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簡單盤查之後,靈獸車得以放行,進入到百花地界。
車後,十來個身騎異獸的力士或前或後,緊密跟隨,好似監視一般,並不打算放寧凡一行在百花峰地界自由行動。
百花峰千里之內,更是每行數裡,都能見到修士巡守盤查,防備之嚴密,讓人深信百花峰戒嚴一事,並非兒戲。
寧凡倒也沒打算在此地亂闖,而是沿着此地馳道,駕車直奔百花峰主峰,若他感知無誤,歐陽暖和葬月應該就在主峰之上。
中州五帝之中,百花帝是最不喜歡參與俗務的仙帝。又因此帝千年之前進入十級兇域尋藥時,被數頭仙帝級屍魔圍攻重傷,閉關療養至今,使得百花峰領地範圍內,長年處於戒嚴狀態,並不容外界修士踏入的。
若無多蘭跟隨,寧凡想進入戒嚴的百花峰,怕是要費一番周折的。
關於百花帝的坊間傳聞,寧凡聽說過一些,此刻聯想起葬月等人的留言,不由得有了猜測:葬月似乎是要帶歐陽暖去救一箇舊友,以她仙帝身份,稱得上朋友的,不可能是庸人…或許,葬月的舊友就是這百花大帝…
若真是如此,百花峰便不算敵對了,而是朋友。
只是這些百花修士的態度,火藥味未免也太濃。一路上,寧凡遇到不少百花修士,一個個看他的眼神,皆帶着毫不掩飾的敵意。
倒不是敵視寧凡外修的身份,目前爲止,外修身份尚沒有暴露出來。之所以會被敵視,實則是受到了遷怒。
這些百花人真正敵視的,是多蘭!而寧凡,則被當成了多蘭的車伕,自然不會得到好臉色的…
“這個車伕好生厲害,我的神念還未靠近他一丈之內,就被直接彈開了!”
“哼!再厲害又如何,還不是成了多蘭賤婢的走狗!”
“…我損耗心神,以秘術探這車伕修爲,竟無法看破其深淺,此人起碼是舍空修士,甚至可能更高!”
“舍空又如何!不值一提!話說這賤婢只帶個舍空僕從,就敢來我百花峰,膽子不小啊,說不得要讓她好看!”
沿路遇到的一些百花修士,皆如此議論着,更有人摩拳擦掌,一副急不可耐的表情,想對多蘭出手,卻又顧忌重重,瞻前顧後,最終咬牙放棄。
多蘭十分忐忑,她被人罵來罵去也就罷了,可寧凡是魔頭中的魔頭,被人當成車伕罵成走狗,可千萬不要動怒啊。
她不敢真把寧凡當成車伕使喚,索性和寧凡一道坐着車外,陪同寧凡駕車,表面上還得維持高冷姿態,宛如此車主人,內心卻得小心翼翼觀察寧凡的表情。見寧凡眉頭越皺越深,頓時內心一沉,寧前輩該不是忍不了,真的動怒了,要和這些百花修士動手吧…
忐忑,忐忑,忐忑…
這裡可是仙帝領地,貿然動手,是會吃大虧的…
“你和百花峰有仇?”寧凡忽然傳音問道。
“算是有一些過節吧,我的父親,也就是前代楚烈帝,曾強闖百花峰,血洗此地…”多蘭一詫,小心答道。
“血洗麼…”寧凡微微凜然,可以想象出這簡單一句的背後,有何等滔天殺戮,血腥味道撲面而來。
前代楚烈血洗百花峰!也難怪這些百花修士如此仇視多蘭了…
“有這層因果在,你入百花峰,怕是風險不小。若早知此事,我該把你留在外面的。”寧凡皺眉道。
“前輩是在擔心晚輩麼,真是讓晚輩受寵若驚。”
多蘭不安的心情,莫名地就好了一些,眼角有了笑意,“其實我也不想來這個地方,只是若沒有晚輩跟隨,前輩想在戒嚴時期進入百花峰,可不會那麼容易。前輩大可放心,晚輩的安全不是問題,我是楚烈一脈聖女,這些人便是再記恨我,也不敢公然害我性命的,畢竟殺害聖山聖女,乃是重罪,這些人最多也只會刁難一二吧。”
自父親死後,她一個孤女吃過的苦、受過的委屈還少了麼?一些刁難而已,她坦然受之,內心早已堅不可摧。若能爲前輩出些力,受些刁難也不算什麼。不知爲何,如今的她對寧凡的懼怕越來越少,隱隱的,還希望幫助到寧凡…
寧凡微微沉默,許久才道。
“就算你不幫我,我也有自信能夠進入此地的。說起來,我於你無恩有仇,你沒有必要爲我做到這種地步。”
以他的閱歷,如何感覺不出這些日子的相處,多蘭對他的情感有了少許變化。不再那麼怕他,甚至有了親近,距離喜歡仍有距離,卻已有了萌芽。
但這種感情實則只是一種錯誤認知罷了。無恩有仇,再沒有更簡潔的詞彙,能形容他與多蘭的關係了。
他殺了多蘭的師兄皮雄,他強迫多蘭爲鎖魂奴,這纔是事實。只因爲他順手救過多蘭兩次,略施恩惠,只因爲他偶爾給予多蘭一些和顏悅色,便讓多蘭受寵若驚,以至於動了好感,那麼這好感,是錯。
“無恩有仇麼…”多蘭眼中的明亮漸漸暗淡,微微咬脣,俏臉有些發白。她怎就忘了,寧凡是她的仇人。
她雖對師兄皮雄好感寥寥,但,皮雄畢竟也是楚烈門徒啊,卻死在寧前輩手中。寧前輩是楚烈的敵人,她不可以對寧前輩有好感的。更何況,寧前輩是一個外修,更是挾持聖山聖女的狂徒…
唯有內心脆弱之人,纔會對仇人一點小恩小惠,心生好感,心生依賴…她是否有些太過依賴寧凡的保護了?她還是她麼,還是那個孤身一人走到今日的沒落聖女麼?
