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羅伯茨先生，你……你們康卡斯特作爲廣播、電信、寬帶基礎設施運營商，應該就像，就像公路公司……”
“沒人規定公路公司不可以製造汽車吧？APLUS。”
“是，是沒人規定，但你們藉助迪士尼直接參與進內容提供商之間的競爭……利特曼傳媒之類中小公司會感到很困擾的。”
“這點不需擔心APLUS，我保證我們的政策不會改變，是的，迪士尼旗下的ABC電視網很強大，但我們絕對不會因此就去排擠其他電視臺的頻道資源，恰恰相反，全新的康卡斯特會爲你通過迪士尼發行的電影、唱片提供更大、更廣闊的空間。這對我們來說是雙贏……APLUS，我認爲你不應該是懼怕改變的人。”
“我只是有點意外。”
“哈哈，沒辦法，你知道現在一家僅僅擁有二十萬左右用戶資源的米國地方運營商出售報價是多少嗎？八億刀。我們在原領域的擴張已經到達極限，必須走出舒適區尋找新的利潤增長點了……”
和康卡斯特董事長小羅伯茨聊完，不得要領的宋亞放下電話，萬萬沒想到，斜刺裡又殺出個康卡斯特？
而且也像迪士尼一樣，和ACN、ACE簽約獨家頻道資源的康卡斯特也屬於自己的大後方……
“以前怎麼沒考慮到康卡斯特會出變故……我沒得罪過那位富二代吧？”
他甚至懷疑是不是又和自己拉仇恨的體質有關，“按理說不可能啊？小羅伯茨的能力、氣度幾乎是所有商界二代裡的天花板了，我和他從來沒有過任何衝突。”
“別太自戀啊你，誰會拿五百四十億刀真金白銀只爲噁心你呀……”
斯隆吐槽：“在這筆驚天惡意收購案裡，你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角色OK？再說我們和康卡斯特的合作不也一向愉快嗎？”
“但皇帝陛下應該會拼死抵抗的吧？”宋亞問。
“肯定的，艾斯納那種權力狂……”
斯隆將一份文件放到他的面前。
‘收購ATandT有線電視部門後，康卡斯特目前擁有近兩千一百五十萬有線電視訂戶，是米國最大的有線電視服務供應商，同時，康卡斯特還擁有近一千五百萬寬帶及IP電話用戶，是米國第二大互聯網服務供應商……’
‘根據其對迪士尼發出收購要約前的二零零三財年年報，康卡斯特目前擁有六點七萬名員工，年營收一百八十三億米元，利潤六十四億米元……’
‘而迪士尼則是橫跨電影、電視、遊樂園、動畫周邊、互聯網等多個領域的傳媒巨頭，全球員工約十一點二萬人，由於尚未披露去年年報，業界估計其二零零三財年總收入約爲二百五十億米元，利潤僅十億米元左右……’
‘從任何角度看迪士尼的規模更大，而康卡斯特盈利能力更高，目前迪士尼市值約爲四百二十億刀，康卡斯特市值八百億……’
‘根據這份要約，五百四十億中的四百二十億，康卡斯特將按兩家公司股票現價折算置換給迪士尼所有股東，目前大約爲零點七八比一，溢價部分爲康卡斯特全額承擔迪士尼的一百二十億刀債務。’
‘看上去對迪士尼來說是筆好生意，兩家公司的產業佈局也非常有互補性……’
“進來。”
十一日夜，艾斯納也在對着面前一份類似文件長考，專注得對輕手輕腳進來的林頓恍若未覺。
“康卡斯特出手的時機太微妙，BOSS，下月三號我們就要開股東大會了……羅伊他們又在不停鬧。”
林頓偷偷觀察，感覺這一突發事件令皇帝陛下也慌了，本就疾病纏身的他現在眼球佈滿血絲，面容嚴肅得可怕，等了很久，只好小心翼翼開口。
“不……咳咳。”
皇帝陛下終於清清嗓子開口，“不能等到股東大會，我們得在那之前勸退康卡斯特。”
兩件事情趕到一起，看來皇帝陛下也沒信心在股東大會正面擊退所有敵人了。
