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我的老婆……”
隨即堂哥的嚎叫就戛然而止了,白布單子下是一具浮腫的遺體,短髮,豁嘴,就憑這兩點特徵就不是我堂嫂。
“狗日的,你們搞錯了……你們把我嚇死了。謝謝你們,謝謝。這不是我老婆。這是誰啊,狗日的。嚇我一跳……”
我堂哥一邊哭一邊笑,站起來腳步踉蹌,語無倫次,我看見他的樣子心疼極了,這才兩天時間,他就被折磨得像個半瘋子一樣,婚禮遇到葬禮的禁忌,真有這麼邪性?
很快那個女人的身份被確認,也是堂哥他們村的,是從外面打工回來的,不知道怎麼就落水死了,這下村裡人又要幫忙料理喪事,幫忙找新娘子的人手頓時就少了。
於是我們自家人只能單獨行動,我對村子不熟悉,堂哥讓我去幾條大路上看看,萬一碰上了呢?
找了這一天一夜,說實話大家又焦急又灰心。
我在村裡走了幾圈,那家辦喪事的一直在吹吹打打,哀樂聲放得很大,聲音在整個村子裡迴旋着,就像這個冬天驅不散的冷風一樣,在上空盤旋,悲傷就像空氣,四處蔓延。
天黑了,我的手電筒光越來越暗淡,我尋思着回去換一把,一轉身,冷不丁看見身後不遠處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我堂嫂嗎?
我高興得心都要蹦出來了。
這一蹦,我的心跳又加速。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要跳得快,心臟像個小馬達似的,我都能聽到那“突突”的聲音。
我強忍着三步並作兩步的到了她的跟前,她還是那身紅裙子打扮,頭髮沒有披散着,而是挽了一個有點復古的髮髻,有些散亂。她沒穿鞋,赤着一雙腳。
這大冬天的沒穿鞋,露着光腳丫子得有多冷。
“堂嫂……你在這裡啊,太好了。”我想她怎麼不穿鞋呢?是不是精神出了問題。
她看了我一眼,那目光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陌生,她小聲說:“你帶我回去吧。我找不到路了。”
我沒問她遇到了什麼,怎麼站在大路上就找不到路回去,人回來了就好,這簡直就是天大的喜事啊。
“長生,你帶我回家。”她又說了一次,聲音柔柔的,我一愣,她這略撒嬌的語氣,是老婆說給自己老公的,我忍不住又看了堂嫂一眼,總覺得哪兒不對勁。
之前我們是認識的,她對我說話從來不這樣的語氣,只對我堂哥溫柔。她平日裡性子豪爽,常常跟我稱兄道弟。
我正疑惑,一雙溫涼的手挽上了我的手。
我一怔,隨即耳邊傳來堂嫂溫柔的聲音:“長生,我們回家吧。”
我雖然有些不自在,更覺得堂嫂的行動很反常,不過找到堂嫂是大事,就讓她這麼嬌柔的吊着我的胳膊,我攙扶着她,一瘸一拐的往回走。
我領着堂嫂回到三合院,一家人喜不自勝,我堂哥抱着她哭個不停,就像經歷生離死別一樣,不過我堂嫂始終淡淡的,就連她老孃顫巍巍的出來拉着她哭,她也沒有掉淚。
堂哥打來一盆水給她洗腳,發現她一雙腳上疤痕密佈,血跡斑斑,許多地方都是被荊棘拉傷的,腳底板上的兩個口子是被玻璃劃傷的,堂哥找來酒精消毒,心疼的捧着她的腳說可能有點兒疼,可她一聲沒吭,就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疼不疼啊,老婆?疼就掐我。”堂哥體貼的說,一邊還用嘴給她吹風。
堂嫂搖搖頭說不疼。那聲音很小,堂哥給她洗臉洗手,她也挺配合的。
只是洗到脖子的時候,她發出了一聲悶哼,堂哥問她怎麼了?