她怎能對挾持她的兇徒心生好感,呵呵,前輩教訓的是,這是錯的,是錯的…
“其實就算不爲幫助前輩,我也想挑個時間,再來一趟百花峰的,上一次來還是和爹爹一起,距離現在,已經很多年了呢…前輩不用覺得此事虧欠晚輩什麼,若因晚輩之事,在百花峰惹了麻煩,前輩也不必有任何擔心,晚輩自會設法應對百花峰的刁難,絕不給前輩添麻煩。”多蘭聲音更加恭敬,恭敬地仿若疏離,仿若強行將那對於寧凡的一絲好感,生生掐滅。
卻又好似在這一刻,她的心境修爲,有了明顯提升,道心更加堅牢。
然而原本頗爲和諧的旅行氣氛,終於還是因此有了沉默。
寧凡知道,多蘭明白他的意思了,不會再對他報以親近,已從內心之中,強行擺正了二人身份。
主人與鎖魂奴的身份,外修與大卑修的身份,敵人與敵人的身份,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無恩有仇,確實是無恩有仇啊。
故意讓鎖魂奴疏遠自己…寧凡暗暗嘆息,自己這算是日行一善麼?不想讓此女在錯誤的道路泥足深陷,不想讓此女迷失本心,因一些小恩小惠而真正有了奴心,卑微迎合主人…這纔是寧凡故意拉開二人距離的緣故。
此女想要幫他進入百花峰的好心,他已心領,所以他也投桃報李,予此女以點撥。
縱然這點撥有些刺耳,有些不知好歹,卻當真讓多蘭認清了內心,有了心境上的提升,也算償還了她的好意吧。
一路再無話。
百花峰地界,石峰不在少數,卻大多低矮,唯有主峰山勢奇高凌厲,遠遠看去,猶如仙人一指沖天,氣勢逼人。
一座座石峰之上,奇花異草無數,倒也符合此地百花之名,不好都是大卑獨有的品種,是寧凡不曾見過的。
寧凡神念一動,百花峰地界,頓時有了微微細雨,潤物無聲。暮春細雨,本就尋常,倒也無人察覺到此雨異樣,卻不知,寧凡的神念已隨那細雨,無聲潛入一座座石峰,更入了石峰上一個個強者洞府。
百花峰地界,主峰只有一座,爲百花大帝洞府所在。主峰之上有山霧遮掩,那山霧十分古怪,給寧凡的感覺,就如同迷茫天道一般,雨念根本無法穿透,一入其中,便會失去控制,逐漸迷失,最終念崩,飄散於霧中…
這大概就是百花大帝的手段了。寧凡沒有強行窺探主峰,畢竟此事一旦被察覺,對於坐鎮主峰的百花帝而言,可是極爲無禮的挑釁。
輔峰七座,各有仙王、仙尊坐鎮,皆是百花大帝門徒中的佼佼者,寧凡同樣沒有過多查探,只是匆匆一瞥便撤回神念,無人察覺。
隨着靈獸車不斷逼近主峰,空氣中的花香越來越濃。及至主峰山腳,忽有幾個少年從山道走下,攔住寧凡一行去路。這些少年一個個相貌俊美,約莫散仙的修爲,背後生長着古怪肉翅,肉翅煽動之時,竟能稍稍無視中州禁空之力,短暫飛上地面數十丈高度,相當了得。
“你們退下吧,帝尊有令,讓我們接楚烈聖女上山。”幾名肉翅少年面無表情道。
與其說是面無表情,倒不如說,這些少年面龐僵硬,根本無法做出表情…
寧凡目光微微一眯,從幾個少年體內察覺到極爲隱蔽的屍氣,頓時瞭然。這是幾個屍魔啊…
尾隨寧凡的力士們,似乎極爲懼怕這些少年,恭敬行禮後,匆匆離去。寧凡與多蘭下了靈獸車,將車交給山下守衛停放,那幾個少年則對多蘭、寧凡道了聲‘跟上’,便朝山道走去。
寧凡目光微閃,緩緩跟上。
“這些少年生前都是百花大帝的鼎爐。百花帝偏愛俊俏、聰慧的少年,常行採補雙修之事,每年被她玩弄至死的少年,不計其數,其中容貌最爲姣好的,還會被百花帝以秘法制成屍魔,希圖以此法永久保存其肉身,寵愛如舊,仍對一衆屍魔行歡好之事。被製成屍魔的少年,會保留少許靈智,在百花峰地位超然,便是輔峰上的仙尊、仙王們,也不敢隨便招惹他們,誰叫他們得了百花帝的恩寵呢…”