“是不是……比較難？”誰也不傻，康卡斯特特意挑選這個時機，野蠻人之心已昭然若揭。
“再難也得辦到！”
皇帝陛下恢復了一些雄獅般的霸氣，隨手又將文件掃落，“去把首席財務官叫來。”
“是！”
林頓領命出門前又試探着問：“我們是不是重新和APLUS籤個合同，我們現在需要現金充裕的堅定支持者，基於利益，他天然希望我們渡過難關。”
“來不及了。”
皇帝陛下搖頭並擡起眼皮掃了林頓一眼，知道這位親信想趁這個機會嘗試解除原合同裡禁止APLUS持有迪士尼股票的條款，他也知道林頓和那位百億富翁的聯盟關係，“也不夠，總之讓我們先把眼前的麻煩解決掉吧。”
“好的。”
林頓不敢多說，出門去叫人。君心難測，皇帝自有其御下之術，即便在保皇黨內部，自己這個副董事長也不是沒有敵人，不過屬於被分化拉攏的一份子罷了。
“年報？不可能，來不及的……”
首席財務官這麼險要的職位自然屬於保皇黨，他就在辦公室裡等，很快被叫過來，“最快也得月底。”
“月底晚了。”
皇帝陛下不耐煩的問：“第四季度季報呢？”
“那個……差不多完成了。”
“帶來了嗎？”
“帶來了。”首席財務官立刻取出文件呈上，也許是意識到了什麼，又拿出手帕擦額頭上的汗。
“你回家休息吧，今天大家都很累了。”皇帝陛下打發走林頓，認真看了起來。
‘迪士尼於得到康卡斯特報價的第二天突然提前披露了去年第四季度季報，數據顯示其去年第四季度收入和利潤令人欣喜，迪士尼認爲這代表着公司的經營狀況依然處於股災後的強勁復甦週期，第四季度營收八十五點六億，利潤六點八八億，同比分別增長了百分之五十五和百分之十九……’
十二日稍晚，又一則重磅消息引爆。
“我們的皇帝陛下慌神了。”
小羅伯茨對着電視機裡CNBC的新聞畫面冷笑不止。
“他還是他，簡單但有效。哎！”老羅伯茨嘆着氣閉上了眼睛。
“接喬布斯。”小羅伯茨拿起話筒：“史蒂夫，我們的敵人在自亂陣腳……第四季度利潤比前三季度總和還高？真讓人笑掉大牙！是的，如果現在有那份拙劣季報的造假證據，將會是我們快速殺死迪士尼的朗基努斯之槍。”
“別忘了史蒂夫，我們手裡可有不少迪士尼股票……”
喬布斯掛掉電話後，身邊聽得清清楚楚的甲骨文創始人拉里埃裡森提醒。
“羅伯特，我們需要原始證據。”喬布斯長考了下，還是撥出了電話，“你是首席運營官，應該不難吧？”
“我在開會……給我點時間考慮考慮，晚點打給你。”
縮在偏僻角落的羅伯特艾格低聲推脫完，又在原地好好冷靜了會兒，才重新直起腰板，沉穩地邁開大步。
“沒有誰會在收到第一份報價後就投降，康卡斯特能付出更好的價格哈哈……”
正在對旗下高管說話的艾斯納看了眼默默推門入座的羅伯特艾格，繼續笑道：“五百四十億……嗯，也許我們該爲康卡斯特多找一些競爭對手，如果要賣，我們也得賣出一個好價錢！”
皇帝陛下除了看上去憔悴了點，似乎已經從昨天的震驚中完全恢復，精氣十足，聲音洪亮，“羅伯特，剛纔誰找你？”
“董事們都在關心什麼時候召開董事會議。”羅伯特艾格當然不會說實話，“他們很着急，不停在問。”
“哈哈，肯定的，我能理解。Emm……”
艾斯納沉吟了半分鐘，“十六號吧。”
“會不會太晚了？所有媒體和投資人全都在等我們對康卡斯特惡意收購的迴應。”羅伯特艾格系高管質疑。
“暫時由我來回應就行，你們都別亂說話。”
艾斯納豪氣地揮手，大包大攬下達封口令，“另外，我們的媒體也要立刻動起來，給康卡斯特製造壓力，再配合我釋出其他競購者入局的新聞，五百四十億……五百四十億絕對不行。”
“他在指望明天迪士尼股價漲而康卡斯特股價跌？”
