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之際,張馳突然走上來,他以爲吳波是擔憂這起死亡事件,遂拍拍吳波的肩說:“吳所長,邪不壓正,有法律在,任何時候都不要怕。”
吳波嚇了一跳,心裡一震,沒有作聲,心想:“這小子真是膽氣過人,可是,‘玉西王’究竟會怎麼對付他,他過得了這道難關嗎?他若倒下,這事更不容易處理了,我要不要提醒他?”吳波本想直言相告,又覺不妥,一時之間,茫然不知所從。
黃土嘆息說:“監管場所的死亡事件好難處理啊,不管有沒有錯,死者家屬上來就是一頓鬧,歸根到底就是一個錢字,大鬧得大錢,小鬧得小錢!”
張馳有了興趣,問:“黃教,你再說說。”
黃土說:“張檢,你初來乍到,這塊可能不熟悉。去年瓦地市第一看守所有個在押人員突發疾病死亡,平時,死者家屬從來都不管不顧,不送錢,不送物,死者的衣物和生活用品都是看守所免費提供的,還帶其到處看病,治療費用都花了老大一筆。病重時,民警打電話通知家屬,家屬屁話不講,一聽就掛掉了電話。死了後,那不得了,什麼七大姑八大姨通通來了,吵吵鬧鬧,說死者上有老下有小什麼什麼的,反正就是一個字,錢!”
“還有這回事?後來給了錢沒有?”張馳問。
“怎麼沒給?給了十幾萬,檢察機關都認定看守所在管理中合法,又搶救及時,屬正常死亡。最讓人氣憤的是,達成協議時,民警找家屬簽字,發現家屬在賓館裡喝啤酒慶祝呢。他們家屬來的太多了,這錢不好分,起了內部矛盾,當場吵了起來,後來不知道怎麼分勻了。可這事還沒完,幾個月後,死者的老婆來了,一屁股坐到所長辦公室,說是錢用完了,要看守所再給錢。所長無奈,又給了一兩千元路費。”
“爲什麼要給錢?爲什麼不強硬一點?”張馳攥緊了拳頭。
黃土嘆息說:“強硬?誰敢強硬?誰都怕事鬧大,往網上一抖,大家都會說是看守所的錯!沒有人會說句公道話,執法者都變成了弱勢羣體了。不是有個笑話,說遇到小偷,只要高呼一聲警察打人了,馬上就有成千的人圍住小偷,說的其實就是這個道理!”
吳波臉色凝重:“黃教說的沒錯!者別爾勒在看守所關押時,也沒見他的家屬前來送東西,前來關心,死了後,突然就冒出這麼多人來,不是爲了錢,那是爲了什麼?”
吳波知道,這件事比一般的死亡事件更難處理,不僅僅只是非正常死亡,而是伍權、疤子臉都捲入了這件事。
張馳說:“吳所,我還是先去看監控。”
辦公室內,張馳認真地看着事發時的監控。監控裡,者別爾勒坐在凳子上邊值班邊看書,監室裡其他人員都在睡覺。看了一下,他將書放下,點起一根菸,抽着抽着,煙還沒抽完便即掐滅。者別爾勒站了起來,來回走了兩圈,徑直走向風門,從口袋裡似乎掏出一樣東西。他爬上風門,在門頂的鐵柵欄上套什麼東西,十幾秒後便即下來,隨後又爬上去,將頭套到繩子上,放下雙腿,人完全懸空。他的腳不住抖動,數秒之後停了下來,不再動彈。過了十幾分鍾,一個在押人員起牀上廁所,看到風門掛上的者別爾勒,忙推醒旁邊的人,七手八腳將他放下,有人去按警鈴。很快,民警來了,醫生來了,將者別爾勒擡出監室。
張馳反反覆覆地看着,將者別爾勒每一個動作的時間點都記錄下來,他內心充滿了疑問:“爲什麼者別爾勒在自殺前連一點猶豫徘徊都沒有?連半分對死的恐懼與對家人的眷戀都沒有,太不正常了!”
縣委政法委,伍權憑窗而立,俯望玉西縣城,心裡在默默盤算。這時,秘書小王過來,輕聲說:“伍書記,外面有人要見你。”
“叫什麼名字?”