“前輩相貌也算的上百裡挑一的俊俏了,來這百花峰,若不面見百花帝也就罷了,若面見百花帝…不排除百花帝會對前輩心動的可能性…這些少年既被百花帝指派,來領你我上山,如此說來,怕是免不了要先於此地主人見上一面了…前輩可要小心一些。”
多蘭極爲恭敬,斟酌着字句,傳音提醒道。
小心被百花帝看上?小心被她雙修採補?寧凡滿腦黑線,朝多蘭望去,卻見此女極爲嚴肅,沒有一絲開玩笑的表情。
難不成真有被百花帝採補的風險?他可是來找葬月、歐陽暖的,按照寧凡推測,二女極可能是爲了救治百花帝,纔來到百花主峰的,如此說來,他也應該算是百花峰的客人…但似乎,也不能排除其他可能,以及此事的風險…
“實在不行,就由晚輩一個人上山,去面見百花帝吧,前輩不妨留在山下,對於百花修士而言,只將前輩當成晚輩的僕從,便是不上山,也不會有任何介意的。”多蘭又傳音道。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要找的人,正在這主峰之上,還是得上山一趟的。”寧凡答道。
“既如此,晚輩便不多說什麼了,上山路上,若有人刁難晚輩,前輩大可靜立一旁,不必擔心晚輩安危…”
“知道了。”
知道了,卻沒說會不會出手相助,十分平靜地樣子。
多蘭自以爲堅不可摧的內心,竟有了微微苦澀,她是在期望什麼,期望寧前輩會霸道地將她擋在身後,會堅定不移地保護她?不可能的,這是不可能的,寧前輩之前的提點,不就是爲何劃清與她的界限麼,不就是爲了斬斷她的癡心妄想麼?她該認清身份,認清現實…她與寧前輩沒有可能,寧前輩也絕不可能爲了她一個鎖魂奴,多惹是非,與那百花峰爲敵…
仍是一路無話。
那些屍魔少年沉默不語,多蘭與寧凡之間也再無任何交談。沿着山道走了一個時辰,幾名屍魔少年忽然下令,讓寧凡、多蘭在此稍稍等候,不可擅離,而後紛紛肉翅一展,朝山峰更上飛走,很快就看不到蹤影了。
沒辦法,主人家有令,寧凡也只能在這半山腰上稍稍等候了,只是內心卻起了一絲戒備之心,他敏銳地察覺到,在幾名肉翅少年離開後,此地山勢有了細微改變。
這改變幾乎微不可察,便是一些常年研究大勢的陣道宗師,也極難察覺,但卻瞞不過修煉了勢字秘的寧凡耳目。
時間一點點流逝,主峰上原本就瀰漫着的山霧,忽地越來越濃,氣氛開始有些不對了。漸漸地,那霧氣濃度已超出了修士目力,十步開外的東西都開始有些看不清了。眼前白茫茫地一片,看不清山道,辨不清來路。寧凡微微皺眉,若他沒有看錯,這山霧變濃,果然是有人刻意爲之…
“前輩小心,這是百花峰上的迷心陣法!是有人在操控此陣,對我們出手!”多蘭微微緊張。
迷心陣是百花主峰的護峰之陣,若無百花帝允許,輕易不會催動,莫非是百花帝下令,要拿此陣給她吃些苦頭麼…
果然,以她與百花峰的過節,想平平穩穩上山,是沒有可能的。
多蘭並非無能之輩,好歹也是舍空大能修士,此刻既知有人催動陣法攻擊她,頓時展開了神通,藥魂之力護住全身,似乎使用了某種藥魂秘術的樣子。多蘭長髮本用蛟筋束着,此刻那蛟筋忽然靈動地自行解開,在多蘭天靈三尺盤旋飛舞,赫然竟是一件防禦法寶。此寶一升空,多蘭周身便有了風動,解開的長髮紅若火焰,隨風而舞,竟十分美麗,美得有些燙眼。
“空焰百里空龍的龍筋麼,想不到你竟有此物,並以此煉爲護身之寶…空龍善於幻惑,對於幻陣自然也有剋制,你以此寶抗衡迷心陣,倒也合理,但可惜,你的修爲終是不足,此物在你手中,無用!”竟是迷霧深處,傳出一聲老者的不屑,赫然竟有着碎念中期氣勢。
竟是碎念中期修士,在操控主峰迷心陣法,對付多蘭!