她說:“我脖子疼。”
堂哥趕緊給她檢查,可是她脖子上除了有一點兒紅像過敏一樣,沒有傷。
“我脖子很疼。”她又說了一句。
我站在他們不遠處,心裡泛起了嘀咕,堂嫂的一雙腳傷痕累累,換成是任何人用酒精洗那麼深的傷口也會疼得直跳,可是她哼都不哼一聲;而她的脖子一點問題沒有,卻一直在念叨疼。
我覺得是她被嚇壞了,連同感知都出了問題,大家也都看出了異常,讓我堂哥把新娘子扶回去休息。
其餘人暫時都不敢睡了,怕新娘子又出什麼意外,乾脆就在院子裡燒了一大堆篝火,大家都圍着篝火聊天抽菸打發時間。
劉東過來找我二伯商量說,要不明天把大門換了?
我二伯不屑一顧的說劉東還是個跑四外的人,怎麼那麼迷信?
再說堂屋雖然是公用,但是那兩扇門是我二伯的爺爺親手做的,上面窗格上的雕花都雕了大半個月,油漆還是自己現割的,弄得過敏半年沒好,置業困難毀業容易,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單憑一個野路子陰陽先生的一句話就給毀了?
要是換,可以。劉東給五萬塊錢賠償給二伯,因爲那門已經算是古董了。
五萬塊買兩片木頭?
劉東頓時就無話可說了。
坐了一會兒我準備去睡覺,堂嫂找到了,我和我爹明天就要回去。
我站起身的時候我堂哥站在門口對我招手讓我過去,我過去他就把我拉到偏房,偏房就我兩個,他還是壓低聲音問我,見到我嫂子的時候,有沒有什麼異常,她的鞋子在哪兒,問我看見沒有。
我說沒什麼異常,我見到她的時候,她就是光着腳的,我自然不會說堂嫂是吊着我的膀子回來的,那是人家的新娘子,這個道理我還是懂。
“長生,我好害怕……”堂哥無助的說,“有件事我不敢說,我只敢對你說,我快要被嚇死了。”
我和堂哥從小一起長大,彼此關係不錯,有什麼秘密都是拿出來分享的,我問他到底怎麼了?
“你是從哪兒把她領回來的?”
“村口啊。到底怎麼了嘛?”
“你領回來的這個人,好像不是你嫂子。”
我摸了摸我堂哥的額頭說怎麼可能呢,那明明就是他的新娘子,他這是糊塗了。
“哥,那人就是嫂子,怎麼會錯呢。”我輕聲對我堂哥說道,“你太累了,回去好好的睡一覺,你放心,這裡我們看着,不會有事的。”
堂哥一把抓住我的手,指甲差點就陷進了我的肉裡,他很緊張,也很惶恐的對我說:“長生,你不知道,你一點都不知道,我害怕,但是我說出來,你不會相信的。”
“你說吧,從小到大,你說什麼我沒相信過?”
堂哥往外看了幾眼,見沒人過來,他才放心,他點了一支菸狠狠的抽了幾口,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說:“你領回來的嫂子有問題。”
“是啥問題?”
“你聽我一次說完,別打岔。剛纔你看見了,你嫂子腳上的傷那麼重,我給她洗的時候,我都忍不住的發抖,她一點都不疼,這就怪了,但是更加奇怪的是,睡到牀上之後,我準備給她把傷口包紮起來,你猜怎麼了?”
“怎麼了?”
“她腳上的傷都不見了。”
“你說啥?”
“你不要那麼大聲。”堂哥說,“怪得很,她腳上那麼多口子全都不見了,肉都是好好的,我當時腦袋就要炸了,我還捏了捏,沒有錯,是人的皮膚啊。”
我聽了也很震驚,嫂子腳上那傷,一看就知道,年這邊是好不了的,至少得要半個月才能痊癒,可就幾個小時的功夫,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