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我倆之間的契約還在，我只是想活出我自己而已。”長樂對着我說道，“上次我碰見了我們戲班裡的一個老人，他看出我的身體不是永久的，有一天這具身體會腐爛，我的靈魂會重新成爲孤魂野鬼。與其讓我在風平浪靜中過餘生等待灰飛煙滅，還不如讓我轟轟烈烈一回！我要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痕跡，讓大家都記住我！”
“你的身體可以再想辦法。”我說道，“你這樣一個人走……”
他打斷我說道：“我是你的契靈，你是最容易找到我的那個人。不論如何，只有你有事，你需要我幫忙，我隨時會回來幫你。相信我。”
“當然。”
我突然覺得再說什麼都是多餘的，於是坦然的說道：“你走吧，自己保重。記住，你的命是我給你的，你好好活着，我不需要你報答我什麼，但是你死了就是對不起我。”
“好。”長樂自顧自的走了，留給我一個瀟灑遠去的背影。
他的突然反叛一開始讓我覺得不舒服，認爲他忘恩負義，但是聽了他最後的幾句話，我忽然就羨慕他。
他的骨子深處是一個桀驁不馴不信命不聽別人指揮的人。
我想起一開始見到的紅娘，現在簡直判若兩人。
他對我的態度，還像是我的契靈？他是我大爺。
如果要我深究，我還制不住長樂？他是我的契靈，生死都在我的手上。
長樂如此囂張，是料定了我不會對他過分，他吃定了我對我堂兄長樂的虧欠，所以纔敢在我的面前任性。
我能怎麼辦？細想他也沒有違揹我們之間的契約，他只不過是追逐自己的夢想去了。
我知道，長樂只想活出自己想要的樣子，他沒有錯。
至於別人，什麼友情師徒情，在與他的意見相左的時候，他會選擇捨棄。
他是一個拿得起也放得下的人。
他說我是活在別人的指點裡，這何嘗不是？
我連自己的命運被改了都渾然不知，我何止是活在別人的指點裡，我是活在別人安排的命運裡。
我想不通，我的命運是三叔什麼時候給我改的？是在我小時候，還是在三叔回村以後？
長樂這件事對我的震撼很大，我開始懷疑我的人生，開始有了一些忤逆的想法……
拜師這事鬧得不歡而散，柳飄飄非常歉意，在葉梨花的面前三番五次的保證一定會封殺長樂。
葉梨花卻說：“柳飄飄，你不能這樣對待小輩。你封殺他顯得你格局太小，再說，這個圈子那麼大，你未必能斷他的路。而且他的心思不在戲曲界，他要去娛樂圈發展，你怎麼封殺？”
“那他太不給你面子了，我怎麼也要給他一個教訓，殺殺他的戾氣！”
“他的戾氣不用你去殺。”葉梨花勸道，“總有一天，他會明白許多道理。年輕氣盛都是這樣，你年輕的時候難道不也這樣？”
我也說道：“讓他走吧，他也不容易。他去追逐自己的夢想，這沒錯。試問每個唱戲演戲的人，難道不向往星光璀璨的大舞臺？唱戲就是爲了面對觀衆，就是想出名，長樂沒錯。”
“長生說得對。”葉梨花說，“好了柳飄飄，你可以回去了，林長生留下。”
柳飄飄瞪大眼問道：“爲什麼要留下他？葉老大你是看上他了，要把他介紹給你的弟子們？介紹給那個小白，他們合適！”
“好啊。”葉梨花一笑，“那就把你介紹給小白。”
柳飄飄走後，葉梨花說帶我去見一個人。
“我們去見唐警官！”我高興的問道，“他在哪兒？”
“到了你就知道。還有，現在他已經不是唐警官了。”
葉梨花親自開車，我們從地庫出去，繞開了等在門口的記者們，車上只有我們兩個人，我看着葉梨花熟練的開車，那幹練的樣子，哪兒還有我奶奶以前佝僂農婦的影子？
“長樂是作死！”葉梨花恨恨的說道，“他現在飄得越高，以後就摔得越重！我要不是看着他是長樂的軀殼，我早就……算了，不說他。”
聽她這麼說，原來剛纔的大度都是在人前裝出來的，她對長樂也充滿了恨意。
“他竟然那麼無禮！”葉梨花說，“長生，你等着看他的下場。”
“你會報復他？”
她不屑一顧的說道：“報復？我有心思去對付一個小屁孩？我沒那麼狹隘，他那樣自負清高，不是每個地方都有人像我這樣寬容，我故意放過他，反正後面有人收拾他。”
這就是曾經心慈善良的奶奶說出來的話嗎？