“有沒有用,試過才知道!”多蘭藥魂之力一催,竟極爲巧妙地與那盤旋蛟筋有了呼應,顯然,這是一件依靠藥魂催動的特殊法寶。
那蛟筋一抖,忽有大片白霞掃出,頓時將周遭迷霧逼退至二十丈以外。
“雕蟲小技!”迷霧深處的老者不屑哂笑一身,忽然一聲大喝,此地迷霧忽然有了一個巨影浮現。
那巨影極爲虛幻,依稀是一個霧氣所化巨蛇,高據空中,不是旁物,竟是道象之力所凝聚。
赫然是那暗地裡的碎念老者,展現出了他的道象!
此道象名爲騰蛇乘霧,已融入了其一身道念,對於碎念修士而言,鬥法之時不僅可以使用道念之術,更可展現道象,藉以加持神通。
騰蛇乘霧的道象,可入地品第六十四等,效果是大幅加持幻術、幻陣威能。
隨着此道象出現,此地迷霧陣法威能頓時有了增幅,原本被那白霞逼退的迷霧,再次將多蘭淹沒其中。
多蘭花容一驚,試圖再次催動空龍蛟筋與那迷霧抗衡,暗地裡的老者卻沒給她機會,神通一展,竟直接將那蛟筋之寶收走!
如此一來,多蘭頓失依仗,猝不及防之下,忽得被一口迷霧侵入體內,暗叫不好。想要驅逐體內迷霧,卻爲時已晚。
那迷霧一經入體,竟是隨同血液,直朝多蘭天靈涌去,隨着一股劇痛傳來,竟強行將多蘭識海撕開,侵入其中。霎時間,多蘭神情有了恍惚,有了迷茫,一幕幕幻象在眼前出現,竟是沉淪在了幻陣之中。
“蘭兒,這七個座標,你要好好保管,待你修爲足夠,以七個石坐的秘寶,重現我楚烈榮光!勿忘,勿忘!”
哦,是爹爹臨死前對她說的話。
恍惚間,多蘭看到爹爹虛弱的笑容,看到爹爹滿是愧疚的眼神,就那麼輕輕拍着她的頭,一點點元神燒成飛灰,卻又如同有了一絲解脫…
爹爹,不要離開蘭兒…蘭兒不想振興楚烈,蘭兒只想和爹爹在一起…
“我不需要一個失勢聖女作道侶,我靈宗一脈與你楚烈一脈的聯姻,就此作廢!”哦,是她被當衆退親的那一幕幻象呢。
靈宗聖子,你很了不起麼,卻不知我楚烈多蘭若非爲了楚烈命脈,同樣不稀罕嫁給你呢。
只是那一日聖山上的羞辱,我卻難以遺忘,刻骨銘心…因爲從那一日起,我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聖女,我的驕傲開始被人踩在地上,越來越多的人想要踩我一腳…
“你娘是賤人,你也是!”哦,是其他分支聖女的嘲諷聲。
那一日,一同浸泡子母池的其他聖女,嘲諷她,羞辱她,她可以受辱,但她的娘不可以,於是她衝動了,率先動手了,也因此被那幾個聖女趁機圍攻,將她打成重傷,甚至將她的聖女刺青毀掉…
鬧到最後,竟然還是她這個受害者遭到聖山責罰,真是不公呢。
“蘭兒,對不起,不能陪你長大了…”哦,是娘自燃元神時的聲音。
很模糊,很模糊,那時的她,一定很小,小到連孃的音容笑貌都記不清,卻始終有這道聲音,留在記憶裡,留在骨子裡,無法遺忘…
我的孃親,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我沒有見過我的孃親,好想見她一面…
我沒有見過我的孃親,我沒有得過爹爹的疼愛。我沒有師父,沒有師兄,沒有朋友,一切的關愛都是假的,唯有那些羞辱是真,唯有那些算計是真,唯有那些人,對於石坐座標的貪婪是真…
好累,好累…我不想再振興楚烈一脈麼,我不想再苦苦掙扎了,我想和爹,和未見過的娘,一同死去…
一同解脫…
不再做任何人的鎖魂奴。
不再被任何人嘲笑。
不再…苦苦掙扎…
眼前的幻象越來越多,識海不斷傳來劇痛,隱約已有崩潰之兆。但多蘭察覺不到識海的崩潰,她已被幻象蠱惑,無可阻止。她的內心有了麻木,有了苦痛,有了疲憊,有了放棄。
任那些迷霧崩潰着她的識海,她已不想阻止,亦無力阻止…
“下手輕些,毀她一半識海,並在她道心留下裂痕即可,已足夠教訓此女,若真的害了她性命,聖山那邊不好交代…”迷霧深處,忽得響起另外一個碎念老怪的聲音,是一箇中年男子的聲音。
那碎念老者冷哼了一聲,正準備減輕迷霧陣法的威能,忽然雙目一震。
卻是那迷霧之中,忽得傳來一聲聲崩潰之聲,竟是那陣法有了不穩徵兆。
“不可能!是誰在破迷心陣法!”
