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裡的姑娘們重新添茶倒水,上些瓜果點心。又安排夥計在暖爐中加了碳,之後便統統出去了。
趙羈橫是這裡的熟人卻不是熟客。往日裡他很少來這種地方。一旦來,必然是找紀二少爺。一旦找紀二少爺,那就肯定又是些機密事件。
與其等着趙將軍客氣的“逐客”,還不如把一應佈置安排妥當後自行退下。
舊識相見橫豎都是先敘舊。但趙羈橫跟紀二少爺、郤修然之類不一樣。他有個特點,他似乎就是個天生的烏鴉嘴。總有些爛消息說給張大少爺聽。敘舊沒多久,衆人又聊到襄王境氣運和愈打愈厲的襄鉞戰爭。
從近些年來再次燃起襄鉞戰爭開始,襄王襄軍便一直敗退。主要原因無非內憂外患四字。
內憂,妙玄真人謝南翁渡劫後襄王境各修行門派便開始干預凡間皇權政事。外患,鉞軍中摻雜的魔宗修者越來越多。
可以想象。兩軍交戰時,對方陣營裡忽然冒出一個呼風喚雨的大殺器。這玩意兒誰能遭得住?而且所謂的魔宗修者入世幫助鉞軍伐襄,其實不簡簡單單是幾個修者混進軍營那般簡單粗暴。
提前祭煉好,凡人也可激發的法寶符籙;修者賜下的治傷靈藥;提前知曉風雲天氣變幻,推演出來的陣法戰術......這統統都是要命的玩意兒。
而襄境修者門派對外慫包一個,對內時能耐卻來了。遇上這種情況,沒有一個門派的修者去輔佐襄王。節節敗退純屬必然。
之後還是紀二少爺紀博明的月能重甲助了襄軍一臂之力。
襄軍一向驍勇善戰。五百件兒月能甲武裝了兵分五路的五千騎兵,每隊騎兵有一百月能精銳做先鋒,九百普通騎兵在其後做配合。只要一百精銳能沖垮敵陣或者衝殺、牽制對方猛將及魔宗修者。那後續的九百騎兵便足夠破敵。
但無論如何,五百件兒重甲還是太少了。當金軍見識了月能甲後必然也有應對反應。那就是......有更多的魔宗修者入世,幫助金軍伐襄。
爲了控制輿論,避免襄境百姓們剛剛燃氣的信心再次破滅。月音臺裡再也沒有播報過最近的戰事。
襄王朝再次失去了一個位於南部的州。金軍繼續北伐,如今“兵臨州下”。什麼州?清江州!
若這麼打下去......等再玩出“兵臨城下”戲碼的時候怕不是要臨到土窯城頭上了?
張雲的臉色很難看,非常少有的,特別的,無法形容的,白裡透着黑的,無與倫比的難看!他改計劃了,他直接站起身轉身就往樓下跑。
毫無疑問,他要回家!
“雲子!你毛躁什麼?”
“你孤身一人去土窯城,我就說你這崽子現在有些本事。但就算你能救出你娘,那你家樓子裡的姑娘們呢?擺在那留給金軍禽獸們凌辱?你兒時的私塾先生呢?就看着被金軍亂刀砍死?你的街坊四鄰呢?你那發小白胖子,你看着他和他全家被金人們殺麼?”
“你只有一個人,我都不說你還是缺了條胳膊的殘廢。就說你能長出三頭六臂來,你能護住多少人?”
“國破則家亡!你看看浮溟山下戰死的襄王將士,若不是懷着這樣的心思,他們是不是早就跑回老家去救自己的老婆孩子,做逃兵了?”
腳下一滯,“那,那我怎麼辦?我能怎麼辦?”
趙羈橫的臉色也有些難看,似乎是相當猶豫。猶豫了很久才道。
“我......我知道了關於你的很多事兒,我可以一點點的講給你。在未來的某天,你很可能會成爲整個乾暘大陸氣運的關鍵。你這樣的人,就算打暈了囚禁起來,我也不會讓你跑去跟金鉞禽獸們打生打死!”
“囚禁起來?就像那塔林寺裡該死的十年一樣麼?”
如同巨嬰一般的大男孩眼中忽然生出了某種無法形容的神情,似乎是憤怒,又更像是怨恨,或者......乾脆就是某種戰鬥的渴望。戰鬥?戰什麼呢?跟誰打?趙羈橫麼?天鑑司麼?或者是金鉞境魔宗修者?金軍?
不,也許單單是對命運的怨念而已。不知不覺,張雲雙目間隱隱泛起了一層血色。但這血色卻一閃而逝。場間沒有修者能夠感受所謂氣息之類的東西。張雲身上這小小的變故自然而然被忽視了。
......
眼看氣氛越來越糟糕,紀二少爺趕緊打岔。
“停!停!等會兒,等會兒!”
“大叔你說陛下找我,聽你這口風......莫不是需要更多的月能甲吧?”
趙羈橫先是點了點頭,隨後又搖了搖頭。
“陛下需要月能甲,需要很多很多的月能甲去武裝前線騎兵!單純靠你紀家商鋪的製造能力根本不可能支撐起這種程度的戰爭需求!”
“所以......”
“陛下今天喚你面聖,爲的還是那件兒反覆商議了許多次的事情......只要你願意把煉製月能甲的方法交給陛下,隨你獅子大開口,什麼樣的條件都好商量。”
“但這次可不是商議了,如果你再推脫,就是抗旨欺君!”
“而且如果你這次真的領旨服從皇命,你也可以算成是我趙羈橫欠了你一個天大的人情!”
......
在紀博明陰晴不定的沉默中,張雲突兀的補了一句。
“俺也一樣!”
俺也一樣......這四個哪跟哪都不挨着的字眼兒又喚起了紀博明對另外一個世界的某些記憶。
事實上,襄王陛下一直都希望得到紀家商鋪的月能技術。簡單說,一個是那個所謂的“月能芯片”技術,另一個則是“月能採集”技術。
但襄王陛下仁厚,從不強人所難。或者說,月能研發這種事兒其實也就是紀二少爺一個人的事兒。真逼迫他就範也不可能。人家真要磨起洋工來導致月能技術開發停滯。這絕對是襄王朝最大的損失。
金鉞戰爭和蠢蠢欲動的襄境修者面前,這事兒賭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