由於康卡斯特開出的條件是換股併購，艾斯納想幹什麼傻子都能看出來，只要十六號迪士尼股價漲到康卡斯特承受不起的地步，宋亞皺眉，“康卡斯特應該已經偷偷吸納了不少股票吧？皇帝陛下能達成目的嗎？”
“瞬息萬變的商戰誰說得清楚，抱歉APLUS，都這時候了他好像仍然不願意放你的錢進來。”
林頓沮喪的說。今天的那份季報有問題，他當然能察覺到，皇帝陛下都慌不擇路了，卻仍然對自己的百億富翁外援如此戒備，令人不免灰心。
“沒關係，我那點錢確實發揮不了太大作用。”
真金白銀丟進去買迪士尼？宋亞其實沒能力也沒意願，首先是不足以改變形勢，其次他也對艾斯納的迪士尼到底值不值得投資抱有疑慮。
有錢還不如繼續投在蘋果。
iPod系列銷量數據越來越好，蘋果股價已經升到一塊六了，哪怕以投資爲目的，自己和旗下投行都所獲頗豐。
歸根結底自己只是不想看到迪士尼落到羅伊迪士尼和喬布斯那個聯盟手裡而已，意外殺出來的康卡斯特？其實和自己的關係也不差。
“資本市場到底看不看好這次併購？”他應付完林頓就打電話諮詢北方信託的奧格雷迪。
“普遍感覺康卡斯特貿然進入一個全新的領域有點莽撞，好萊塢……在那倒大黴的巨頭名單可是長長一列。”
奧格雷迪回答：“加上迪士尼今天的季報很漂亮，如果不計算其他因素的話……遭受惡意併購的公司股價上漲是正常現象。”
“其他因素？”
“敢於發起惡意併購，康卡斯特肯定備足了彈藥的。”
這時手機又有來電接入，宋亞下意識想拒絕接聽，卻看到號碼來自艾斯納辦公室。
“艾斯納先生。”林頓剛纔沒提醒，應該不知道皇帝陛下會直接找自己。
“APLUS，抱歉我拒絕了林頓的建議，那份股票禁令我也認爲有些不合時宜，但這時候突然解除的話，會讓外界認爲迪士尼已走投無路。”
皇帝陛下看來是真的慌了，語氣越和善，解釋越細緻越顯得突兀反常，“你知道的，公司內部有敵人的內鬼……現在市場信心對我們非常重要。”
“我理解，艾斯納先生，不用擔心，我尊敬你，我也會堅定的繼續支持你，迪士尼失去你的領導會是一場災難。”宋亞說：“我根本無法想象。”
“哈哈，謝謝，我也很喜歡你，你是我見過的最優秀的年輕人。”
兩人互相恭維了幾句，艾斯納又要求在十六號迪士尼董事會議之前宋亞再次公開表態。
“呃……”
這次好像真的有點輸贏難料，康卡斯特那邊也……
宋亞想了想決定直說：“我可能不太方便了，你知道的，康卡斯特掌握着利特曼系電視臺的頻道資源……”
“OK，沒事的，我也能理解。”
難得難得，皇帝陛下如此‘溫柔’。
“但我還是能幫上一些忙，私下的。”
但宋亞知道這老頭心胸可沒那麼寬廣，得彌補一下，“我手裡有一些康卡斯特股票，明天股市開盤會全拋出去……當然，很少量，應該不足以影響什麼。”
“噢？好的，很好，沒關係，你能這樣做我太高興了。”
艾斯納確實很欣慰，放下電話他從辦公桌抽屜裡拿出一本雜誌翻開，裡面內頁有一章不久前對小兒子安德斯的專訪，標題是：‘華爾街新銳安德斯艾斯納。’
‘迪士尼董事長之子拒絕循規蹈矩走父親安排的道路：從哈佛商學院畢業後進入某位聯邦參議員的辦公室，安德斯選擇隻身前往曼哈頓自謀職業，蝸居單身公寓、給小投行投簡歷……很快，他在房屋抵押次級債券領域大放異彩，成爲華爾街投資回報率最高的基金經理人之一。’
“嗯。”
艾斯納滿意地把雜誌收回去，“給我接貝爾斯登的……”繼續一一給其他重要目標人物打電話。
明天兩家公司同時覆盤，今天註定是個不眠夜。
‘野蠻人出現在米老鼠的門前。’
‘併購大鱷康卡斯特瞄準米老鼠。’
‘是拯救迪士尼還是迪士尼保衛戰？’
‘暴發戶康卡斯特試圖強娶白雪公主。’