“他不肯說名字,只說叫疤子臉。”
伍權小小的眼珠炯炯有神,說:“你把他喊進來,記得,進之前要搜身,看有沒有攜帶錄音錄像設備。”
“好的。”小王退下。
過了一會兒,只見小王領着一條大漢進來,伍權定睛一看,饒是他在玉西縱橫幾十年,也不禁暗自心驚。只見這條大漢的臉上,一道長長的刀疤,活生生將整張臉割裂成兩半。小王走開,將門關上。
“你就是疤子臉?”伍權側着頭問。
“不錯,我就是疤子臉!”疤子臉滿臉憤憤不平之色,“伍書記,你這搜身也太欺負人了吧。”
伍權呵呵笑道:“和你們這種人打交道,自然要小心慎重!疤子臉,別糾纏這事了,快說,你找我有何事?”
“伍書記,你不是深恨張馳、劉衛嗎?如今者別爾勒死了,何不趁此機會,好好整整他們?”
“你怎麼知道?”
“伍書記,倘若我不知道,今天也不找來你了。告訴你,我也恨張馳!者別爾勒我認識,我們何不聯手,你在明處,我在暗處,黑道白道,一起使力,不怕扳不倒張馳、劉衛!”疤子臉說,其實,打擊張馳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疤子臉要通過此事逼迫吳波參與毒品販運。
“倘若我不答應呢?”
“伍書記,你是聰明人,你會答應的!”
伍權冷冷笑着,突然桌子一拍,說:“好,就這麼幹!”
兩人在辦公室商議着這事,一直談到天黑,疤子臉才離去,伍權下定決心,這次一定要扳倒劉衛,因爲,他最近聽到一個可信度很高的傳言,劉衛將到市檢察院擔任副檢察長。如果此事成真,自己就糟糕了。
張馳看了部分監控,陷入了沉思。忽然,電話響起,張馳一看,是檢察長劉衛的,他忙接通:“你好,劉檢。”
“小張,事情調查得怎麼樣?”
“劉檢,昨晚做了屍表檢驗,並無外傷,系自殺身亡。剛看了監控,者別爾勒確實是自殺行爲,但是,還需要進一步調查,他自殺的原因是什麼!”
劉衛說:“小張,者別爾勒的家屬是不是圍堵看守所了?”
“是的,早上堵了一個多小時,後來在勸說之後去了酒店。”
“唉,小張啊,這事你一定要引起重視。剛政法委伍書記打電話給我,說死者家屬在政法委圍堵,造成的影響非常不好,縣委書記都生氣了。伍書記說徹查此事中的瀆職行爲。看守所的瀆職行爲,由我們來調查,駐所檢察室的瀆職行爲,由紀委、政法委以聯合組的形式調查,我看,這事一定要小心。”
“謝謝劉檢提醒。”張馳說。
劉衛嘆息一聲,說:“小張,這件事就辛苦你了,院裡幹警少,實在抽不出人手過來幫忙。”
張馳說:“劉檢放心,我一定會完成任務的。”
劉衛本想再問一下胡爲事情的調查情況,可是想想張馳的壓力很大,便將話嚥進了肚子。伍權打電話將自己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劉衛當然知道,伍權正在利用這件事來做文章,可是,自己又能怎麼樣?只能不變應萬變。
鄧兵得知後,氣得直咆哮,責怪劉衛對伍權一讓再讓,不會奮起反擊。劉衛默然,他有自己的想法,伍權號稱‘玉西王’,在玉西根深葉茂,當然難以對付!不擊則已,一擊必中!因此,劉衛在等待機會,等待伍權的狐狸尾巴越露越大。
性格火爆的鄧兵,當然不清楚劉衛的想法。
掛上電話,張馳沒有多想,他繼續觀看着事發前幾日的監控,只見者別爾勒和其他在押人員一樣,吃飯、洗澡、打牌、鍛鍊身體、做事,一絲異常也沒有,哪裡像個要自殺的人?張馳疑惑萬分。
一直看到下午,張馳起身,活動活動了一下麻木的身子,帶着疑問,準備到監區找在押人員談話。這時,有人敲門,張馳說:“請進!”
進來四個人,一個領導模樣的人說:“你是張馳吧,我們是縣紀委、縣政法委聯合調查組,調查你在這起死亡事件中有沒有存在監督失職的問題,請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