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蒼看着自己指尖的魂卡,神色閃動。
因爲帝心的緣故,一直以來,他都在抗拒自己的野心。
畢竟,這個世界的“命星”,實在是太邪門了。
超越神話之人蒙受畸變感染所化……無休止地燃燒着自己的力量、人格以及一切,向着星空之中無盡地照射……
被命星選中之人,會自然而然地受到命星的影響,而在自己的人格之中留下相近的部分。
雖然星塵他們說過,這是正常現象,就算沒有命星,人的人格照樣要受環境等等因素影響,但是於蒼仍然心中有些犯膈應。
而在種種命星之中,帝星更是霸道至極,這讓他如何不心生提防。
所以,在天門第一次聽蒼眼暴君說他是自己的野心,他下意識地就抗拒——他認爲,這大概率也是自己在帝星影響下的產物。
這是在引誘自己犯罪啊。
但他忽視了另一種可能性。
而這時,見於蒼神色閃動,魂卡之中的蒼眼暴君不由得發出了一連串的笑聲。
“桀桀桀……”
“……你出點人動靜。”於蒼翻了個白眼。
每次登場都一副反派的樣子,瘋瘋癲癲,一副要弒主的架勢,就算沒有帝星的因素在,他也不會和這種玩意多說幾句話吧?
現在想想,當初在收治局,剛召喚出蒼眼暴君的時候,他就曾說過,於蒼與他同出一源,帝心對他沒用,但是自己一下達命令,他還是老老實實聽話,確實沒有實際上做出什麼僭越之事。
“於蒼,你可是王!”蒼眼暴君仍然不爲所動,一副我超拽的樣子,“欲成王之位格,必承王之暴虐!於蒼,是你太柔弱了!”
“……少扯那些沒用的。”
“嗬嗬嗬嗬……”
一連串粗糙沙啞的笑聲從魂卡之中滾動而出,於蒼彷彿在魂卡卡面上看到了被黑色氣息覆蓋的擬聲不詳文字飄出。
於蒼嘆了口氣。
“那你說說,我該怎麼成爲王。”
“你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蒼眼暴君道,“找到只屬於自己的力量,而後,用那份力量,支配一切外物!”
“哦?”
於蒼眼神稍眯。
這個描述……和當初在封嶽蒼間時,朝辭所說的很像。
當初,自己登上第四層,朝辭便說過,在那個位層,只有完全屬於自己的力量,才能夠使用。
那時,沒有帝心的自己,本該無法借用帝星的力量,也什麼都用不出,但,他不僅成功地用出了,並且,甚至能夠召喚夜來。
這便意味着,他們都變成了自己的力量。
“聽上去,我在封嶽蒼間時就已經做到了。”
“那隻能說明你有這份潛質罷了!”蒼眼暴君大叫道,“你那時能夠掌控帝星、掌控夜來,只是因爲那時的他們願意被你掌控而已!若是帝星不願呢?
“於蒼,你可是王!王的支配,與臣民何干?”
於蒼:“……”
“知道我爲什麼會再次出現嗎,王?”
“猜到一些了。”
聯賽之後,於蒼得到了許許多多的信息,帝星、詞條記錄儀、藍星、星天視域……等等,一個又一個的猜測出現在他心中,他們的真實目的,變得錯綜複雜了起來。
於蒼必須要做好,有朝一日與他們爲敵的準備。
哪怕看上去,他於蒼區區一個凡人,沒有半點可能與這些他所倚仗的力量對抗。
但,這些事是他必須要做的。
雖然這些力量現在是幫助他的,但是他們都有自己的目的,一旦他們的目的與藍星的命運走上了岔路,那麼他和藍星必然死無葬身之地。
他心中的壓力越來越大,但同時,這壓力,也是野心滋生的溫牀。
他一定會找到保護身邊人,乃至保護藍星的道路!
於蒼看着手中的魂卡,神色閃爍,他本以爲以蒼眼暴君的性格,這個時候定然要再說些什麼話來引誘他了,但……
魂卡之中的蒼眼暴君只是一直在像個反派一樣張狂大笑着,沒有說話,但也沒有停下。
良久,笑聲逐漸減弱,卡面上波動的圖案漸漸恢復平靜,於蒼的眉頭卻稍稍皺起。
這是……走了?
