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間內
蒙燃眨了眨眼睛。
於蒼？
剛剛他們才聊到於蒼呢，這會就上門了？
可是，現在的於蒼不是應該在和校長開會嗎？怎麼會來到這裡。
而面前，趙央神色稍動，似乎明白了什麼，而後眉頭輕輕皺起。
結合剛纔他感知到有人在看他，他稍稍思考，就大概知道發生什麼了。
……還是來了。
明明他說過，不需要幫助的。
他有他自己的傲氣，能自己解決的東西，他就不想去依賴別人。
而且就算不提傲氣，腦子裡這個識蟲他都已經處理了五年了，眼看着馬上就能熬出頭了，自然不想讓別人插手。
他知道，假如老師和於蒼提了要求他又拒絕，那麼就是不給於蒼面子，兩邊都下不來臺，所以纔會在會議室藉助“大聲密謀”的機會提醒呼延展。
他十四歲就走入人生低谷，經歷大起大落，如今雖然已經挺了過來，但是卻也讓他變得更加敏感。
除了老師和蒙燃，其他的任何人他現在都不信任，任何對他展露的善意，在他眼中都是“施捨”。
他不需要施捨，他只需要時間。
假如說那些鎮國乃至神話過來幫忙治病，他還多少能接受一點，但是於蒼嘛……
他曾經也是天才，知道天才的心裡有多以自我爲中心，來自他的幫助，趙央很難不理解成爲施捨。
更何況，於蒼未必真的有辦法——他擁有進入星天視域的權限之後也看到了腦子裡的識蟲，五年以來，自己的大腦韻律已經被各種學識改造得面目全非，現在就算能看到識蟲，也已經取不出來了。
解鈴還須繫鈴人，他自己做出的牢籠，還是得讓他自己拆開。
腦海中掠過這樣的想法，趙央眼神思索，已經在思考等一會要如何拒絕於蒼了。
假如可能，他也不想讓自己影響到老師和於蒼之間的交易，但是有些事情他很堅決，不想讓步。
……
趙央起身，打開了隔間的門。
一個年輕人帶着笑意在門後看着自己，而在年輕人身後……是自己的老師，以及一個女孩、一個女生。
他自然認得，那個年輕人就是於蒼——剛剛纔見過，他總不會這麼健忘。
“你好，我是於蒼。”於蒼伸出了手。
“……你好。”趙央輕輕一握，而後便鬆開，“我是趙央……老師和我說過你，應該也和伱介紹過我了。”
“是的。”於蒼一笑，而後視線看向一旁，“蒙燃社長，又見面了。”
“於蒼？校長？”猛然瞪着個眼睛，一幅不知所措的樣子，“你們怎麼來了？”
於蒼：“是我讓校長帶我過來的……主要是來認識一下你，趙央。”
“……謝謝。”趙央面色平靜，“現在已經認識了——我腦子裡的東西，看過了？”
“嗯，很壯觀。”
“壯觀？應該用骯髒形容纔對。”趙央道，“今天我只點了兩杯茶，就不請你坐坐了，等我處理完腦子裡的東西，再親自上門……”
“小央！”呼延展眉頭皺起，“說什麼話。”
“沒關係，呼延校長。”於蒼道，“趙央，我們來聊聊吧？就現在。”
“……你是想要幫我取出腦子裡的東西，對吧。”趙央搖了搖頭，“不用了，我自己的事，自己可以解決。”
這話一出，氣氛頓時冷了下來。
趙央雖然頹勢了五年，但是作爲天才的銳氣還在，此刻在門口一站，眼神堅定，寸步不讓。
而聽到這話，於蒼卻露出了一抹笑意。
“當然不是。”
趙央一愣：“那是什麼？”
“我來邀請你，一起研究‘靈子’。”於蒼道，“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荒真正的危害？”
趙央：“……什麼？”
見趙央有些迷茫的樣子，於蒼回頭看了眼呼延展，見他搖了搖頭，便心下了然。
與荒有關的事情，現在還是機密狀態，貿然公開只會引起恐慌，所以很多人不知道是正常的。
而趙央這樣的狀態，告訴他也不會有什麼用，所以不知情很正常。
“那是一段很長的故事，涉及到一個帝國，幾位皇室子女的愛恨情仇，你且等等，我和你細講。”於蒼嘆了口氣，十分自然地走進了隔間內。
