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價

林菀醒來時,還沒等睜開眼睛,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立即皺眉,撩起眼皮一看,果然沒讓她“失望”,雖然這個房間很大,乍一看有點像賓館,但是仍然能看出這是一間病房,很高級的病房。

視線掃了一圈,最後落到沙發上,那裡坐着一個小護士,手裡捧着一本花花綠綠的雜誌正看得津津有味。大概是感覺到她的視線,小護士擡頭,露出一張俊俏的瓜子臉,驚訝道:“呀,你可醒啦,感覺怎麼樣?”

“我怎麼在這兒?”林菀有點搞不清狀況。

“當然是生病了。”小護士笑呵呵的走過來,拿起牀邊的電話就要撥號,嘴裡嘟囔道:“這就通知陳先生……”

“等等,我得了什麼病?”林菀這才發覺身體是不太對勁,後腦勺也很疼。

“重感冒,輕微腦震盪,右小腿腓骨骨折,嗯,還有……”小護士噼裡啪啦的數落到最後表情有些不自然。

“什麼?”林菀一聽到“骨折”二字就懵了,誰骨折?擡頭一看,那裹着一層石膏被吊起來的可不就是她的腿?

小護士走後,林菀的眉頭還是緊鎖的,她把昨晚,不,據說她昏睡了一天一夜,也就是前晚的事情大致回憶了一下,因爲醉酒記得不甚清晰,但是重要情節還是印象很深的,比如說她被那個人渣強/暴了,然後她採取了極端的報復,結果自然是未遂,也因此被他折磨了個半死,現在脖子腦袋還疼着,看看自己那可憐的右腿,她猜想如果不是從牀上掉下來時摔的,就是那人渣在她昏迷時惡意報復敲斷的。

林菀消化了一下這讓人難以接受的事實,然後又爲自己哀悼了一陣子,忽然想起米蘭,那晚自己就那麼被陳勁拖回來,也不知道她後來怎麼樣了,想到這趕緊拿起牀頭的話機撥給她,打了幾遍才接通,急切的問:“小米,你還好嗎?”

“菀菀……”米蘭聲音有點啞。

“那天后來怎麼樣了?”

“見着那女人了,揪掉她一綹頭髮,還把她鼻子打出血了,丫的居然是整出來的,一拳就揍歪了,真解恨。”一說起自己的輝煌戰績,米蘭立即打起幾分精神,啞着嗓子說的有聲有色。

“那錢嘉偉呢?”

“他?哼,嚇傻了唄,一個勁兒的拉架,順便被我扇了兩耳光。嗐,那天上千塊的酒可真沒白喝,老孃我勇猛無敵,跟拳王泰森附體了似的,後來經理把保安叫來了,兩個大小夥子合起手來才把我制住,那女的捂着血葫蘆鼻子吵吵着報警,錢嘉偉好說歹說才壓下來……”

“怪不得一直等不到你……”

“什麼?你當時沒走?”

“嗯,那你和錢嘉偉打算怎麼辦?”

“我要離婚,他死活不同意,還跪下來求我,唉,窩囊廢一個,我說我不稀罕破鞋,他對燈發誓說沒跟那女人上牀,還說那女人就是一客戶,香港來的富孀,他敷衍她幾天就能賺上一大筆提成,你說他腦子是不是讓驢踢了?”說到這米蘭嘆息一聲,再開口時帶了幾分疲憊:“我真替他悲哀。”

“……”

“菀菀,淨說我了,你在哪呢?我這兩天打你電話都打不通,你剛纔說你那天晚上沒走,那我下來時怎麼沒見到你?”

林菀遲疑了一下,她不知道該不該說實話,而且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從哪兒說起,忽然聽到背後一聲嗤笑,擡頭一看陳勁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穿着一套鐵灰色的西裝,單手插着口袋,正一臉促狹的看着她,那邊還在追問:“喂?菀菀你怎麼不說話?”

她手指顫了顫,忙捂住話筒小聲說:“我現在有點忙晚點再跟你聯繫。”然後也不等米蘭迴應就掛了電話。

“朋友?”陳勁笑着走過來,奚落道:“我還以爲你要打110呢。”

看着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元兇,林菀腦子裡立即放電影一般浮現出前天晚上的情形,厭惡,憎恨,像兩團火焰,在她的胸腔內熊熊燃燒,然而,又有一種極大的悲涼感,如同一盆冰水澆下去,然後,那火焰瞬間熄滅了,只留下一堆黑乎乎的灰燼。

再看看她自己,不是灰燼,卻已淪爲一片廢墟,被人侮辱踐踏之後,髒了,殘了,可是居然還要像展覽品一樣陳列起來,任由罪魁禍首欣賞……林菀疲憊之餘,從心底生出一絲嘲諷,可是她的面部肌肉像是僵住了一般,連嘴角都瞧不起來,她還真是,無力到了極點啊。

陳勁走到牀邊,大模大樣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還伸手撫摸她打着石膏的右小腿,假惺惺的安慰說:“不用擔心,找了最好的骨科專家給你接的,不會留下一點兒後遺症。”