“是那個車伕!他怎可能做到此事!”
“這可是帝尊佈下的陣法啊,雖說操陣者是我等,但也不是什麼人都能正面破開的,此人,此人…”
迷霧深處,忽得驚呼四起,顯然隱藏在暗處的偷襲者,不止一人。
多蘭迷茫着,苦痛着,難過地幾乎無法呼吸,忽有一道溫暖,從掌心傳入她的身體,使得多蘭識海忽如轟雷炸響,一震之下,神識恢復清明,這才發現,此刻的自己,識海已經有了傷勢,臉上還掛着兩行淚水…
“你哭了?”寧凡皺眉道,正是他將一旁的多蘭喚醒。
“多謝前輩出手相救。”多蘭擦去眼角淚水,對流淚之事隻字不提,只微微咬着脣,咬出了血跡,強行令心境平穩下來。
“順手而已。”寧凡眉頭緊皺,隨手拉起多蘭的手,忽得朝前方詭異一步踏出。
這一步看似緩慢,卻分明極快,落腳之地,更是有了一個金色火焰的腳印,在地面上熊熊燃燒。
此地陣法大勢,因這一步有了紊亂!嘭嘭的陣法崩潰聲,開始傳來。
多蘭剛中幻陣,還沒十分清醒,被寧凡一拉,這才後知後覺地耳根發熱,她怎麼就被前輩牽着了,她竟然被前輩牽着了,她只是鎖魂奴啊…
嘭!嘭!嘭!
寧凡一步步踏出,一個個金焰腳印留在了地面上,此地迷霧不斷崩潰,朝着四面瘋狂消散,便是那騰蛇乘霧的道象,也隨着陣法崩潰消散了。大勢一改,更使得整個百花峰都有了地動山搖,驚聲四起,鳥雀四散而逃,朝空中飛去,更有無數峰頂閉關的修士走出洞府,震撼莫名。
出了什麼事!護峰迷心陣被破了?是哪個仙帝打到百花峰了不成?
晴朗的天空,則再次出現在寧凡的頭頂。
“此人做了什麼,竟撕裂了迷信大陣的陣勢!”
“這是什麼步法,這金焰腳印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裡聽說過…”
“東天祖帝之術!是那外修祖帝的不傳秘術!我在古籍看到過!”
“不對,此人不是車伕,他是一個外修,是一個懂得東天祖術的外修!”
一個個氣息強橫的身影在山道另一端浮現,出現在這半山腰之上,赫然是那些偷襲多蘭的百花修士,皆帶着震驚之色。
多蘭則再次後知後覺,寧前輩做了什麼?竟以受限修爲,正面破開了仙帝佈下的護山陣法?
寧前輩的陣法造詣竟高到了這一地步!
寧凡忽得鬆開了手,多蘭掌心一涼,不知爲何,有了一些失落。
“閣下是外修!”
對面的百花修士之中,一個長鬚老僧開口問道,神情頗有幾分陰沉。他,便是之前催動道象之人,卻不料有着他道象之力加持的幻陣,竟還如此輕易被寧凡所破,看寧凡的修爲,修爲也不甚高啊,因爲是有刑環壓制纔對…
“不錯,我是外修。”寧凡平靜道,他是不會因外修身份有任何自卑的。
衆百花修士頓時有了不屑。
若寧凡是多蘭車伕,羣修雖仇視寧凡,卻多少會有幾分重視,畢竟聖女的車伕,也算是聖山修士嘛,算是聖山守陵之人,不可小覷。
但若寧凡只是外修…呵呵,這裡面就少不了大卑人一慣的種族歧視了。
“你一介外修,是誰允許你進入百花峰的!又是誰允許你,插手我等與楚烈聖女的恩怨的!”一名中年修士冷笑道,赫然有着碎念中期修爲。
寧凡眉頭皺得更深,他不願意與大卑人交惡,尤其不願與中州仙帝勢力交惡,但其原則也是不可更改的。
多蘭是他的僕從,他可以冷遇,可以虧待,但旁人想要對其出手,不行!
