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頓了會兒,又想起什麼似的嘆了口氣:“算了,這次能發現石頭也是老闆你沉得住氣,一般人,就像我,看到山崩早就嚇傻了,哪還能想到這些。”
他說的是實話,也就是時衍這些年遇事多,有時候一個不察生死關頭也走過幾次,所以聽到山體滑坡纔有那份鎮定,一般人怕像司機說的,嚇都嚇死了。
時衍覺得自己現在好像該活躍一下氣氛,但還不等他想好開口,司機下一句話隨着嘆息聲已經傳了過來:“算了,想這些也沒用,這次還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去呢。”
知道他現在聽不進去別人的勸說,時衍索性閉了嘴,只放鬆了下抱着阮安汐的那條手臂,低聲問:“難受麼?稍微換一下姿勢。”
阮安汐依言做了,她方纔心中還有些發沉,但聽了司機那句話,這次還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去,想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如果這次出不去,起碼死的那一刻他們是一起的,這也夠讓人安心的了。
前面司機絮絮叨叨自己說了一會兒,沒人理會也覺得無趣,轉而又把注意力放到了兩位客人身上:“對了老闆,這大冷天的你們怎麼想起來去青坪村了呢?那園子這時候也沒什麼好看的啊。”
時衍不想讓阮安汐多想小貝的事,又是一句“有事要辦”直接帶過去了,司機也聽出來了對方不想多說,便又換了個話題:“你們二位是夫妻吧?這共患難的夫妻還真不多,又是愛人又是生死之交,也是上天給你們的感情加了一道保護鎖了。”
這話時衍是愛聽得很:“可能是老天看某個人總想着離我而去,所以硬是要把她鎖在我身邊吧。”
感受到懷中的身子僵了一下,時衍不由勾出了一個笑容:“你看我們都是‘生死之交’了,以後遇事暫且給我留點情面吧?”
阮安汐還未開口,前面司機已經笑了起來:“我是知道兩位感情深厚了,也是,有什麼事兒是夫妻兩人同心協力跨不過去的呢。”
說話間又是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我老婆現在幹什麼呢,要是讓她知道我現在的情況還不得急死了。”
時衍在“安慰人”這方面從來沒有天賦,也看出來了司機這會兒悲觀的很,不管說什麼都能說回到“死在這兒”這句話上,索性道:“救援的人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來,還是不要閒聊保存一下體力吧。”
司機有些不滿:“說說話能浪費多少力氣,如果真有人來挖咱們少說兩句話也多撐不了多長時間,但要是沒人來,這麼孤孤單單的死了還不如聊着天死了呢。”
司機算是被他們“連累”才被埋在這兒的,對他有情緒也可以理解,總歸這會兒幾人能動的幅度有限,打是打不起來的。
時衍沒接他這句話,司機又嘟囔了兩句便也安靜了下來,不知過了多久阮安汐才又開口:“這兒有幾瓶水和酸奶零食,先給你一些,省着些吃應該能多撐一些時間。”
這還是臨走的時候想到小貝在孤兒院可能許久沒碰到這些,在酒店下面超市買的,沒想到現在還派上了用場。
那司機聞言態度頓時緩和了許多,畢竟他們基本不能動,如果阮安汐不給的話就算他們在後面吃東西他也沒辦法,別人露出了善意,司機那點氣惱便下去了大半。
時衍卻突然開了口:“一共有多少?別忘了你現在還有身孕呢,不能餓壞了身子。”
阮安汐動作一窒,得知有身孕後不久她便來了這邊,連番變故之下竟然把這茬給忘了。
知道時衍是擔心她身子不願意把食物給出去,阮安汐便軟了聲音道:“不少呢,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沒事的。”
只是這次沒等時衍再說話,前面司機倒先開口了:“你那包才能裝多少東西?我其實也不餓,老闆你先留着吧。”
他其實也是個好心的,家裡又新添了小生命,這會兒聽到阮安汐有身孕心便也軟了下來,時衍沒了話,阮安汐只能先硬塞給了對方一瓶水,小小的空間中再次沉寂了下來,不過氣氛緩和了許多。
黑暗中根本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雖然司機一開始拒不接受,但後來終究還是沒扛過去接下了阮安汐遞過去的巧克力,包裡的食物不知不覺的減少,最後只剩下一瓶純淨水。
司機已經沒有開口的慾望了,想來是覺得就算有這些藥品食物拖了這麼長時間,最終還是逃不過一個“死”去,反而是阮安汐隔一段時間會說兩句話,以證明一個人暫且還活着。
只是……
阮安汐強自保持着聲音平靜,喚了一聲:“時衍?”
