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馬哥告訴了我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但是我瞭解的關於黑苗族的事,他竟然不知道。他作爲黑苗族的人,怎麼對黑苗族盛傳在外的說法一無所知?
黑苗族和靈石家族之間的矛盾由來已久,我不信馬哥什麼也不知道。他裝得越無辜,越是說明他想掩飾的東西越多。
長樂給我使眼色,他的意思我明白,他想把這個馬哥弄死算了。長樂膽子夠大,可這是個活生生的人,不是一巴掌一道符就能拍死的鬼魂,殺人與殺鬼有本質的區別,殺鬼隨便殺,殺人要犯法要償命。
此時進入山脈深處,有一段將會無人煙,長樂想殺死馬哥的心非常急迫,不斷給我暗示,見我沒有反應,他乾脆把車停了下來。
我也知道馬哥絕對不是那麼簡單的人,這樣的人會給我們帶來危險。
他在雲南邊境走馬隊,一定見多識廣,邊境兇險,他也一定經歷過實戰,如果動手我們極有可能不是對手。再者,他是黑苗族的後代,不可能不會巫術。
他能在紙鎮上活下來已經是一個疑點,不要以爲他裝成人畜無害的樣子我就會對他放鬆警惕。
長樂把車停在一片亂石旁邊,說要休息一會兒。馬哥把頭伸出去,說了一句話讓我放下了心裡剛剛升起來的一點殺念。
他說,這個地方真像被老苗王詛咒的那一片土地。亂石堆裡也是寸草不生,馬哥說,如果有一種方法能破解老苗王的詛咒,讓那一片土地還復生命,他一定會盡全力去做這件事情。
長樂不屑一顧的說,怕被老苗王詛咒殃及,可以遠走他鄉,眼不見爲淨。
馬哥說他們的祖先尊崇落葉歸根,就算死得再遠,也要回到故鄉。活着的人也一樣,要知道自己的根在哪兒,所以,族人們寧願死在自己的家鄉,也不願意在別人的故土上享受安樂。
不離開故土,是馬哥那一支人根深蒂固的思想。
“所以,我一定要破解老苗王的詛咒。”馬哥說,“我要讓那一片土地生機盎然,讓我們的族人永遠都不離開自己的家鄉,老苗王的巫術害了後人,所以,也不見得就是什麼好法術。法術的利弊是雙向的,但是老苗王的法術只有弊沒有利。”
我給長樂使眼色,意思是這個人不能殺,長樂無奈的對我搖搖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他知道我不會殺馬哥,有些失望。
馬哥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慢條斯理的抽菸,問我要不要一支菸,那是他們本地的土煙,可帶勁了。
出於禮貌我接了,但是我沒抽,怕被他麻翻了。
他鎮定自若的樣子,不會不知道長樂的心思,但是人家不着急,說明是有準備的。
抽菸的間隙,他與我閒聊,我故意問他對靈石家族瞭解多少,他笑得非常深沉,意味深長的說:“該瞭解的都瞭解,不該瞭解的也瞭解一些。”
歇息完畢,我讓長樂把車開向車站,馬哥驚問:“你是要送我去哪兒?”
“你不要呆在洛城,也不要回雲南。”我對他說,“去別的地方,走得越遠越好。”
“因爲他們要殺我?”
“你沒有完成任務,自然要殺你。”我說,“我告訴你,你們的祖先沒有在石頭村,我雖然是你要找的林長生,也不會帶你去那個地方。因爲這一切都是一個陰謀。”
他嘴脣動了幾下,最終沒說什麼。
長樂不滿的說道:“不管你是馬哥還是牛哥,我們都不怕你。本來想殺了你,長生不願意。別以爲我們什麼都不知道,我們心裡明白着呢。長生要是帶着你去石頭村,就會引入一大批人進去,那我們就完蛋了。”
“長樂,別說了。”我說道,“馬哥,我放你走,因爲你說你要破解老苗王的黑巫術,你跟別的黑苗族人不同。還有,你好像中蠱了。你眼睛裡有東西在遊走,看起來像是紅血絲,實際是蠱蟲吧?”
“你怎麼知道?”他驚訝的說道,“如果是,該怎麼解毒?”
“用蠱是你們那邊的專長。如果你自己都不能解,那我就更不知道解法。馬哥,你去找個人把你的蠱解了,越快越好。”
“你爲什麼要告訴我?”他問,“難道你不想把我殺了,拋屍荒野?你這樣提醒我,是救了我。”
“我剛纔說了,你跟別的黑苗族人不一樣。”
他臉部微動,把頭轉向我慢慢說:“你也跟別人不同,所以,我也改變了不少的想法。”
他改變了想法?難道他是來殺我的?現在也改變了要殺我的想法。
走到半路,馬哥讓我們把他放下,他就在這裡下車,這裡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他說再往前走恐怕會引起某些人的注意,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那就此別過,以後會再見面的。
走了幾步,馬哥又回來了。
他從脖子上摘下了一把小刀掛件,放到我的手裡,說道:“小哥,這個東西送給你。如果你以後跟黑苗族的人起了衝突,或者進入雲南遇到什麼困難,這個東西可能會給你幫一點小忙。”
“這是你的隨身物品,我怎麼好意思要你的東西?”