“誒，你……”趙央還想攔，但是於蒼動作相當快，嗖地一下就錯身而過，再加上他現在的好奇心也突兀地被勾了起來，所以半推半就、莫名其妙地就被推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默默坐好。
“你怎麼這樣的。”趙央撇了撇嘴。
旁邊，蒙燃眨了眨眼，也沒吱聲。
沒法，校長在旁邊看着，他能說什麼。
於蒼幾個人於是十分自然地走了進來，在隔間的小桌桌旁邊圍一圈高矮錯落地坐好。
棋兒乖巧地跳上椅子，呼延展面色沉重、嘴裡嘖嘖有聲，顧解霜也已經點好了茶和小吃。
趙央：“……”
怎麼事。
剛纔這氣氛不還劍拔弩張嗎，兩位天才不還寸步不讓嗎。
怎麼現在突然就進入到聽八卦茶話會了……爲什麼自己也進入狀態了啊喂！
但事已至此，他總不能直接走人吧。
不知所措的趙央只好默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發一言。
他下定了決心。
聽故事就聽故事，這故事再怎麼跌宕起伏、引人入勝，他也不會接受於蒼半分的幫助！
反正他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一點一點處理腦子中的識蟲。
他於蒼總不可能說，明天世界就毀滅了吧？
純扯。
……
“什麼？世界就要毀滅了？”趙央的眼睛一下子就睜大了。
“是這樣的。”於蒼搖頭嘆氣，面色頗爲沉凝，“說，在很久很久以前，那個時候，無名帝國還不叫無名帝國，荒霍亂星空的種子就已經埋了下來……”
趙央：“……”
這都是什麼和什麼。
開玩笑啊，你說世界毀滅就毀滅了？
別欺負他讀書忘得快，他可是知道，荒獸被炎國天疆長城死死攔在外面，現在光是葉承名一個人就足夠殺的荒獸狼狽逃竄，這種程度的菜狗，也敢說能毀滅世界？
但是……
趙央偷偷打量着幾人的神色。
於蒼的神色語氣都不似作假，那個叫棋兒的女孩邊聽邊點頭，似乎深以爲然，自家老師呼延展也是面色沉凝，時不時還附和着於蒼進行一波長呼短嘆，似乎惋惜極了，以及……
等會，蒙燃你那是什麼表情！完全聽入迷了啊喂！你就這麼容易相信別人嗎？……好像確實。
他不能指望蒙燃這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有什麼心眼子。
回過神來，看着於蒼的神色，他也不由得在心底產生了一絲懷疑——莫非，他說的是真的？
而於蒼已經進入了狀態，喝了口剛端上來的茶水，一拍桌子，就繼續道：
“說當時無名帝國的大王子和小王女本來是無憂無慮生活在皇宮中的一對兄妹，卻在這一天突然得知自己身上藏着救世的使命，爲了解開身世謎團，他們毅然……”
趙央：“……”
說的這麼浮誇，鬼才會信啊喂！
……
不知不覺間，時間悄然流逝。
茶水添過幾杯，於蒼終於是把這前因後果全都捋明白了。
“事情就是這個樣子，藍星怕是已經成爲了星空中的一座文明的孤島，別的地方我不知道，反正周圍是找不出一個還沒有被荒侵染的世界了。”於蒼嘆了口氣，“對了，還沒介紹，這位就是剛纔故事中提到過的那位王女。”
桌子上，被於蒼從魂卡之中強行拉出來的王女帶着禮貌的笑意。
呵呵……是嗎。
原來她和哥哥的故事這麼曲折啊。
那些離譜的愛恨情仇，她都完全不知道呢。
連“荒”其實有某種本體，那個本體擁有着自我意識，無數個紀元之前也曾是生靈，還和帝國的祖輩有着感情糾葛這種狗血劇情你都說得出口！
行，你就自己演去吧，這種野到不行的野史，她是斷不會承認的！
“是的，於蒼說的完全是正確的。”王女深深點頭，承認了於蒼這話的正確性。
“太過分了！”趙央拍案而起，表情憤慨激昂，“不就是自己被甩了嗎？何等心理陰暗的存在，竟然爲了一己私慾報復整個宇宙？這樣強大的天賦和力量被放在這樣的存在手中，簡直就是暴殄天物！不可饒恕！”