“我來百花峰尋人,楚烈聖女爲我帶路,自然不可能對她的麻煩坐視不理的。”寧凡平靜道。
“是麼,看來閣下是管定閒事了。也好,便讓老夫看看,閣下除了陣道造詣之外,還有何等手段,能有如此自恃,管我百花峰的閒事!”卻是那長鬚老僧冷聲開口,大步邁出,神通一展之下,身後頓時白霧瀰漫,白霧之中,更有一個巨蛇之影,一點點浮現。
那巨蛇之影一經出現,立刻張開血口,朝寧凡當頭咬來,寧凡目光微冷,眼前的長鬚老僧,竟是對他動用了道象攻擊。
道象攻擊,用心險惡啊…
一般的碎念修士鬥法,就算使用道象之力加持,也不會直接動用道象攻擊對決的。道象之戰,極爲兇險,對於真仙修士而言,一旦道象有損,輕則境界跌落,重則道崩而亡!
且道象是無法輕易傷人的,除非對方同樣以道象接招,否則道象並沒有直接傷人的能力。這長鬚老僧施法之前,先以言語擠兌,不許寧凡動用那詭異步法,又先一步使用道象神通,若寧凡怕了,不以道象之力接招,則便算是口頭承認,沒有管此地閒事的資格。
要麼退避,要麼以道象接戰,並沒有給寧凡第三種選擇!
寧凡認出了這騰蛇乘霧的道象,很顯然,這長鬚老僧就是之前操陣之修。
是介意他輕易破掉陣法,才施以辣手嗎?非要逼他以道象分個勝負!
輕則毀他修爲,重則令他道崩而亡…則長鬚老僧倒是打得好算盤!
寧凡笑了。
他進入大卑,事事退避求和,爲的不過是少惹麻煩,但並不代表他怕事。
若怕事,他也不會強破那火山神通,吞樓陀大帝先天火靈。他連樓陀帝都敢得罪,區區一個碎念中期,又有何懼!
“滾!”
寧凡忽得冷聲一喝,一股壓抑卻強大的道象之威,頓時從其身上隱約傳出,一股無形之力,直接震得巨蛇道象慘叫狂退,眼中有了懼怕,竟罕有的顫抖起來,似從寧凡身上感受到更高級別的道象壓制一般。
“怎麼可能!”那長鬚老僧大感駭然,駭然之後,卻是惱羞成怒。
他最自負的便是道象修爲,地品六十四等的道象,已是碎念中的佼佼者,更將地品道象修到小成,極爲難得。
若是同級鬥法,他不敢說自己是碎念中期的強者,但若論道象對決,便是碎念後期,也未必能在道象對決贏過他。他最初的想法,便是言語誘使寧凡與他道象對決,而後仗着道象強大,輕易滅殺寧凡完事。
殊不料,他引以爲傲的道象,竟在正面交鋒中,敗在眼前的外修手中!
何其恥辱!居然在他最擅長的領域敗給一個外修!
“再吞!”
長鬚老僧不知使了什麼秘法,竟令得那道象巨蛇氣息增強了一些,再次朝寧凡張口吞來。
只是那巨蛇瞳孔之中,明顯有着對於寧凡的恐懼,那匆匆一面的交手,它以道象之身感受到了寧凡道象的可怕,但它的主人似乎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第一擊,我留手了,是對百花峰的尊重。第二擊,我仍會留手,但之後若你仍舊冥頑不靈,我不會再留情!”
寧凡也不召出完整道象,只周身黑芒一閃,竟似有無邊黑暗直接向前一撞,將巨蛇擊飛之餘,也向後一扯,生生撕下巨蛇一塊虛幻血肉。
長鬚老僧悶哼一聲,咳出鮮血,神情滿是不可置信,因那道象受損,竟有了不輕傷勢,修爲也有了少許跌落,卻極爲幸運,沒有掉落碎念中期的境界。
對方的道象很強,長鬚老僧不得不承認這一點,對方也確實手下留情了,他同樣承認,否則他的道象損傷定然更多,甚至極可能會造成境界上的跌落,而如今,境界並未跌落,這便是對方手下留情的事實!
但無論如何,對方都撕了他道象一口血肉,此事,他無法接受!
