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夢趕到葉謙的研究所時,牆上的鐘表指針恰好指到數字2。葉謙的辦公室不大,二三十平米,佈局簡單大方,每個傢俱皆擺放得錯落有致,讓人一目瞭然。
她懶懶的靠在暖黃色的沙發上,懷裡又忍不住抱了一個抱枕:“葉醫生,我們來談筆生意吧。”
葉謙坐在黑色高背轉椅上,聽言停下筆,玩味的挑眉:“說來聽聽。”
柔軟的海綿墊讓夏夢一下子卸了全身重量,只想賴在沙發上長睡不起,連帶着聲音也懨懨的:“我沒有任何心理上的困擾,所以也無需浪費時間來治療。費用我會照常支付,只是想提個稍顯過分的請求——必要的時候,能否當我幾次擋箭牌。當然,如果葉醫生有了心儀的對象,我自會識時務全身而退。”
葉謙笑了起來,眸如星華,熠熠生輝,他泡了一杯柚子熱茶端給夏夢,不動聲色的掃了一眼她眼窩下厚重的黑眼圈,“你昨晚沒睡好?”
夏夢一怔,道謝捧到手上,微微苦笑:“你知道的,女人一旦過了25歲大關,就熬不得夜。”
葉謙重新回到椅子上,合上手裡關於夏夢的病歷,幾個慣見刺眼的詞——神經衰弱,輕度抑鬱,自閉症也隨着紙頁被塵封。“好。”
“啊。”他答應得太爽快,夏夢反而措手不及,舔了舔乾澀的嘴角,把之前準備好的一籮筐的話嚥下,她起身走到桌前,伸出手,“那祝我們合作愉快。”
葉謙兩指夾着筆搖了搖頭,“我也是有條件的。夏小姐。因爲職業習慣我不太擅長逼迫他人,其實說是心理治療倒也太正式嚴肅了些,無非是像好友般相互聊天交心。爲了對高薪的酬勞不那麼受之有愧,你每週三下午還是要出現在我的辦公室,至於這個時間段的內容安排,主動權在你手上。我也可以隨時爲你服務。”
夏夢欣然點頭:“成交!”她坐在辦公桌另一角,隨意翻着堆疊的書籍,抽出一本曹子策寫的《催眠術與心理治療》,想起曾在電視上看過的一部港片,大家族的董事長一夜猝死,經過種種抽絲剝繭的調查反而愈加的迷霧重重。兇手之一便曾對自己的弟弟催眠,試圖洗脫嫌疑,嫁禍他人。
聽見夏夢的疑問,葉謙推高架在鼻樑上的眼鏡,溫文爾雅的笑着解釋:“催眠術被電視電影無限止的渲染,使人們產生誤解,驚覺其神奇,而實際上它不過是一種意識替代狀態。催眠者只是誘導患者放鬆身心,削弱降低對方的戒備心,更好的與患者進行溝通,而不是所謂的控制被催眠者的言行,甚至能達到篡改記憶登峰造極的地步。最好的心理學家首先是個完美的傾聽者。”
夏夢贊同頷首:“我也聽說過南朝鮮有幾種巫術,但具體是否存在就不得而知。”
這世間許多事大都子虛烏有,人類無法作答,就以怪力亂神爲論。而爲了增加論據便極盡所能之事進行誇大,最後演變得連最初的真相都隨之泯滅。
夏夢手指輕叩桌面,漫不經心的問:“葉醫生,你信世界上有靈魂這回事嗎?”
葉謙想了想才慎重說道:“我記得有個說法是說靈魂的重量爲21克流傳已久。美國的一名叫鄧肯 麥克道高大夫曾經做過這個測量實驗,在他發表的論文中寫道,六例實驗測量中,只有一例較爲滿意。更有意思的是第三例,人體在死亡之後居然下降了兩次體重。這個實驗從科學的角度來看,失誤差太大,並且以當時的醫療水平來看死亡的精確時間很難預估,故而這個觀點是無法立足的。後來也有人曾集中研究過狗,發現狗在死亡後,重量沒有任何變化,可我們不能說狗是沒有靈魂的。”
夏夢垂下茶色的瞳眸,她微低着頭,將整個臉陷進暗影裡,似一座靜默的雕像,唯有細白耳垂上的一顆珍珠耳釘在閃爍,聲音渺渺道:“可我寧願喜歡自欺欺人,相信會回來,或者以另一種身份。這樣纔不會那麼絕望?”
葉謙默然了片刻才說:“夏夢,你爲什麼不嘗試一段新的生活?”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簡單的兩個音節,只覺脣齒間一片旖旎。葉謙視線輕輕劃過夏夢包上的**,試探着問:“他?”
她順着他的視線,無聲的笑笑:“難道醫生的直覺都這麼敏銳嗎?”索性大大方方的承認,“是,我一直在等他。”
夏夢想起沈從文的《邊城》裡的一句話:這個人也許永遠不回來了,也許明天就回來。可是那又怎麼樣呢,她把所有的力氣都用來去等那個人了,哪有精力再去承擔一個家庭責任的重量,所以不要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