於蒼拍了拍桌子：“可不是嗎……多過分。”
“我絕對要找出破解荒感染的辦法，我要將她的羽翼全部剪除，然後好好問問她，這星空蒼生，何過之有！”
趙央大手一揮，不斷喘着粗氣，看來是被氣到了。
空有天賦卻不能使用的他，極度討厭那些將天賦用來不幹正事的傢伙。
“所以，和我一起研究靈子吧。”於蒼忽然道，“想要完成你所說的，靈子是必須要學會的體系，就算那個不提，無名帝國的星械庫也急需人手去開啓，我一個人肯定是沒辦法的……來幫我，怎麼樣？”
“你放心，我絕對用盡我的全力！”趙央當即答應。
看來，他已經完全相信了於蒼花幾秒鐘時間鬼扯出來的故事……而且竟然很吃這一套。
“太好了。”於蒼也站起身，握住了趙央的手，“我這就幫你將腦子裡的識蟲取出來，把你的天賦拿回來！”
“當然……等等。”趙央忽然反應了過來，嘴皮子不斷操作，才險而又險地將正要脫口而出的同意收了回來，“你說，什麼？”
“幫你取出腦子裡的識蟲啊。”
“……”
“識蟲的屍體會污染你的大腦，它一直在裡面，你是沒辦法學會靈子的。”
趙央眼睛睜大：“好好好，你在這等着我呢……剛纔你和我說的，都是假的？”
“當然千真萬確！”於蒼言語誠懇，“趙央同志，世界危在旦夕，我們作爲有希望拯救他的人，這個時候必須要站出來啊！”
趙央：“嘶……”
這話，勁兒真大。
他也不想同意，但是於蒼叫他同志誒……
一時之間，他忽然感覺自己心中的熱血被呼喚了起來，馬上就要腦袋一熱，直接答應了！
但他還是緊急收口：“那個……要不你還是將如何取出識蟲的辦法教給我，我研究研究，自己來應該沒有問題……”
“這個……實不相瞞。”於蒼道，“這種程度的手術對技術的要求非常之高，就算是我也沒有把握。”
趙央一愣：“那……”
“藍星之上，唯一有把握的。”於蒼將身旁的王女讓了出來，“大概只有這位來自一萬年前的王女了。”
“你……”
星塵緩緩點頭，語氣認真：“放心，我一定會治好你的。”
……
趙央最終還是同意了由星塵來取出識蟲。
在學校醫務室找了一間靜室，趙央和王女進去後，於蒼纔在門口鬆了一口氣。
真是一場酣暢淋漓的講解啊。
“哥哥。”棋兒的眼睛中滿是擔憂，“原來星塵姐姐這麼慘……棋兒以後一定努力讓星塵姐姐開心！”
於蒼：“……”
原來在場的不只有趙央一個人信了嗎。
“是啊，該死的荒獸！”蒙燃一拍大腿，“等我成了神話，指定得殺進‘荒界’，好好揍他一頓！”
荒界，就是於蒼隨口說的一個名字，大概就是荒本體所在的世界。
於蒼：“……”
啊，原來這還有一個信了的……大家都很熱血呢。
一旁，顧解霜捂嘴偷笑。
呼延展則是掩面嘆氣。
雖然結果是好的，但是感覺更丟人了是怎麼回事。
於蒼用胳膊肘頂了頂顧解霜：“笑！”
“好好好，我不笑啦老闆~”顧解霜立刻發動了認真憋笑。
……發動失敗。
對此，於蒼只能搖頭。
他也沒有想到，這一招的效果竟然如此顯著。
要是趙央不配合他的話，就算星塵想要做這個手術也很難辦，還會造成很多的危險。
他本來的想法只是，讓趙央知道已經沒有時間能讓他自己慢慢來，而且傳達自己的意思——他不是來施捨一次救助，而是來找一個可以並肩對抗荒的戰友。
但是中途發現趙央對這個故事相當感興趣後，他便快馬加編，一邊講一邊編，最終整出了這麼一出狗血大戲。
瞧這效果，給趙央都唬上頭了。
倒是沒想到，表面上看你是個高冷天才，實際上……就是個熱血的年輕人嘛。
而讓星塵出手，也是照顧他的心情。
講真的，雖然那識蟲很頑固，但是於蒼想要祛除倒是不難——當然，擁有傳世級別的靈子掌控力的王女，確實更適合這個手術。
他之所以說自己無能爲力，無非也是照顧趙央的自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