林菀不語,她毫不懷疑他有這個能力,當然,如果說他要把她的腿給弄成個畸形什麼的也完全做得到。

陳勁收回手,似笑非笑的說:“可把我給嚇壞了,你說你體質怎麼這麼差呢,也沒怎麼着就昏過去了,還把骨頭整折了,醫生問起我都不好意思說,難不成說上個牀弄的?人家還不得以爲我是虐待狂呢。”

在發生那樣的事之後,林菀覺得這個男人無論做什麼她都不會震驚了,可是,聽了他用幸災樂禍的口氣說出的那一番混淆黑白的言辭,她還是被氣得心肝橫蹦。到底是多無恥的人,才能在做了那麼無恥的事之後,說出這般無恥的話來?如果那個悲催的受害者不是自己,她還真想給這個無恥者立傳刻碑。

她不由得擡起眼皮,卻發現他正滿眼含笑的看着自己,她和他對視了一下就移開視線,一個人的鬥志雖不能說和體力成正比,至少她現在這悽慘樣子是沒辦法燃起鬥志,面對如此強大且可惡的敵人,她難免氣餒,低聲說了句:“我要休息了,請你出去。”然後就躺回去將被子拉至臉上。

被子立刻被拽回去,陳勁放大的臉湊過來,笑呵呵的說:“休息可以,別把自個兒捂死了,這可是醫院,就算你到了鬼門關也能把你拖回來,知道嗎?”

林菀睜開眼,看着他,平靜的問:“你現在是不是特有成就感?”

陳勁一愣,隨即笑了下,似乎是被說中心思一般,嘴上卻溫柔的說:“怎麼可能?我心疼還來不及呢。”

回答他的是一聲輕哼,和閉上的眼皮。陳勁也不理會,只是把落至她胸口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然後又把她塞進領子裡的頭髮拽出來,拍了拍她的臉頰說:“好好養病,我明天再來看你。”然後起身離去。

房門輕輕關上後,林菀睜開眼,茫然的看着雪白的天花板,然後聽到門口傳來對話聲,一個帶着怒氣的聲音質問:“你們用的什麼藥?臉上還腫着呢……”然後是護士諾諾的聲音,太低聽不清。

兩分鐘後,小護士帶着一盒外敷藥膏進來,一邊爲林菀塗臉,一邊小心翼翼的說:“之前的那個藥,很多病人都用過效果不錯……”

“沒關係,好的再慢,也比這個早吧。”林菀輕聲說,眼睛看的是那條被吊起來的石膏腿。

傍晚的時候,病房裡出現了一夥意料之外的客人,出版社的一衆同事提着果籃和花束呼啦啦的涌進來,若是一般病房恐怕都容不下這麼多人,林菀這纔想起自己只顧着難過鬱悶都忘了請假了,不過看這情形已經有人代勞了。

和她關係最好的小謝最先撲過來,關切的問:“林菀,你怎麼搞的?洗個澡也能摔成骨折……”

林菀愕然,原來官方說法是這樣的。

其他同事也圍過來七嘴八舌的噓寒問暖,林菀有種被架空的感覺,她這個當事人反而搞不清楚狀況了,只好輕描淡寫的敷衍幾句矇混過關。不過大家也沒太在意她的說辭,因爲他們顯然是對這個豪華病房更感興趣,有人已經跑去參觀洗手間了。

待衆人的注意力轉移之後,小謝湊過來八卦兮兮的問:“你瞞得夠嚴實的,快交待,什麼時候找了這麼個有實力的男朋友?”

林菀再次愕然,不知道那個人渣到底胡說了什麼,忙反駁說:“不是的,就是一普通……朋友。”最後兩個字幾乎是咬着牙才說出來。

“得了吧,人家自己都承認了……”小謝撇着嘴說着,眼睛一下掃到她脖子上的淤青,賊笑道:“證據都擺這了還嘴硬?”

林菀一把按住自己的脖頸,這的確是證據,她雖然自己看不到,但猜也知道應該是一圈淤青。想到小謝剛纔的半句話,忙問:“他,他去過了?”她一想象那情形就感到頭皮發麻。

“哪能呢,這樣的人物只需打個電話給主編就行了,說實話我們今天來的另一個目的就是一睹廬山真面,咦,他怎麼不在呢?”小謝說完又開始東張西望,恨不得連牀底下都要鑽進去瞅瞅,就想着找到一點蛛絲馬跡。

林菀心煩不已,這人渣還嫌她不夠慘麼,居然還要把他們的關係昭告天下,這下大家不知會怎麼想她,未婚夫去世才半年就傍了個大款,如果是真的也就罷了,偏偏她對他恨之入骨,這樣被人誤解真讓人火大。

這時她也留意到那個對她頻頻示好的同事小白沒有來,雖然說不上遺憾還是覺得挺彆扭的,她一向潔身自愛,認認真真的過自己的人生,就是這個人的出現,不僅毀了她的幸福,現在把她的清白和聲譽也毀了,叫她如何不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