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譚蓮兒也摟着小張雲的腦袋哭了一回。除了值錢的首飾,還送上了紫陀魔君讓她“代爲保管”的紫色短劍。
張家出事這幾天,譚蓮兒曾拔出寶劍細看。以她一個弱女子的臂力都能輕易削斷雅樓桌椅的老槐木腿,吹毛短髮自不需說。此劍之鋒利根本超出市井百姓的想象。加之又是短劍,劍身輕盈。將其留給張雲......無論他長大後用來防身,還是手頭拮据時去當鋪裡換銀子,都再合適不過。
此時的張雲不到九歲,又斷了條手臂,甚是虛弱。坐起身卻拾不起劍。見雀兒替自己收了劍,人小心細的張雲也自皺起眉問道。
“萬一那惡人又回來討要這寶貝,蓮兒姐姐可怎麼交代?”
“要是那混蛋再來,姐姐我就往酒裡兌些逐鼠用的砒霜。哪怕陪着他一起飲了,也一定替你出氣!你就留下這仇人的寶劍,再替姐姐報仇罷!”此話說完,譚蓮兒伏着張雲的小身板又哭了起來。衆人聽她如此有情義,也又難忍的哭了一回。
在癲僧不耐煩的催促中,衆人終於灑淚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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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陀魔君自雅樓夜襲後便沒了音訊,這有點出乎衆人意料。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了個棘手的麻煩終歸是好事。
癲僧和趙羈橫都不是凡人,一路自然平安。鄉間僻壤,偶爾遇上些豺狼虎豹的,根本用不着二人出手,趙羈橫坐下黑馬隨便叫幾聲也就驚的散了。
一行人曉行夜宿,一直平安無話。直到行了半月有餘,在張雲和雀兒不可思議的雙眼中,一隻寫滿經文的草黃紙鶴從天邊飛來,直直落在了無妄法師的禿頭上。
癲僧不耐煩的抓下紙鶴,隨意揪了幾下,將個闆闆正正的紙鶴弄成了一張皺巴巴的草紙。
只見上面大書五個字——“不妄山法旨”!
雖是法旨,語氣倒格外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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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弟敬啓
愚兄近日多有揣度,思慮道門未必願意收留庇護張家之子。心有不安。
畢竟我等無力完全參透世間因果和天機。雖知此子應劫而生,但期間福禍幾何,哪有定論?若莫道長不願沾染因果也屬常情。我佛門慈悲渡世,你依計將張雲隱於佛門便是。以師弟胸懷,定不會介懷道門的畏縮。
但務必不要帶張雲回無妄山。樹大招風,未必妥當。西北方向的塔林寺中多有佈置,又隱於偏僻之地,恰適於避災躲難。
師兄知你真性情。但此次事關重大。務必潛蹤隱跡,一路莫要乖張。只盼師弟此行平安如意,儘早歸山。
愚兄空竺,於無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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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無妄癲僧的師兄空竺法師所說,這癲僧的胸懷簡直寬廣......
讀過師兄法旨,癲僧一把將草紙揉成一團。又跳着腳,唾沫橫飛的狠狠罵了莫震子一番。對於法旨所述之事,反倒沒放在心上。
塔林寺?
張雲同樣沒怎麼往心裡去,他畢竟只是個不懂厲害的孩子。只是雀兒翻看了趙羈橫手中那牛皮所繪製的斑駁地圖後,心頭一陣發緊。
塔林寺沒什麼名氣,地處偏遠的邑陽州。距離清江州,比坐落在廣陵州的無妄山還要更偏西北。緊鄰趙羈橫的故鄉,西羅州。路途相當遙遠,環境更爲貧瘠荒涼。
襄王朝的修者以佛道兩家爲主,而“魔宗”修者多爲鉞人。當然,所謂“魔宗”也就是襄人對金鉞境衆多非佛道修行門派的貶義總稱。就算是“野蠻”、“愚蠢”如鉞人,也根本不會有什麼門派會“自嘲”到稱呼自家門派爲“魔宗”。
不妄山法旨的意思還是挺明晰的,不用多心猜測。大抵就是地理位置更偏北,距離浮溟山以及金鉞境更遠,更安全。小山小廟不惹眼,適合修養隱匿。所謂多有佈置......無非就是寺僧和符籙陣法一途。不新鮮。
趙羈橫本是襄王鐵騎中的一員悍將。不知緣何。十數年前,正值壯年,戎馬之路平步青雲的趙羈橫突然告病離開了駐紮在浮溟山下的襄軍。從此後四處流浪。以受僱走鏢或者護衛爲生。武道強橫到近乎襄將巔峰之境,因此江湖朋友,修者朋友也結識了不少。
土窯城一事乃受佛門朋友之託,援手無妄法師。後從無妄法師和莫震子口中得知此子生死事關襄王朝興衰,佛道兩宗近十年的佈置,還是因襄王口諭。戎馬出身的趙羈橫不可能對不妄山的抉擇提出任何異議。畢竟出身戎馬,無論佛、道、魔。趙羈橫心中的信仰只有“忠君”二字。
幾人中唯獨雀兒心裡咯噔一下,這忽然換了要去的地方,千山萬水的,張家人再想尋人,通書信之類的卻是麻煩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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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張雲和雀兒都不敢對無妄山法旨有所質疑。爲了避禍接臂,二人也沒有別的選擇。這事兒也就成了個小插曲。但雀兒心裡惦記着的那點事兒還沒放下,這路上又出了新變故。
一行人日出而行,日落而歇。頗爲從容。途經某處鄉村落腳時......出了點事情。
雀兒其實也就是個十來歲的孩子,根本沒行過遠路。她一直把從張家帶來的金銀細軟同王先生的幾本紙書裝在一處,捆在黑馬的軟甲馬裝上。一夜過後,人便傻了。
一夜之間,不但癲僧不見了。捆在馬裝上的包裹也被翻了個亂七八糟。除了張母一早囑咐其貼身攜帶的數張銀票和幾塊散碎的小金錠外,就剩下一堆破書了。
無妄法師......這癲僧竟然帶着其掌門師兄的囑託......捲了二人所有盤纏,“捲包”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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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首飾,幾張‘紙’而已。又不好玩兒,雀兒姐姐急什麼?”
月餘功夫,張雲的傷好了七七八八。胡亂甩着左臂空蕩蕩的袖子跟在雀兒身後,見雀兒姐姐急的要哭,反倒滿臉無所謂的安慰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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