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後唐青把封肅叫了出來,然後遞給他那張咖啡店裡畫的畫,說道:“幫我個忙,這張畫的眼睛我沒畫,你來接着畫完。你可以修改女戰士的表情,但是她的樣子可改不得。”
封肅把畫打開,看了眼,笑着點點頭。
“我給你畫幾雙眼睛,不會太久。到時候你自己挑。”
“行,明天我得把這畫帶回公司上色,今晚你一定畫得完吧?”
“兩個鐘頭就夠了,”封肅拿了張新紙,夾在畫板上畫眼睛,嘴裡開始不停地叨叨:“一個義無返顧、同歸於盡的眼神,並且隱藏了自己的……悲傷。說了也許你不信,我一定有過這樣的眼神。在那一瞬間我血液裡的腎上腺素一定可以用公升來計算。我非常喜歡這樣的……帶有強烈的感情.色彩的……眼神。有過這樣眼神的傢伙最好別去動他,它是道檻。跨過這道檻的人或是有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往,或是有過一段光輝的歲月。”
“封哥哥,你不跟我玩了呀?”這時柳幽河跑了過來。
“嗯,我們等會再玩,我現在幫唐哥哥畫幾隻眼睛。”
柳幽河吃着手指,怪不高興的。她手裡抱着個小絨毛熊,委委屈屈地站在那兒。
“等我一會兒嘛,我畫得快的很。你先彆着急。”封肅看着柳幽河有點着慌。
“幽幽,你過來,我陪你玩。”唐青不想讓她打擾封肅就把她叫了過來,幽幽是柳幽河的小名。“把你的小火車和我的大卡車都拿出來,我來追你。”
柳幽河把火車搬了出來,擰動開關讓火車開得滿屋子轉。唐青用遙控器控制着一輛小卡車去追小火車,柳幽河控制着火車躲避卡車的追逐。她大幅度晃動遙控器,彷彿手裡拿的是條鞭子在驅趕嗚嗚叫的小火車。她的嘴裡在興奮地尖叫。
“今天我看見你跟這姑娘在一起了,”封肅從桌子上擡起眼睛,指了指那張畫上的女戰士笑着說,“我剛巧路過。”
“我們說了半天的話呢,你是繞着我們一圈一圈地路過嗎?嗯,你怎麼看待那姑娘的?”唐青並沒有不高興,他仍然專心於卡車追逐遊戲。
“還不錯,她有股從容大方的風度,這樣的姑娘不太多了。還記得諸爺嗎?”
“當然記得,道上的那個老大。”
“對,他的女人也有這樣的風度。”
唐青的眼珠轉了轉,“好象是這樣,但那女人對我們來說太老了。”
“別那麼輕佻,唐青。這種玩笑少開,在道上勾引大嫂可是死罪。”
唐青微笑地點了點頭,沒說話。
“我是想說,你答應她到我們家來,你這個決定是不是太沖動了點?”
“不完全是衝動,但也有衝動的成分。這個決定我多少有點憑本能,但我不會後悔。”
“她很聰明,我想她很可能猜得透咱們家的秘密。”
“我期待着這一天。”
“爲什麼?”封肅擡起頭問道。
“再過幾年我們就要三十歲,我們都……快老了。如果我們在三十歲之前能夠有機會的話,我認爲我們應該抓住它。”唐青一邊操縱手裡的遙控器一邊說,“知道嗎?我的感覺是即使當時不答應她,以後仍然會答應她。這個請求她只要說出了口,就已經板上釘釘了。”
“我覺得這樣這樣一家人在一起生活也不錯,我看那些正常的家庭還不一定比我們過得好呢。”
“你這是五十步笑百步。當你知道自己是頭老虎的時候偏偏過的是貓的生活,然後你竟然用貓的眼光去嘲笑骯髒的老鼠。”唐青瞥了封肅一眼,“這種想法是錯誤的。”
“只要過得自在就行,太執着了反而不好。”
“這些你還是留到我們六十歲以後再說吧,而在此之前我不准你再說了。”
“記得我們住院的那次嗎?因爲揚……”
“記得,”唐青打斷封肅,“別提名字,只說他就可以。”
“那次他見了醫生就跟見了救世主似的,差點把我們給供出去。幸虧你出來把他打斷了。”
“是的,我沒讓他說多少。你爲什麼要提這件事?”
“那醫生怎麼說的你還記得嗎?他說我們是神經病。”
“對,沒錯。”
“而杜若兮,你這新朋友……”
“是名心理醫生。”唐青楞了一下,停下了手裡的遊戲,看着柳幽河的小火車嗚嗚叫着跑遠了。
“第十圈啦,你還是沒追到我,我贏啦。”柳幽河扔掉遙控器高興地大叫。
“誰說的,要15圈纔算贏。”唐青啓動小卡車,加速追了上去。
“唐哥哥你怎麼要耍賴了啊。”柳幽河忙不迭地又把遙控器拿在手裡。
“誰叫你上次也耍賴了的,我就是要報復你。”
“臭哥哥。”柳幽河罵了起來。
“你覺得那個醫生是隨口那麼一說還是認真說的?”封肅問道。
“我認爲他是認真的。當時母親在那裡,他是對母親說的。”
“正是。那醫生還提到了憂鬱症啊狂躁症什麼的。”
唐青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即便如此,我答應杜若兮到咱們家來仍然不是個錯誤。我怎麼想的並不重要,跟這樣的人接觸雖然存在風險,但我們總要邁出第一步。無論結果如何,我們總能夠學到一些東西。”
“我希望我們不會被放在顯微鏡底下供人玩味。”
“最多再搬次家而已,在危險到來之前,我們從此離開這個城市。我想不會再有比這更壞的結果了。”他看了下封肅,“你想得太多了。”
“但願如此。既然你這樣認爲我也沒啥好說的。可我有個要求。”
“說說看。”
“家裡的事你不可以主動告訴她,要讓她自己來察覺。”
“這沒問題,我們只是跟她接觸而已,我們沒有任何其他既定目的。以後的事我們走一步看一步。我信任她到底是錯還是對,到時候你自己判斷。”
“你會跟家裡人說嗎?”
“當然,我會告訴所有人,不能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他們知道該怎麼做。嗯,另外,”唐青沉吟了一下,“這事我不會告訴他,他只要一醒我就緊張,就讓他這麼睡着。”
“十五圈啦,你這次不準再耍賴啦。”柳幽河突然叫了起來。
“嗯,你贏了呢,哥哥變成大傻瓜啦。”
“快點爬下。”柳幽河扔掉遙控器叫道。
唐青無可奈何,他四腳着地爬在了地上,柳幽河“噌”地一下竄到上了唐青的背。她抓住他的衣領叫道:“走啦。”於是唐青埋着腦袋圍着自己的畫室開始慢慢爬了起來。封肅看着他們,張了張嘴巴,又合上了。
“幽幽,我能不能站起來揹你走啊?”唐青問。
“不行。”柳幽河想都沒想就衝口而出,接着她就唱了起來,“我有一頭小毛驢我從來也不騎,有一天我心血來潮騎它去趕集。我手裡拿着小皮鞭我心裡正得意,不知怎麼嘩啦啦啦啦我摔了一身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