“羅伯特艾格不動，明天我也不想動史蒂夫。”
拉里埃裡森沒等來羅伯特艾格的造假證據，他對喬布斯表明態度，“我就是來幫忙的。”這場鬥爭沒道理自己這半個外人衝到前線去拋售手裡的迪士尼股票。
“羅伯特？”喬布斯再度撥通羅伯特艾格的電話。
“抱歉，我這真的弄不到原始文件。”經過深思熟慮的羅伯特艾格回答，“請你理解。”
“好吧，我理解。”喬布斯沒有再行逼迫，“那麼十六號的董事會議前我們再開個電話會議？”
“沒問題。”
“羅伊？”費城，老羅伯茨親自打給了羅伊迪士尼。
“怎麼也得等到下個月股東大會吧？”羅伊抱着家族僅剩的百分之二點幾迪士尼股票，也不捨得爲康卡斯特拋售：“輿論上請放心，我會繼續配合你們。”
十三日，米股開盤，迪士尼以二十四塊多高開，上個交易日收盤價爲二十三刀出頭。
康卡斯特則以三十三塊微跌開盤。
然後兩家公司股價進入巨幅震盪。
奧格雷迪親自操作，趁機將宋亞擁有的康卡斯特股票出清。
‘迪士尼董事長艾斯納接受記者採訪時熱情洋溢的聲稱：上季度業績數據非常強勁，對於康卡斯特的併購要求，他迴應迪士尼正在認真考慮，同時透露市場上還有其他競爭者，他發誓迪士尼不會拒絕真正的好價。’
艾斯納上午便適時出現在媒體上，親自唱多。
記者一走，他就拽住高管們長時間開會，特別是羅伯特艾格的ABC系。
‘華特迪士尼業務的多樣性就令其堪稱全球最有價值的娛樂公司之一，康卡斯特這項幾乎全部以股票形式提出的競購意向過低地估計了它的價值……’旗下媒體，比如ABC的財經頻道也毫不遮掩的開始造勢。
羅伯特艾格其實也不敢動，米老鼠的輿論能量在皇帝陛下的指揮下火力全開。
‘艾斯納只是捨不得放棄權力而已，哪怕有人爲迪士尼出一千億，他都不會賣，醒醒吧！他是我們所有股東的敵人……’羅伊迪士尼也通過自己的渠道發聲。
下午收盤，迪士尼股價大漲至二十六刀，康卡斯特小幅微跌至三十二塊半。
“BOSS，康卡斯特今天似乎沒什麼大動作，特別是針對我們的季報進行質疑，這是不是不太正常？”首席財務官憂心忡忡地走進皇帝陛下的辦公室。
“別忘了，羅伯茨家族也是以低比例股份凌駕超級巨頭的弄權者。”已徹底鎮定下來的艾斯納站在窗前看着風景，平靜的回答。
“真該死，沒有確鑿證據的前提下，我們不質疑那份季報，那麼就阻止不了迪士尼股價上漲，如果我們質疑他，那麼如何對股東們解釋我們仍要堅持收購一家有假賬疑雲的公司呢？”
與此同時，小羅伯茨也在盯着股票機對父親抱怨。
“不動，明天我們也不動。”
高盛董事長保爾森看着新聞，搖頭苦笑，他下完命令後拿起電話，“哈維，喬治米切爾什麼態度？他敢在十六號對你們的皇帝提出挑戰嗎？”
“現在這個形勢？”哈維遲疑地回答：“很難……我問問。”
“這些首鼠兩端的蟲豸……”
保爾森於是反手一個電話直接打給了艾斯納，“邁克爾，聽說你們打算僱傭貝爾斯登爲康卡斯特發起的收購案提供諮詢服務？”
“哈哈，你的消息真的很靈通……”
“我們高盛對這筆生意也有興趣，怎麼樣？”
“呃……我們已經和貝爾斯登接近簽約了。”
艾斯納婉拒，他可不想這時候讓提供穩定唱片、電影業務盈利的黑法老跳腳，後院起火。
再說保爾森自從華爾街之狼上映後公衆形象不是很好……華爾街之狼還是自家迪士尼發行的。
“加一家？”
“有點遲了……”
“OK，沒關係，我只是問問。”
兩人分別掛上電話。
曼哈頓、費城、洛杉磯、硅谷，相關各方繼續通宵達旦爲這場超級商戰殫精竭慮博弈着……
而宋亞正在過情人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