奶奶以前在村裡的時候，對每個人都好，就連對牲畜都十分友善，哪兒有現在這樣的心機？
聖女的本性到底是什麼？善良仁慈，還是工於心計，心狠手辣？
還是她在什麼人的身體裡，就表現出那個人的本性？
還是……
這個人就不是我奶奶！
這個想法太嚇人了，我想了一下就沒有繼續往下想。
我又想起了關於三叔改變我命格的事情，我問葉梨花：“葉老師，血玉是什麼時候改了我的命格？”
“這你以後去問絕塵。”
“但是我上哪兒去找他？他在魔道還是在什麼地方隱居？”
“時間到了，他自然就出來了。”
葉梨花給我賣關子，她越來越不像我的奶奶，心眼多不停給我打幌子，我感覺我和葉梨花以後可能會很難相處。
就像長樂說的那樣，她會安排我的人生。
她會以聖女的身份來安排我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經歷了長樂拜師失敗這件事之後，我對葉梨花那種親人的感覺淡化了一些。
因爲她實在不像我奶奶，從她身上找不到奶奶的痕跡。
車開到郊外的時候，我看見路邊有賣刺梨的，於是讓她停下來，我去買了刺梨。
“你知道這個可以拿來做什麼嗎？”我問道，“葉老師，你猜猜。”
她漫不經心的說道：“還能拿來做什麼？榨果汁，生吃，蒸熟了吃，裡面的維生素含量很高。你說對不對？”
“是啊，你吃一個，這是女士美容養顏的佳品。”
“我纔不吃，太酸了。我的牙都倒了一片。”
我看她滿臉嫌棄的樣子，我心裡有數了。
我奶奶以前最喜歡吃刺梨，除了吃之外，她還把刺梨串起來，一顆顆黃色的刺梨被她做成了項鍊，送給我和村裡的小孩子玩。村裡的人奉奶奶爲活菩薩，就說奶奶給的刺梨項鍊是佛珠，可以辟邪。
於是他們就把刺梨項鍊掛在門上，風乾以後的刺梨也能吃，酸甜味還是那麼鮮。
葉梨花竟然嫌棄刺梨，還忘記了自己以前拿它們串起來做項鍊的趣事。
我沒有繼續試探，只這一件事情就足以證明她不是我奶奶。
她到底是誰，我奶奶到底在哪兒？我來不及去深究，走一步看一步。
我也不會去拆穿，她既然要做聖女，那就繼續做下去，好歹她爲了扮演得更像，爲了讓我信任她，一定會幫我做很多事情。
我求之不得，同時我的心裡也充滿了誘惑和恐懼。
她要不是我奶奶的話，她到底是什麼人？能把我們家以及靈石家族的事情知道那麼多，還籠絡了那麼多靈石家族的人？
她是想把靈石家族掌控在自己的手裡，還是想毀了靈石家族？
爲了不讓她生疑，我一路就說點別的事，不去提我們過去共同的記憶。我問梨園的事情，問柳飄飄的八卦，一說到八卦的事，葉梨花就眉飛色舞，看起來像個年輕人的勁頭。
經過談話，我初步斷定葉梨花不是我奶奶。
但是她對靈石家族的瞭解程度，又讓我覺得她是聖女。
自然，靈石家族不只我奶奶一個聖女。她對我沒有惡意，那就暫時這樣和平相處吧。
我們出了香城，果然葉梨花把車開往了監獄的方向。
“唐警官真的被判刑了？”
“唐不凡違反紀律，被開除公職，獲刑被送進了監獄。”葉梨花說，“他的性格確實不適合當警官，可惜了一個唐不凡。”
我也覺得可惜，他幫了我不少次。
葉梨花說唐不凡作爲非自然現象調查組的人，他也在關注靈石家族的事情，在追捕玉珠，他那裡有許多靈石家族的檔案，可以說他是一個古文史的資料庫，他不當警察了就可以去當圖書管理員。
“你想不想把唐不凡撈出來？”葉梨花問。
“撈？怎麼撈？”
“當然是用錢和關係撈。唐不凡被開除了公職，撈出來之後他不會再當警察，他的身份特殊，知道太多的事情，爲什麼不讓他來幫你給你當下手？”
“他那麼驕傲的一個人，怎麼會同意跟着我？”
葉梨花笑道：“他再清高，從看守所到監獄已經把他的戾氣給消除了不少，你信不信，你去見到的他，一定比以前頹敗許多。不管什麼人進一次監獄，就被拔掉不少的逆鱗，像他這種人非常向往外面的生活，你要是撈他出來，他一定感激不盡，怎麼會不跟着你？”
“那我試試。”
經過許多繁瑣的登記手續，葉梨花說在外面等我，她沒有進去探視，我終於見到了唐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