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沉浸在唐不凡橫死的悲傷裡,我爹又被算計,緊張的局勢容不得我在自我情緒裡無法自拔,我跟花和尚商量,現在蟲子剛剛進入我爹的身體,還沒有站穩腳跟,應該還有辦法能把它逼出來。
花和尚也是這麼認爲的,所以他才把我爹綁住,方便一會兒幫他驅毒。
驅毒的過程十分殘忍,花和尚調製的藥,需要口服外敷,用他的話說,解藥是用來殺死蠱蟲的,所以在理論上來講,解藥比蠱蟲還要毒,對身體的摧殘可想而知。
“但是,你爹不受苦,他就得死,而且我們都得被他害死。到時候我們全軍覆沒。”花和尚說,“老林,我知道爲了你的兒子,你一定會忍住,你說是不是?”
我爹沒有回答,眼神還是剛纔那麼直愣愣的,花和尚說看來藥的劑量還不夠。
“花大師,先歇歇吧。我爹他受不了……”我看着我爹滿身的皮膚都被藥水泡得脫了皮,我心疼極了。
“不行。我們對他心軟不得。”花和尚堅決的說,“這件事不能講情面,以後你就知道我是爲了你好。”
藥量加了幾倍,花和尚表示蠱蟲也算是巫術,那個飛屍蠱懼怕道法,同理,我爹身體裡的蠱蟲也會懼怕道法。
於是,他化了符咒水,摻進了藥水裡。折騰到了大半夜,花和尚筋疲力盡,這時候我爹終於開口說話了。
“長生,爹沒事了。”他說,“你放心,爹不會害你們的。”
“爹,你感覺怎麼樣?”我趕緊問道,“你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虛弱的一笑說:“你是長生,那是紫玉,這個是花大師,我都認得……爹可沒糊塗。”
“爹,你終於緩過來了。嚇死我了。”我攬住他瘦小乾癟的身子,輕聲說道,“唐大哥死了,你不能出事,我要你一直都陪着我。”
他一笑:“傻孩子,你都是有媳婦的人了,爹陪你幹啥?你有你的媳婦陪。我嘛,就等着抱孫子。”
我跌雖然很虛弱,但是我聽到他說話這麼正常,也就放了心。
不過洛鳴還沒有回來,霓紅他們六個都出去找了,花和尚說他們是藉機離開我,免得被我連累。
我覺得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怪他們,到這個時候他們獨善其身,保全自己的性命,沒有什麼錯。
夜深了,大家都挺累的,我爹說他要回房間休息了,明天再配合花和尚驅毒。
花和尚見他恢復得挺好,還挺高興的向我賣弄他的功夫,說他現在是個多面手,都能解苗疆十二巫蠱的毒了,他叫我放心,今天晚上好好安睡,明天通過給我爹解毒的思路,他再思考給我怎麼解毒。
我睡了一會兒,迷迷糊糊的醒來,感覺心口很疼,於是就坐起來。
窗簾開着,我看見外面的花園裡有一團火在跳躍。
都這麼晚了,難道花園裡着火了?
我起身準備去看看,動靜把旁邊的紫玉吵醒了,自從我出事之後,她就和衣睡在我的旁邊照顧我。
“長生,怎麼了?你不舒服了?”
“花園裡好像是什麼東西燃起來了。”我說。
紫玉去隔壁叫醒花和尚,他們兩個一起去看。
我透過窗戶看見那團火越來越大,跳躍着,隱隱約約好像是一個人在跳來跳去!
沒錯,的確是一個人影!
那個人身上着火了,他在地上翻滾,看起來痛苦不堪,身上的火卻越來越大,很快那人就成了一個火人。
很快,花和尚和紫玉過去,看見情景又急匆匆的跑了回來,緊接着,他們端着水潑向那個火人。
今天晚上家裡只有我們四個人,發生這種事,爲什麼我爹沒有出現?
我的腦袋轟的一聲響,就像炸彈炸開似的,這時候我什麼也顧不上了,光着腳就衝了下去。
花和尚和紫玉正手慌腳亂的滅火,地上那人身上還是一團火,空氣中有一股濃烈的汽油味道,他們澆水滅火也無濟於事。
“到底怎麼了?”我大聲問道,“是誰着火了?”
“長生!你要節哀啊!”花和尚大叫着說道,“這是你爹!他已經被燒死了……”
我眼前一黑,我的預感是對的,這個人果然是我爹!
我撲過去,用我的身體給他滅火,花和尚和紫玉死命的拉着我,把我拖進別墅裡,花和尚在我耳邊大聲叫着,說飛屍蠱就在附近藏着,我這樣出來不是暴露了自己?