這傢伙,每次出來都聲勢浩大的,非要被自己訓一頓才肯回去。
結果這一次,自己想要溝通一下了,他卻直接消失了。
嘗試溝通了一下蒼眼暴君,但這傢伙已經沒了音訊。
於蒼也只能將這魂卡暫且收了起來。
他關掉圖騰燈,躺到了牀上,看着天花板,心中卻有些波動。
支配那些力量……
夜來他們是自己的戰友,自己不願支配他們,也無需支配。
只有帝星……
但,自己該如何做呢。
他到現在連帝星權柄的源頭在何處都不知道。
……不對。
於蒼看着自己的手,緊皺的眉頭舒緩了些許。
或許,有更簡單的辦法。
他又想到了剛纔蒼眼暴君所說的。
找到只屬於自己的力量!
封嶽蒼間第四層,只有屬於於蒼這個名字的力量才能使用,自己藉助夜來與帝星,是取了巧。
當時他自己也說,這並非支配……也是因此,才能打動朝辭。
自己的力量的話……
於蒼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嘴角輕輕揚起,心中已有定奪。
道路有了,在那之前——
睡覺。
……
第二天
於蒼很早便醒了過來。
睜眼之前,他便感覺胸口悶悶的,像是有什麼東西趴在上面,睜開眼一看——果然是朝辭!
果然,一個人睡覺的時候,身上是會長朝辭的。
於蒼會心一笑,伸出手,摸了摸朝辭那小巧的腦袋。
朝辭適時睜眼,看了眼於蒼,便又閉眼小憩去了。
最開始,朝辭還一副不給摸的傲嬌樣子,現在,也早就懶得裝了。
“朝辭,正好有事想問你。”
於蒼坐起身,將朝辭抱入懷中。
昨天結束的時候太晚了,就沒有打攪朝辭,今天正好問一問。
當即,於蒼便把拉對於“第二識界”的猜測,告訴了朝辭。
聞言,朝辭稍稍沉默。
良久,才道:
“其實,孤都沒辦法進入到這星天視域之中。”
於蒼眨了眨眼:“誒?”
說起來,確實嗷。
朝辭一直都沒有進入到星天視域之中過。
在遇到於蒼之前,無數年來朝辭一直在封嶽蒼間之頂,也一直在學習着魂卡技術。
能夠見到她的人,都會被她賞賜一張魂卡。
這麼多年下來,她已經是最頂尖的制卡師了。
各種制卡手段爛熟於心,再加上她獨屬於造物主的權柄,她造出的魂卡,不論什麼時候都能算得上是佳品。
按理說,這樣的存在,應當是有學者天賦的。
本以爲朝辭只是不想進入星天視域而已,現在看來,竟然是不能嗎?
“如此驚訝作甚。”朝辭卻不以爲意,“沒有什麼存在配成爲孤的命星,而直視韻律本源,是隻有超越神話才能做到的事……孤還沒有到達那個境界。”
對哦。
於蒼明白過來。
想要進入星天視域,要麼藉助星辰的視線,要麼成爲星辰,朝辭顯然兩者都不符合。
她就剛好卡在這個邊緣了……也因此,她要想制卡,只能通過普通制卡師的手段。
“那你對星天視域一點感知都沒有嗎?”
“……怎麼說呢。”朝辭皺了皺眉,“孤隱約知道有這麼個地方,但瞭解並不多,就算藍星有第二個星天視域,孤恐怕也分辨不出來。”
那種事,可能要等她突破到神話之上再說了。
“這樣啊。”於蒼頗有些失望。
星神意志將人帶到那片領域,是依據權柄的下意識爲之,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他本以爲這權柄的源頭朝辭能知道一些事情,卻沒想到她也不知道。
……
等等,不對勁!
於蒼忽然睜大了眼。
他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魂卡體系,是和魂能井高度綁定的存在。
就算是強如學者拉,學習了鎮國級的制卡學說之後,也沒辦法自己製作、使用魂卡。
朝辭怎麼做到的?