對方區區外修,口氣更是囂張無比,這一點,他身爲百花峰修士的驕傲,同樣無法忍受!
手下留情?他需要外修的手下留情嗎!外修,螻蟻爾!被外修留情,乃是恥辱!
必殺之,以雪恥!
“道吞術!”
長鬚老僧十指掐訣,一身秘術陡然催動。
原本懼怕寧凡的巨蛇道象,忽然雙目血紅,兇光畢露,如同失去理性,再無一絲懼色,竟支撐着受損的道象之身,朝寧凡第三次張口吞來。
四周頓時有了不少倒吸冷氣之聲,顯然是認得道吞術的。
道吞術,是一種碎念級別之中極爲危險的禁術,可通過吞噬對方道象,修復自身道象,甚至增加自身道象的威能神通。
有不少魔道修士,都愛獵取他人道象吞噬,以此法來令自身道象快速提升。但道象是能隨便吞噬的麼?道象是修士一身之道的具現化,吞了他的道象,便意味着吞掉他人之道,對自身之道而言,他人的道便是雜質。這道吞術固然可以快速提升自身道象,卻有着極大的副作用,那便是令自身之道不純,會損傷道基,影響日後的修行前途。
便是那些魔道修士,使用道吞術也需三思而行,做好承擔此術副作用的心理準備。
此刻這長鬚老僧只求吞一口寧凡的道象,來修復自身道象,已不在乎自身道象駁雜問題了,更不求在道象之上戰勝寧凡。
不可否認,寧凡道象極爲強大,若能吞其道象一口,足以令道象徹底修復,且說不得還有其他好處!
長鬚老僧心生貪念,料定寧凡道象定是級別更高,超過地品六十四等,否則不可能一個照面帶給他這等潰敗。
若能吞一口對方的高階道象,便是因此使得自身之道有了少許雜質,也無妨啊,那些雜質大可再費功夫剝離,但吞高階道象的機會,可絕對不多的!
這是一個機會!長鬚老僧不打算放過,也料定寧凡顧忌此地是百花地界,不會對他下太過重手,因爲有了自恃。
寧凡微微閉上雙眼,再睜開時,露出冷笑。
那是何等充滿魔唸的笑容,給人一種涼薄之感,見者凜然!
他給百花峰留夠情面了,若對方冥頑不靈,他自然也不會退讓。他的剛強,是從修道之初,便定了型的,他若瘋魔,則任何城府顧慮,都會拋諸腦後!
“攝!”
寧凡周身黑芒大作,隨着寧凡五指一抓,那黑芒頓時凝聚成一個黑色光手,堪比巨蛇體型,一把將那巨蛇攝入到大手之中。
“連道象都不敢完整呈現,此人果然顧忌重重,不敢全力施展!”長鬚老僧愈加小覷寧凡,得寸進尺,欲令巨蛇掙脫大手,再吞一口寧凡的道象。
然而一番嘗試之後,長鬚老僧駭然地發現,他那已然小成的道象巨蛇,竟無法掙脫寧凡的道象大手!
對方連完整道象都沒用處,怎可能輕易禁錮他的道象,這不可能!
一股毛骨悚然之感,陡然生在長鬚老僧心頭,他恍然大悟,冷汗淋漓,對方不是因爲顧忌,才未施展完整道象,而是沒有必要!
對方的道象,已強大到只施展少許,便足以全面壓制他的道象!
此人之道象…強得匪夷所思!與其道象對決,是錯,是大錯!
“我不會第三次手下留情!”
寧凡微微冷笑,五指一握,那黑光大手便也巨力一握,直接將那巨蛇捏爆!
輕而易舉便毀盡了長鬚老僧的道象!
一聲不可置信的慘叫傳出,長鬚老僧慘呼一聲,忽得七竅流血,倒地而亡,煞氣的血火,染紅了長空!
驚聲四起!
長鬚老僧的道象強大,在整個百花峰是出了名了,整個百花峰,除卻百花帝之外,有能力一個照面毀盡其道象的人,不超過五指之數!這外修的道象厲害,恐怕還在普通仙尊之上!這外修究竟什麼修爲!
且此人竟敢以外修身份在百花峰行殺戮之事,他不怕此事難以善了嗎!
瘋子!
狂徒!
膽大包天!
“若那百花帝真是葬月之友,定能看清那長鬚老僧的歹毒用心,錯在此人!且我已留情兩次,給夠了百花峰顏面。百花帝若是明辨事理,自不會追究此事。若她不明事理,我又何必與這百花諸修講理!”
寧凡神情冷漠,順手收走長鬚老僧的儲物袋,便一把拉住多蘭,就往山上走。
他的動作快若鬼魅,幾步之下,便已完全甩開此地修士,看不到蹤影了。雖說無法無視中州禁空之力,但有着縱地金光的神通在,他的速度還是快過等閒碎念許多。
“拿下他!敢在我百花峰行兇,此人不可放過!”