“唐不凡死了,我爹也死了,我都不能保護他們,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我的憤怒和悲傷一起涌上心頭,看着花園裡那一團還沒有滅的火,我居然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這是悲憤到了極致。
我的身體也被折磨得軟綿綿的,對着那團跳躍的火光,我跪倒在地上。
從此之後,我成了一個沒爹的孩子了。
花和尚唏噓道:“他是自己把自己燒死的,整個過程連哼都沒有哼一聲。他從地庫的車裡放了油出來,我真佩服他的勇氣,這是爲了不連累我們,所以他自己了斷了。老林,你是真男人!”
我怎麼也不會想到,老實巴交平時有些懦弱的他,竟然會做出這樣的壯舉來,他在我心中的形象,變得無比高大。
“長生,爹是爲了我們才死的。我們一定要給他報仇啊!”紫玉扶着我,抽泣着說,“唐大哥死了,爹也死了,你要振作起來,你要是垮了,那我可怎麼辦?”
花和尚也在旁邊說:“你們要化悲痛爲力量,不能讓他們得逞。苗疆十二巫蠱也太欺負人了,就算長生殺了涼靜,也那該一命償一命,他們這是濫殺無辜!”
我站起來,望着那團還在燃燒的火焰,我把拳頭捏緊,咬破了嘴脣,鹹溼的血液流進了我的嘴裡,我暗暗發誓,我一定要用苗疆十二巫蠱人的腦袋,來祭我爹和唐不凡的亡靈!
我走到花園裡去給我爹收屍,花和尚如臨大敵,說飛屍蠱如果就在附近,我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而我想,對方都欺負到我家裡來了,我身邊最重要的人接着死了兩個,我要是還畏畏縮縮的像個縮頭烏龜一樣躲在屋裡不出去,我還算不算個男人?
這場火不知道怎麼這麼詭異,我爹被燒得剩下一個黑色的疙瘩,一碰就碎。花和尚小心翼翼的用木棍刨開灰燼,從裡面發現了一些蟲子的屍體。
活人的身體就被燒成了這樣,這些蟲子雖然死了,但是屍體還非常完整。
花和尚說這就是巫蠱的歹毒之處,這才一個晚上,老林的身體就被蠱蟲啃噬成了這樣,所以這樣的身體不經燒。他把蟲子的屍體用玻璃瓶裝起來,他說留着有用。
我和紫玉撿起我爹的屍骨,連同唐不凡的斷頭,我連夜送回了我們的村子,花和尚攔都攔不住我,他擔心飛屍蠱出現來害我,而我現在是巴不得那個飛屍蠱出現,給我爹和唐不凡報仇。
熟悉的路,熟悉的車,只是開車的人不是唐不凡,而是我自己。
夜色中我悄然無息的哭了,眼淚終於掉落下來,落在方向盤上。路上沒有唐不凡開車,沒有他在旁邊和我說話;回去之後老家沒有我爹開門相迎,給我一杯熱茶,我生命中兩個最重要的人,於一個晚上,都離我而去。
我把他們埋在故鄉的土地上,讓我爹和唐不凡做個伴,天還沒亮,我就離開了村子,我爹死了,這個村子我唯一的念想都沒有了。
埋葬了兩人之後,我異常的冷靜,從悲傷中抽離的速度,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長生,你要是想哭,你就哭吧。這裡都是我們自己人,太壓抑自己的感情,會出大事的。”紫玉輕聲對我說,“哭出來,哭出來就好受了。”
我說我沒事,他們不知道,我該流的淚昨晚在回去的路上就已經流完了。
不該流的淚,都流在了心裡。
花和尚擔心飛屍蠱會突然出現,但是我往返的路上,沒有任何意外發生,我回到洛城的別墅,爹沒有了,家裡空空落落,毫無人氣。
這種蕭條讓我難以適應,花和尚要出去配置藥水,於是就剩下了我和紫玉,他臨走之前再三強調,今晚他不回來,讓我們不論如何都不要出去,免得被飛屍蠱纏上了。
我答應着,花和尚非要我發誓,我鄭重的說道:“花大師,你爲了我熬夜都要製藥,我怎麼會不珍惜自己的生命?我要是死了,誰替我爹和唐不凡報仇?”
他這才放了心。
紫玉小心翼翼的看守着我,就像看着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孩子,我不能運用種魔大法,但是也不能坐以待斃。
於是我在三叔的書房裡找到了關於苗疆十二巫蠱的書,再從南巫的記憶裡提取了一些內容,一天下來,我對苗疆十二巫蠱,從之前的不瞭解到了解,從畏懼到正面面對。
紫玉也沒閒着,和我一起在書裡翻找內容,她翻閱了幾本書,突然驚喜的叫道:“長生,你看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