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唐警官朝着戲臺的方向走去,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身後的人越來越多,他們嘻嘻哈哈的,一個個非常高興,跟在我和唐警官的身後,一起朝着戲臺走去。我覺得事情有些不妙,於是對唐警官說,這些人一下子冒出來這麼多,好像是衝着我們來的,我們要不要回去?
唐警官低聲對我說,現在已經回不了頭了,我們身後一大片烏泱泱的人,分不清哪些是真人,哪些是紙人,也分不清哪些是好人,哪些是故意衝着我們來的,既然都往戲臺的方向走,他說我們也跟着去看看。他反覆告誡我說,一會兒到了那裡不要看熱鬧,在人羣中找我媽,找到了之後,就朝着我三叔車的方向去,不用再和他會合,他自己會跟上來的。
我悄悄的往身後一看,果不其然,我和唐警官身後的人是越來越多,密密麻麻的,好像看不到盡頭,他們每一個人臉上的表情幾乎都是一樣的,全都充滿了喜悅,好像要去參加的是一場盛會,而不是一個小小戲臺子搭起來的夜戲。
唐警官說分頭行動,不管是誰事成之後就過橋到對面去等。他說那座橋是一個分界點,如果是紙人,是不會過橋的。
我故意放慢了腳步,混在人羣之間,想從這人羣中找到我媽。這人羣裡有很多女人,我在她們中間穿梭,有時候故意觸碰一下,試探她們究竟是人還是用紙做的假人。
但是試探了之後,我就覺得十分蹊蹺,她們都是肉體,可我明明知道這不合常理,這個小鎮不過巴掌大的地方,怎麼會有這麼多人口居住?
唐警官在擁擠的人羣中找到了我,低聲對我說:“你在做什麼?生怕別人沒有發現生面孔似的?你不要與這些人接觸,這一次來,你的任務就是找你媽。別的事你不要管!好像你想跟這裡的人成爲朋友似的……”
“我是想試探下這些人是不是真人……”
他兇巴巴的打斷我的話:“我告訴你不要惹是生非,到處去摸人家腰桿和屁股!你這是耍流氓。好了,我走了一圈沒發現你媽,我們去那邊看看。”
這時前面的戲臺傳來了一片鼓掌聲,應該是有新人登臺,人潮隨之涌動而去,倒是把我和唐警官扔在了後面。
唐警官責怪我說,不應該去多管閒事,現在可好了,我們進不了戲臺,一會兒那些人認真看戲的時候,誰願意被擠來擠去?
“唐警官,以你的眼光看,這些人是不是正常人?”我問。
他一雙眼睛瞪的老大看着我,問道,你是不是真的迷糊了?你沒發現這些人有什麼不同嗎?他們穿着一年四季的衣服,梳着不同時代的髮髻,一看就是不同年代不同季節的人,能正常嗎?
我往前面一看,可不是嗎?在這樣的大冷天裡,有的人穿着短衣短袖,有的人穿着長衫,有個穿着棉襖。而每個人的髮型也各有不同,看起來確實混亂得很。
就在這時,前面的戲臺子上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那男人聲音拖得老長,我一聽心裡一震,這個男人的聲音很像長樂的聲音!
“長樂!”我壓低聲音對唐警官說,“我聽到了我堂哥的聲音!”
唐警官拉了我一把說,那他媽的你還磨嘰什麼?我們現在就去看看。
“等等!”
我從旁邊店鋪的臺階上拿了兩個紙人,三下五去二的把紙人的骨去掉,只剩下外面的紙人皮,我和唐警官一人一張,把它披在身上。
這樣我倆看起來也跟紙人差不多,就不那麼容易被別人發現。
我們走到戲臺前,看見戲臺上有幾個人在唱戲,唱的好像是薛丁山徵西還是其他什麼,我聽不太懂。但是臺下聽戲的人十分安靜,一個個仰着一張臉,直直的盯着臺上,唐警官剛纔擔心我們擠了別人會引起混亂的情況,根本就沒有發生,可能是我們身上披着的紙人皮,成功讓我們避開了不少麻煩。
這些人根本顧不上我們,只顧着津津有味的看戲,我和唐警官擠到了前面,我看了一會兒,一個男的越看越像長樂。
那聲音是長樂的,但想着紙人也能是長樂的樣子,我一開始還不敢確定。
但是當我看到那個人走路的樣子,我就能確定他是長樂,因爲我堂哥長樂走路是外八字,其中一條腿還有一點瘸,小時候我們學他的樣子,但怎麼學也學不來。
他這個樣子讓我確定了他的身份。
他以前在學校裡可是一個五音不全的人啊!連最簡單的音譜都不會,他怎麼會唱戲呢?
