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ROL的校友錢波請她吃了一次飯,算是盡地主之誼。她從國內給他帶了一些茶葉和真絲圍巾,聽說這邊比較喜歡這些東西。
到了錢波家,她就明白爲什麼錢波雖然是校友,卻沒有去接機了。錢波已經有一個女朋友,叫丁愛琪,學經濟的,兩人已經同居了。他肯定不會早上三點從女友溫暖的肉體旁離開,跑到100英里外的機場去接她了。這個推理好像從反面證明JASON是沒有女朋友的,使她有點開心。
她把帶來的禮物拿出來給錢波,愛琪接過去,看了看,有點呲之以鼻地說:“也不知道國內是從哪裡得到的信息,總以爲我們在美國會喜歡這些東西,”說着,把禮物塞回她手裡,“你拿着吧,我們用不着。”
CAROL覺得很尷尬,把禮物拿回來也不好,不拿回來也不好。還是另一個來做客的人打了個圓場,對愛琪說:“收下吧,別人一片心意,你自己不用,拿去送美國人也挺好的,很多老美都喜歡這些東西。”愛琪聽了,勉爲其難地收下了。
CAROL很感激這個解圍的人,就跟她攀談起來。原來她叫孫惠倫,是愛琪的同學,應該有三十多歲了,有一個五歲的兒子,正在屋子裡跑來跑去,使她不時地得交待他:“多多,別瞎跑,看跑出汗來,感冒了又會喘的。”
一個“喘”字好像就能鎮住那小孩,多多不亂跑了。不過小孩子記不長,他老實一會,又跑起來了。孫惠倫只好一邊跟CAROL說話,一邊去抓兒子,讓他安靜一會。
CAROL見她比自己大不少,不知道該怎麼叫她。孫惠倫說:“瞎起了個英文名,叫SALLY,湊合着叫吧。”
SALLY見CAROL是新生,馬上向她推薦起自己準備租出去的一間房子來,說她住的是學校的MARRIEDHOUSING,是兩居室的,只有帶小孩的人才能住。她跟兒子住了那間大的,還有間小的,想租給別人,因爲她離了婚,前夫在國內,付的撫養費很少,她一個人的獎學金不多,房租就用了一半,想找個人SHARE一下。再說她兒子還小,只能跟她住在一起,那間小房就完全空着。
CAROL看着多多,心想,孩子這樣跑來跑去,跟她住一起還怎麼學習?於是說:“我已經找到了住處,而且簽了半年的合同,現在沒法搬出去。”
“那你幫我在你們新生中打聽一下,看有沒有人感興趣。”SALLY說,“學校的房子雖然不算太新,但房租比較便宜,電話電視寬帶上網都包在房租裡面了,比你們住在外面合算。”
CAROL答應幫她問問其他新生,又關切地問:“你一個人帶個孩子,還要讀博士,一定挺累的吧?”
“累倒還好,因爲多多白天都在學校。就是怕他生病,他有個哮喘的毛病,喘起來就很嚴重,常常是半夜三更得送醫院,我又不會開車,幸虧隔壁的JASON是我老鄉,肯幫忙,經常是深更半夜把他叫起來往醫院跑。”
CAROL一楞,問:“JASON住在你隔壁?哪個JASON?中文名是不是叫江成?”
“是呀,你認識他?”
“是他把我從機場接回來的。”CAROL急忙對SALLY說,“你說的出租房子的事,先別租給別人了,我回去跟我二房東談談,看能不能把我的房退了,如果能,就搬你那邊去。”
SALLY高興地說:“好啊,我給你留着。很多人都怕小孩吵,其實我們多多一點不吵。我也挺注意的,不讓他吵。你要是搬我那去,我還可以教你做飯,幫你做飯。”
正談着,錢波走過來跟CAROL說話,沒說兩句,愛琪就把他叫去切西瓜去了。CAROL覺得愛琪在防範她,一見到錢波過來跟她說話,就插進來,把錢波叫去幹這幹那。可能是女生的天性,自己喜歡一個男生,就覺得普天下女生都會喜歡這個男生,都在覬覦她的寶貝。CAROL心想,錢波算什麼?雖然個子高大,但相貌平平,頭髮又THIN,而且已經有了發胖的趨勢,還值得這樣提防我?