她沒有魂能井、沒辦法進入識界,按理說在學者一途上比之拉都不如,又怎麼會……
雖然有點不尊重造物主,但是理論上講,她應該是沒辦法做出拉都做不到的事的。
在於蒼懷裡悄悄蹭來蹭去的朝辭忽然身形一頓,她擡起頭,語氣有些狐疑:
“汝是不是在想些失禮的事?”
“沒有沒有。”於蒼矢口否認。
造物主,真是敏銳啊。
不過話說回來。
魂卡體系是帝星力量催化出來的……人類能夠擁有魂能井、更夠制卡、能夠通過魂卡控制一切韻律,這都是帝星支配權柄的一小部分體現。
而朝辭本身肯定是沒有接受帝星力量的,卻仍然能夠靠自己的理解做出魂卡……
莫非,朝辭的力量,其實是和帝星同出一源?
於蒼眼神不由得睜大。
但是,不對啊。
朝辭確實有掌控權柄,但這僅限於藍星之中,因爲藍星內的一切都是她的力量衍化,是她的一部分,出了藍星,這個權柄就沒用了。
事實上,獲得了帝星力量的藍星人類,也早就超出了朝辭的掌控。
這說明,就算同源,朝辭也絕對比帝星低一個等級。
那……帝星又何必爲了獲得比其低至少一個等級的力量,而不惜身隕於藍星呢?
邏輯上又說不通了……
在他開始的猜測中,朝辭應該和帝星相等乃至超出的位格纔對!
這時,朝辭忽然開口道:
“不過,雖然孤不瞭解星天視域,但是對於星神意志的那個能力,孤可以給你一些信息。”
於蒼連忙道:“是什麼?”
“那能力……與記憶有關。”朝辭開口道,“世間的一切,本就銘刻於神的記憶之中。神,也可以隨時從記憶裡,召喚出世界的過去。”
於蒼一愣:“記憶……你是說,星神意志是因爲記住了他殺死的存在,所以才能做到復甦一切的嗎?”
“是的。”
“這……”
聽上去,有些不可思議了。
僅憑記憶,就能做到這一切了嗎?
但,記憶只是一些信息而已……神的記憶可能確實有所不同,但也不該如此。
要是照這麼說,那之前,界影前往的那個“空白識界”,豈不是就是星神意志的記憶。
……那也不應該空白一片吧。
星神意志雖然呆了一些,但絕對是可以記事的。
而且,星神意志的能力,看上去也沒有朝辭形容中的那麼靈活方便。
朝辭繼續道:“所以,理論上將,只要星神的記憶沒有褪色,那麼被其殺死的存在,確實是安全的。”
“那……豈不是說,不光是被星神意志殺死的,甚至連他成爲我魂卡之前記住的東西,也能復甦了?”
“星神的權限,還做不到如此。”朝辭搖了搖頭,“何況,可以憑藉記憶復甦,卻沒辦法依據記憶複製。”
“……”
意思是,星神太弱了?
但,這個形容有點太誇張了點。
於蒼和拉討論過很多與神有關的話題。但是,拉見過的任何一位神,都做不到這一點吧……
不管是權限神、星神、正常神話、超越神話,不管什麼存在,都做不到只憑借記憶無中生有。
見於蒼這個表情,朝辭也沒有說什麼。
只是打了個哈欠。
“不信就算了……孤去休息了。”
說罷,便從於蒼的懷裡鑽出,飛入了降輦之地中。
等到朝辭離開,於蒼纔回過了神。
“這……”
既然朝辭信誓旦旦,那麼於蒼相信,她當初應該是能夠做到的。
……也是,曾經的朝辭,藍星內的一切物質與能量都是屬於她的,只要她記得一個存在的詳細信息,那麼調度相關的物質與能量重塑一個一模一樣的東西,再簡單不過了。
這麼一想,這倒也合理……而這種絕對的權限,還真就只有朝辭能有。
不過,出了藍星,估計就不行了吧。
不行了……嗎?
一時間,於蒼只覺得有一種既視感,但是他冥思苦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只能暫且作罷。
“朝辭的來頭……到底是什麼。”
於蒼眼神眯起。
在羣星墳場中孕育的超神之卵……
良久,他嘆了口氣。
“還好,朝辭是站在我這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