看着他在臺上吃力的樣子,我心裡酸酸的,好幾次我都差點衝上臺去把他拉下來,但是唐警官在後面緊緊的拉着我的手,不讓我輕舉妄動,我纔沒有衝上去,我才知道在自己的親人面前,什麼理智,什麼顧大局,那都是控制不住的。幸好有唐警官在旁邊,不然的話,我已經大鬧戲臺了。
好在這場戲不長,唱完了之後,臺上的演員紛紛下來,長樂走在最後一個。
我和唐警官一起靠近戲臺,前面那幾個演員下來之後,徑直就混進了人羣中,只有長樂還站在那裡,他好像有感應似的四處張望,他穿着寬大的戲服,瘦削的臉上畫着濃濃的油墨,被白燈籠的光照着,看起來像厲鬼一樣讓人不寒而慄。
我衝過去,拉着長樂就跑,似乎沒有人追我們,唐警官沒有跟上來,應該是在後面爲我斷後,我一邊拉着他跑,一邊對他說,我是長生,三叔和我救你來了。
他跟着我跑了很遠,現在大街上很空曠,一個人也沒有,除了站在兩邊的紙人,我倆的腳步聲在長街裡顯得十分刺耳,說實話我還是很害怕,害怕從街道兩旁衝出人來把我們攔住,這種感覺就像做賊似的,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好東西抱着就跑,生怕人家主人追了上來。
我們一口氣跑出了三條街,前面就是三叔停車的地方,我累得上氣不接下氣,長樂更是累的不行,他本來就是個病漢,現在怎麼也跑不動,就算往前挪一步,他也沒勁了。
我對常樂說,我揹着他走,長樂擺了擺手,雙手撐在膝蓋上,喘了好一會兒的氣,才把這口氣緩上來,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大娘,大娘還在裡面……”
我媽就是長樂的大娘,我對常樂說,看見前面那個缺口了沒有,從那裡過去,三叔的車就在那裡,如果三叔在那裡你就上車,三叔不在的話,你就在那裡等着,哪也不要去,或者,你直接就過了橋到對面去,那裡比較安全。
長樂木然的點點頭說:“那……那你呢?”
我說我還要進去找我媽。
不料長樂一把把我拉住,搖搖頭說:“長生,你不要去……你真的不要去。”
“沒事。我自己會小心。”我看着長樂心有餘悸的樣子,很是心疼他,不知道他這幾天受了多少折磨,他是不放心我進去,怕我也搭進去了,可我必須要把我媽救出來,常樂說大娘在裡面,那我媽就一定會在裡面。
我把長樂往那個缺口那裡推,讓他趕緊走,然後我轉身就回去,長樂踉蹌着過來攔着我沒攔住,他在後面有氣無力的大叫着,叫我不要去。
“長生……你不要去。大娘,大娘她不會回來的……”
要是我爹來接她,她可能不會回來,但是她的兒子親自來接她,她不會不跟我走的,這地方這麼詭異,陰森森的,我媽本來就膽子小,她怎麼會不跟我走呢?
我再一次的回到那條街道,發現就這麼一會兒工夫,這裡已經完全變了,那一個唱戲的臺子不見了,更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一個人也沒有。
整條街上空空落落的,白燈籠還高高的挑在屋樑上,不知道從哪兒吹來一陣風,白燈籠左右搖晃,於是把那些紙人的影子,搖得支離破碎,看起來又像是整條街都佈滿了人。
我送長樂出去,只不過幾分鐘的功夫,再回來這裡的人已經全都不見了!
我又走了另外兩條街,全都是關門閉戶,我沒碰見三叔,也沒有碰見唐警官。
這個小鎮上的人,就像被變魔法似的,不知道被人變去了哪裡。
我想,可能是我們幾個的闖入,讓對方有所察覺,所以他們撤得無影無蹤。
我救出了長樂是好事,但是看樣子已經打草驚蛇,我是救不出我媽來了。
空曠的大街上,突然從兩頭吹來一陣風,這陣風吹得所有的紙人都在動,我站在原地,擔心紙人們會突然涌向我,那不斷吹來的風就像是助推器一樣,紙人們開始慢慢的往街道上移動。
不好,這些紙人要攻擊我!
真是想什麼來什麼,我感覺到後背涼絲絲的,回頭一看,我的天!身後的長街上一大羣紙人朝着我走來,他們一改剛纔看戲時的喜悅,眼裡全都露出兇光,步伐驚人的一致。
街上所有的紙人都動了。
我見識過紙人的厲害,也知道它們的弱點,我不想和它們正面交鋒,恰好我的旁邊是一棟二層小樓,木樓梯在外面,我打算從木樓梯上去二樓,那樣我就能居高臨下的攻擊他們。
而且掛在二樓那一排排的白燈籠,裡面就燈芯火焰,摘下來就可以當武器。
我一個箭步就踏上了樓梯。
才跑了四五步,“哐!”一聲悶響,腳下的木板斷裂,樓梯坍塌,我從上面咕嚕嚕的滾落下來,原來這樓梯這房子,都他媽是紙做的!
我摔得不重,但是起身的時候就已經被紙人包圍,這些紙人們身上散發出一股特殊的味道,我知道那是毒氣,吸入口鼻就能讓人慢慢的失去判斷能力。
情急之下我想起了南巫大叔陰傳我的法術,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我快速的在手心裡畫了一個辟邪咒,紙人被巫術控制,巫術是邪術,所以我覺得用辟邪咒剛剛好。
太緊張了,咒語我沒想起來,直接就橫空打出了辟邪咒。
我心裡幻想着這一下出去雖然不能氣吞山河橫掃一片,至少能把這些惱人的紙人拍飛出去吧?
要知道南巫大叔的法術也不是蓋的。
一秒、兩秒、三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