她突然想到,如果JASON是我男朋友,我會不會這樣防範別的女孩?他會不會象接我那樣去接別的女孩?她覺得他會,因爲他好像就是那樣的人,活雷鋒。她很俏皮地在心裡說,可人家雷鋒矮呀,眼睛小呀,人不帥呀,人家怎麼幫人也就幫成個標兵模範什麼的,不會幫出一個暗戀的來呀。你JASON沒那個QUALIFICATION,憑什麼也要做活雷鋒呢?你又帥又殷勤地幫一個女孩,她能不動情嗎?你哪裡是在幫人?你簡直是在製造動亂。
她想,如果他是我的男朋友,我要跟他約法三章,不准他去機場接女孩,只能接男的,但是現在男人跟男人交往也不安全呢,搞不好成了同性戀。那就乾脆不准他去機場接人,要接也得我坐在旁邊。然後她樂滋滋地想,這好像進一步從反面證明他沒女朋友,不然那天去接機的就不止他一人了。
第二天,她拿出他那件茄克,想把它洗一下。她用這茄克的時候算是在生病的,不洗一下就還他不大好。就一件衣服,不值得用洗衣機,她就手洗了一下,先掛在洗澡間的蓮蓬頭上,過了一會,水滴乾了,就拿到外面陽臺上掛了起來。
下午,房東TURNER先生下班回來,看見了掛在陽臺上的衣服,就來敲她的門,問那衣服是不是她掛在那裡的。
她點點頭,不知道洗件衣服怎麼會勞煩房東大人光臨寒舍。
TURNER先生很有禮貌地告訴她,衣服應該用烘乾機烘乾,而不要掛在陽臺上,因爲那會影響COMMUNITY的風貌。CAROL聽得似懂非懂,但大致知道是不應該在陽臺上掛衣服。她很尷尬,紅着臉說她記住了,以後不會再掛了,心裡有點怪馮超,怎麼也不告訴我一下呢?
臨走之前,TURNER先生見她面紅耳赤、無地自容的樣子,想緩和一下氣氛,便說,我也有一件這樣的衣服,是我兒子學校發給優等生家長的獎勵,我初一看,還以爲是我那件呢。他指着CMS三個字,告訴她這是COLLINSMIDDLESCHOLL的起首字母,他兒子以前就在這個中學讀書,不過現在已經上高中了。
CAROL覺得手腳發涼,她指着衣服上那行字,小聲問:Whatdoesthismean?
TURNER先生解釋了一下,她終於明白了那行字的意思,沒什麼幽默在裡面,最平直的一句話:“我的孩子評上全校優等生了”,直譯就是“我的孩子上了校長的光榮榜了”。
她追問:“Onlyparentswears——wear——thiskindofjacket——jackets?
“Notallparents,”TURNER先生驕傲地說,“onlythosewhosekidsmadetotheprincipal-shonorroll.”
她愣在那裡,不記得TURNER先生還說了些什麼,又是什麼時候離開的了,她只看見那行字,彷彿變得越來越大,觸目驚心:
Mybabymadetotheprincipal-shonorroll.CMS
這麼說JASON是有孩子的,而且已經上中學了。難怪他那麼懂得女生心理,過來人嘛。她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他看上去不象一個孩子上中學的人哪。不錯,有些男人看上去很年輕,但一個上中學的孩子,怎麼也得有十幾歲了吧?那他多大?四十了?她回想他的外貌,覺得很難說,也許他真的有四十了,如果光看他的眼睛,你說他有四十也可以。
她又想起他是SALLY的鄰居,住在MARRIEDHOUSING,那是帶孩子的學生才能住的。當時聽到這個沒注意,因爲住在MARRIEDHOURSING不等於就MARRIED了。如果她搬進SALLY的APT,那她不也住在MARRIEDHOUSING嗎?
但是有了這件茄克,事情就很清楚了,他是MARRIED了的,而且有孩子,所以他那天一個人上樓去拿東西,而沒有請她也上去。
她很生氣,他怎麼能這樣呢?隱瞞這麼重要的實情,結婚戒指也沒戴一個,這不是騙人嗎?應該制訂一條法律,硬性規定所有結了婚的男人在他們的衣服上佩戴一個M字母,或者叫他們在胸前掛一個牌子,上書“已婚”,最好是在他們臉上刻一個大大的“有婦之夫”,讓所有傻呼呼的女孩一眼就能看出他們是不AVAILABLE的。
想了一會,又覺得他沒錯誤,他沒隱瞞什麼,這件衣服就放在車裡,他還拿來給她蓋在身上,就說明他沒想隱瞞。她不可能一見他就問他結婚沒有,他也不可能一上來就吆喝“我是結了婚的”。是她自己,把未婚當成了DEFAULT,不問青紅皁白就一頭栽了進去。
她覺得這事非得問問他本人不可,不然死也不願相信他是結了婚而且有個上中學的孩子的人。但她不知道怎麼問他,想了半天,想出一個點子。她給他打了個電話,告訴他:你的茄克還在我這裡,你什麼時候來拿?是你的,還是別人的?如果是你的,放一放沒什麼,如果是別人的,是不是要儘快還給別人?
JASON在電話裡“噢”了一聲,說:“沒事,是我的茄克,先放你那裡吧,用不着專門跑一趟,等什麼時候我有事過來時,再來拿。”
CAROL怏怏地掛了電話,沒希望了,茄克是他的,他自己已經親口承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