“你讓我改變了一些看法和想法。”他說,“林長生,不要對任何人說見過我,我也從來沒有見過你。”
“我會的,馬哥。”我說了聲謝謝,馬哥跳進叢林裡,很快就消失了。
“他一定不是個普通的趕馬人。”長樂說,“你放虎歸山了。”
“你知道他不知道普通趕馬人,你還讓我殺他?你看他那氣定神閒的樣子,是我們能殺得了的嗎?”
“可他一開始裝得真像。”
“這就是他的可怕之處。裝無辜起來就像個小白,鎮定起來就像個大爺。長樂,以後不要動不動就殺殺殺的,你哪兒來的那麼歹毒的心腸?”
他委屈的說:“我不是爲了你嗎?”
“好了,認真開車。以後注意就是了。”
他撅了撅嘴巴,我忍不住又說道:“你既然是長樂,那你就不要動不動就噘嘴撇嘴,動不動就扭屁股扭腰,不知道的還以爲我跟你有問題呢!”
這下把他逗樂了,問我昨晚他在臺上的樣子如何,唱得好不好聽?
“你身後那一夥,是不是都是遊家班的?”
“當然是啊,配合得怎麼樣?”
“挺好。我這兒有個建議,你讓那些兄弟姐妹們都走吧。”我說,“好好的去投胎轉世多好,偏偏要做孤魂野鬼……”
“這事你就不要管了。人家想做孤魂野鬼,礙着你什麼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你帶我去找一下沐桐。”
“問沐珺的下落找三叔嗎?”
“當然。現在必須找到三叔。”
我一邊和長樂說話,一邊把馬哥給我的那把小刀拿在手上把玩,這把小刀只有三釐米長,但是雕刻精細,上面有細緻的花紋,仔細一看,花紋中間是鏤空的,小刀的中間也是空心,這麼一把小刀在做工上一定花費了不少功夫。
“人家給你一個小物件,你就當成寶貝似的。”長樂酸我,“又不是金銀珠寶,有什麼稀罕的。我之前還是個角兒的時候,戲迷打賞的東西隨便拿出來一個都比這個好……”
“你眼裡就只有金銀珠寶。”我說,“這個東西被馬哥隨身帶,一定不是普通物件。”
“你給我看看,不就是一截破鐵嗎?”
我把小刀遞給長樂。
他剛剛接過小刀,一道火苗就竄了起來,長樂尖叫一聲,把小刀扔到副駕駛,“砰!”一聲巨響,車撞在了路邊的大樹上。
長樂發出痛苦的慘叫,我忙問他怎麼了?
他的那隻手上還有殘留的火苗,我幫他撲滅,問他怎麼就着火了?
長樂把左手伸出來,我一看,左手的兩個手指頭已經燒掉,是活生生的齊根兒沒有了!
“難道是那把小刀?”我驚訝不已。
“就是它!”長樂疼得齜牙咧嘴的說,“這是個啥東西?一到了我手上就着火!我的手指是再也長出來了。”
那自然是長不出來的,就算是正常人,手指也沒有再生的功能,何況他這樣特殊的體質。
我把小刀拿過來,長樂說我不關心他,我說我就是看看這東西是什麼,爲什麼會對他起這樣的反應?
“你想想之前,紙鎮上那幾個人,應該也是這樣燃燒起來的。”長樂說,“會不會這把小刀一碰到屍體,就會讓屍體燃燒。那幾個人自燃,根本就不是你把石頭從他們身上拿走的關係?”
“可當時馬哥不在那裡……”
“你哪隻眼睛看見他不在那裡啊?”長樂說,“你到底怎麼回事啊?人家法術高強,一定要在現場才能施展法術嗎?”
我愣愣的看着長樂:“長樂,你是我的契靈,我咋感覺你是我的主人呢?”
“你說了我就是長樂,長樂是你哥,哥難道就不能兇一把自己的弟弟?”長樂懟道,“這把小刀如你所願,真不是俗物。我都懷疑那個馬哥是不是故意給你,讓你害死我的。剛纔不是我一直想殺他嗎?”
“他要是想殺你,還用這麼曲折?”我說,“長樂,這個馬哥在黑苗族那邊一定是數得上號的人物,他接近我可能也有殺我的想法,不知道爲什麼他也放棄了。”
“英雄惜英雄唄!”長樂哼了一聲說道,“我是最大受害者,我的手指……我的手再也不能做蘭花指了。”
長樂氣呼呼的,趴在方向盤上哭,我知道他哭的不只是他的手指,作爲紅娘,她哭的是自己愛人的身體不完整了。
我沒安慰他,什麼安慰的話都是多餘,這個多情的戲子早在成爲我的契靈的時候我就對她刮目相看了。
趁着他傷懷的功夫,我把這柄小刀拿在手裡反覆的看,它能瞬間燒燬一具屍體,這麼好的神器,馬哥就輕易的送給我了?
他到底是好心還是別有用心?
我覺得還是要小心爲妙,剛纔要不是長樂扔的快,他就給燒死了,他燒起來就容易出車禍,這荒山野嶺的隨便一打滑就掉進深淵,我還有命嗎?
長樂說的馬哥算計我們,這樣一推斷,也有道理。
那麼他這一招就陰險極了。
“你長點兒心吧!他是黑苗族的人,你以爲他真是英雄惜英雄啊?狗屁!長生,把那個東西扔了。”
“這東西有弊也有利,我小心放着,說不定能幫我大忙呢!”
爲防萬一,我拿出一張符紙把小刀包起來,剛剛包好,符紙“蹭”的一下燃成了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