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杵生活在南門山,周遭多洪災,本就艱苦。他一路而來整整五年,風餐露宿。哪吃過幾頓飽飯?餓是真餓,虛是真虛。饞......佛家弟子不好說這話,但嚴杵他雖然求佛之心堅定,但畢竟尚未證悟。都是人,都是肉做的。饞也是有的。
但嚴杵往地上一跪拜伏不起。就直愣愣的“杵”在那,什麼吃喝丹藥一概不看第二眼。反覆大聲的重複着兩句話。
“請師傅們賜我修行之法!”
“請師傅們賜我經書傳承!”
只要佛法和經書,其他全無所求。而且決計不願多耽擱哪怕半個時辰。一旦佛門修行之法和經書典籍到手,他便要即刻返回金鉞境南門州莫蓮石窟。
於佛門而言,傳經佈道都不是問題。相比道門來說,佛家子弟之間的交流私心更少。
佛門修行之法更不是問題,不妄山是什麼地方?整個襄境內九成九的僧人都聚在這裡。隨便湊他十種八種上等法門,百十來種中下等“小術”那都不叫事兒。即便真有不願意示人的秘法,也根本不需要拿出來。拿的出手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
唯一的麻煩在於,嚴杵他是金鉞境人!他不是襄境的佛門弟子。
不妄山寂蓮寺住持空竺盯着嚴杵和尚瞧了半天,手裡的念珠就像停滯了一樣緊緊捏在掌中,默默無言。
這事情說來簡單,襄王境那麼大。道門修者那麼多,爲什麼會零星分佈於襄境四野?而佛門修者那麼多,卻爲何齊聚不妄山?
主要還是跟其發展的歷史有關。道門修者追求天道,宗教性質不強。各自有各自的修行法門和行事規則。而佛門不同,教義相同。只要是佛門弟子,供奉的就一定是那些佛祖。就算偶有區別也是小異。所以才形成了現在這個格局。
同樣的,走出襄境。乾暘大陸上的所有佛門弟子都是一家人。信仰相同,修行方式差不了太多,行事風格大差不差。南門山是誰的地界兒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佛門不在意這個,但道門和皇權呢?
此一去千山萬水,路途艱險。穿越大半個襄境和一整個金鉞境。又要通過不知多少個襄軍、金軍的關卡。若嚴杵身懷不妄山的修行法門之事傳揚出去......
如今襄鉞大戰,皇權和修者間又是矛盾重重。若此時佛門陷入這樣的輿論泥潭。那襄境豈不是要亂了套了?
“請師傅們賜我修行之法!”
“請師傅們賜我經書傳承!”
......
“請師傅們賜我修行之法!”
“請師傅們賜我經書傳承!”
......
“好!”
“如你所願!”
“慧明師弟,就勞煩你去藏經閣取十部上等佛門修行法門和經書百卷。將其拓印在拓影符上,讓嚴杵和尚帶回南門州!”
......
“師兄,不可如此啊!這一旦傳出去,咱們哪裡頂得住道門和皇室兩方面的壓力?”
“住持,此事萬萬不可。咱佛門乃是中立在道門和皇權之間的力量。我們不妄山佛宗安危事小,這事情一旦傳揚出去,怕道門和皇權都要前來質疑。屆時襄境內佛、道、人三者之間的關係勢必更亂。那整個襄境豈不是要亂了?”
“現如今金鉞境強勢,若我們內部再亂,這戰火只可能燒的更旺!那塗炭的可都是襄境百姓啊!”
......
寂蓮寺住持空竺又沉默了良久,的確是猶豫兩難。之後他反問道。
“若我師弟無妄法師在這裡的話,他會怎麼說?”
......
“住持師兄,這話千萬不要這麼說,無妄他一天到晚瘋瘋癲癲,這會兒人都不知道又跑到哪裡吃酒破戒去了。這事兒怎麼好參照他的脾性?那......”
......
“我意已決,即刻辦妥此事!等嚴杵和尚返回金鉞境時,我們尋一些修爲深厚的弟子護持一二也就是了。”說話間扭頭轉向嚴杵,口宣佛號後又道。“嚴杵,你一路行來多有坎坷,這腿上又有疾患。無論如何且在我不妄山上修養數日。我寂蓮寺自有療傷之術,待我稍忙兩日再幫你看看傷腿。”
凝實無比的神識掃過,空竺臉上終於露出些許笑意。
“你這腿傷雖重,無非就是斷骨後自愈時歪曲了一些。只要將傷處重新斷開,我有辦法幫你復原。到時候趕路也方便許多。如今襄鉞之爭愈演愈烈,這乃是衆生劫難。雖然世俗間是非對錯難辨,但我們乃是僧人。等回到南門州,一旦有機會還是要做些什麼。不求能平息襄鉞之間的仇怨,但......能做點什麼也是好的。”
嚴杵連聲稱是。拜服在地,千恩萬謝,號啕大哭。
......
就在次日晌午,慧明師傅已經整理好住持法師安排下的功法和經書。共計存了十一枚拓影符,裡外就是十一片巴掌大的玉簡。用個毫不顯眼的褡褳仔仔細細的包裹好,交到了嚴杵手中。
又是好一番千恩萬謝自不必說。
當晚夜深人靜,嚴杵抱着懷裡的褡褳百感交集。又是激動,又是感激。淚水順着眼眶不自主的往下流淌。剛用袖子拭了拭臉上的淚,結果在月光下看到自己嶄新的僧衣,心裡又是一個勁兒的不捨得。好頓自責。
推開紙窗,窗外是被微風吹得沙沙作響的銀杏樹。透過搖曳樹葉間的縫隙,他看到的不是月光,而是希望!
......
轉眼又是一天,當寺中小和尚敲門送飯的時候,嚴杵早已不見了蹤影。
桌子上的丹藥原封不動的放着。兩日來小和尚們送來的素點心和各式水果都在盤子裡盛着,從未沾脣。就連寂蓮寺給他的僧衣也被闆闆正正的疊好放在了牀鋪上。
佛龕前留下了一封短信,字跡毫無美感可言,卻無比工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