話,飛快的說:“那些都不再重要了。我可以脫離單家,這麼多天我想了很多事,沒有什麼比你更重要。你要相信我。”他慢慢的蹲下去,拉着她的手,仰起臉看她,“可我們不能要這個孩子,你明明知道我也愛他,可是……最算他出生了,也會怨我們的。”
單停停咬着脣看了他長達十秒,突然站起身撇撇嘴:“爲什麼要在這裡求婚,沒有戒指,沒有燭光晚餐,甚至連一朵花也沒有。”她抽出手向屋裡走去,“你快進來吧,我都要凍死了。”
當天晚上他們就開車回清遠市。卻因冰災被困在路上。雪一直不停的下,前一天剛剛剷除的路面又結上厚厚的冰層,非常的溼滑。很多高速公路已經被封閉,一路上單停停的孕吐反應異常激烈,除了水什麼也吃不下。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他們車上並沒有太多食物。單羽心急如焚,決意開導航,沿着周邊的農村駕駛。
農村的路又窄又糟,路面中間都是冰堆。單羽慢慢向左轉着方向盤。突然車輪一滑,徑直撞向一旁的隔離水泥護欄。“砰”的一聲又被彈回來,他的額頭撞在了觀後鏡上,立即起了包。單停停失神尖叫,單羽安撫的握了她的肩後,緊緊的握着方向盤,重新控制汽車。而路面上的冰層是在太滑,汽車歪歪扭扭的在路面上滑行了十多米,“轟”的一聲,向右側翻了下去。單羽本能的護着副駕駛座的單停停,而她卻不知哪來的力氣用力的推開了他,他的手裝上了擋風玻璃,左腿卡在半開的車門上。昏迷前看到單停停的身體撞開了車門,滾了出來。他努力的想伸出手,卻只摸到虛無冰涼的空氣。隨後體力不支,手默然的垂了下去。
雪白的牀單,單羽的手指無意識的抽搐了一下。他慢慢的睜開眼,腦中各種片段紛雜閃過,他虛弱的坐起來,然後身形只是一晃,又重重的倒下。單羽拔掉手腕上的輸液管,血水立即涌出。護士聽見聲音立即跑進來,擋住他欲再掙扎起來的動作,急聲道:“單先生,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不宜再亂動。”
“滾開!”單羽咬牙揮開護士的手,整個身子滾落在地,他單腿踉蹌的向門口爬去。
今天是單停停下葬的日子,他怎麼能……不去見她最後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