好一會兒才聽到應聲:“嗯?剛纔迷糊了一會兒,不舒服嗎?”
阮安汐搖搖頭,死死掐着手心控制着自己的氣息,眼淚卻止不住的往外流。
或許她現在根本用不着控制氣息,時衍應該聽不出來她的異樣了。
男人的聲音裡有壓不住的虛弱,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少,相對的,阮安汐心中的恐懼越來越深。
她是知道時衍受傷了的,可卻不清楚他的傷勢到底如何,現在對方虛弱成這樣,只能說明他一開始就沒說實話。
他的傷很重,並且連續這麼久得不到醫治,只怕已經開始消耗他的生命力了。
時衍本是可以讓下面人來把小貝帶回去的,都是因爲她,都是她堅持兩個人才到了現在這種地步,如果時衍這次沒撐過去,那她……
那句話後時衍便又沒了聲音,聽着耳畔微弱的呼吸聲,阮安汐覺得自己好像不應該再多話消耗他的力氣,卻忍不住又輕喊了一聲:“你還好嗎?”
這次卻久久沒有動靜,阮安汐心中一陣陣的發慌,只覺腹中也開始鈍鈍的發疼,疼痛帶來的恐慌瞬間加倍,她終於控制不住哭腔:“時衍?你回我一聲好不好時衍……”
“先別出聲!”
前面司機卻突然開了口,阮安汐沒有精力再管他要做什麼,只反手緊緊抱住了時衍,下一刻卻聽司機又開了口,聲音中是壓不住的激動:“你……你聽一下是不是有動靜?我是不是幻聽了?”
阮安汐心中滿斥着恐懼,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司機的意思,屏息安靜聽着,竟真的聽到了隱隱約約的人聲!
她心中大喜,當下也顧不上腹中疼痛了,用盡了力氣大喊救命,司機愣了一瞬後也反應過來,用了吃奶的力氣大聲喊——也顧不上喊得什麼了,怕的是上面人聽不到人聲放棄繼續往下挖,那纔是真的完了。
許是因爲聽到了下面的聲音,鐵鍬落在泥土石頭上的聲音越來越清晰,眼看就要再次見到天光,阮安汐卻覺一陣力道傳來,硬是遮在了她眼前,虛弱卻清楚的男聲同時傳了過來:“不要看。”
他們已經在黑暗中待了不知道幾天,驟然看到外面的光,會刺激的眼睛難受。
就算瀕臨失去意識,時衍仍然將她放在心尖的第一個位置。
許是因爲時衍的手不能將天光全部擋住,明明心中沒有絲毫悲傷,她的眼中卻控制不住的流下淚來。
再次甦醒的時候,阮安汐盯着醫院的天花板反應了好半晌纔想起之前的事兒來。
那不是個噩夢,他們真的遇到了泥石流,並且在那個石頭和車撐起來的空間中撐了三天,直到等來救援。
“醒了?”
身邊有溫暖的聲音傳過來,阮安汐偏頭看去,這才發現旁邊竟坐着時衍——這人身上還纏着繃帶,可卻坐在牀邊的椅子上,手上還拿着削了一半的蘋果。
阮安汐驟然想起來昏迷前的事情,救援人員先把她從時衍懷中拉了出去,那人還有所覺似的收了收手臂,隨後纔像是費勁了力氣擡頭看了一眼,給了她一個“沒事”的微笑才暈了過去。
而她也是直到那時才發現,後擋風玻璃被一段樹幹打碎,玻璃連帶着不規則的樹幹直直戳在了時衍的背上,如果運氣差在往裡面些,傷到肺部也不是不可能。
她看到的時候傷口已經感染了,雖說有云南白藥的噴劑,但是樹幹畢竟一直插在傷口裡沒有拔出來,但是止了周圍血也並沒有什麼用處,血還是會從創口處往外滲。
可他偏偏撐住了,靠着這樣的一副身體,給她撐開了一處絕對安全的空間。
“醫生說你過於虛弱了,要好好補補身子。”
阮安汐被這聲音叫回神才意識到自己身上最大的傷口竟然就是手臂上那塊擦傷,看向時衍的目光不由又複雜了些,時衍卻恍若未覺,邊將蘋果切成小塊邊道:“孩子倒是沒什麼事兒,但如果從胎裡都不夠營養的話,以後身體可能不好。”
看着遞到面前滿滿一沙拉碗的蘋果,阮安汐恨不能切開這人的腦子數數看他有沒有痛覺神經,可看着他身上的紗布又不敢多動,最後只能恨恨的接過碗:“你身體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