羣修立刻朝山上追去,卻哪裡追得上速度全開的寧凡。
山道之上,一男一女兩道殘影朝着山巔疾馳,自是寧凡、多蘭二人。
多蘭微微苦笑,心道寧前輩果然是無法無天之人,竟然還敢在百花峰生事。罕有的,她對寧凡殺人之舉沒有懼怕、厭惡,反倒有一絲暖意。
寧凡是爲了她,才與百花修士起衝突啊。
“對不起,多蘭還是給前輩惹麻煩了,如此一來,前輩來百花峰的目的,怕是無法達成了吧…”多蘭極爲歉疚,又極爲喜悅,同時還爲寧凡擔心。說不清那是什麼心情,之前決定疏離寧凡的打算,早已拋在了腦後,腦海中,彷彿又只剩被寧凡牽着、在山道奔馳呼嘯的事情。
她又被前輩牽着了…
“順手罷了,我不會讓我的人被人欺負,這是我的原則,你不必介意此事,也無需因此感恩。”
寧凡還是冷漠的語氣,多蘭卻聽得極爲甜蜜,偷偷傻笑。
寧凡無奈,這個女人是傻了嗎,他之前不是提點過她了?怎麼還是走上這條錯誤道路,對仇家動了好感…
不過多蘭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百花峰這裡,極可能有九狸祭器的消息,葬月來救百花帝,便是爲了此事,也就是說,九狸祭器的下落,極可能掌握在百花帝手中…
得罪了百花峰,再想從百花帝口中得到祭器下落,就難了。
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大事。若以正道得不到祭器消息,那便以魔道強搶吧,他的身上,可是有焰祖金掌令這種大殺器,若非如此,也不會有橫行此地的底氣了!
焰祖金掌令,可殺六劫仙帝!聽聞那百花帝便是六劫修爲,且還重傷瀕死…對付這樣的仙帝,金掌令想必可以一擊奏效吧。
當然,若百花帝真是葬月舊友,便是與百花峰撕破臉,寧凡也不過行事太過,總會給百花帝留一絲餘地,只需以金掌令震懾百花修士即可,不必真行弒帝之事。
先上百花峰之巔,看看百花帝的態度吧,葬月和歐陽暖就在那裡,很近了。嗯?峰頂的沖天黑運是烏老八了,果然都在此地。
“道友在我百花峰殺人,就算是那長髯禪師有錯在先,也不用當真下此狠手吧,道友可真是不把我百花峰放入眼中!”
一道冰冷的聲音忽得從前方傳來。
寧凡心中警兆一生,止住身形,並向後險險一避開,使得前方突兀出現的寒光,斬了個空。
“哦?速度倒是不慢,可惜道友修爲受限,若與老夫正面交手,你有幾成把握可活!”
一個手持飛劍的紅眉老僧,緩緩現出身形,眼中微微有一絲壓抑,似在壓抑寧凡的速度。
“一劫仙尊!”
寧凡神情微微凝重。他全盛之時可殺一劫仙尊,但如今並非全盛,自是對這名仙尊強者有所忌憚。
“我是第六輔峰仙尊,法號明峰,你能躲我一劍,我便也不仗着修爲欺你了。畢竟是長髯有錯在先,這一劍,足以還其因果。但你在我百花峰殺人,損我百花聲威,此事老夫無法坐視不理。道友似乎對自身道象極爲自傲,正好,老夫便拿道象,與道友討教一二!”
同樣是道象之戰,這名明峰仙尊的動機便不是重創寧凡,而是給寧凡一個平等對決的機會。
寧凡有着仙尊實力,但他修爲受限,道象卻不受限。
明峰仙尊不以修爲強欺寧凡,而是選擇以同等仙尊級別的道象對決,已經算是給寧凡一個公平了。若是死於公平,想必寧凡也是死而無怨的,這便是明峰仙尊的想法。
寧凡目光一緩,此人用心並非長鬚老僧那般歹毒,他便也不打算痛下殺手了。
但,此人想以道象阻他,卻是錯誤!他的道象之強,絕不是這明峰仙尊可以想象的!究竟強到什麼地步,寧凡也沒有真正試過,畢竟極少遇到道象對決,今日便索性試試其道象極限所在!
“老夫道象,名爲古佛飼鷹,爲地品五十三等的強大道象,既有佛法威能,亦含詛術之能,你可能應對!”明峰性格似乎極爲光明磊落,竟將自身道象神通告知一二,不願佔寧凡絲毫便宜。
這行爲,同樣彰顯着明峰的傲氣,他與那長鬚老僧不同,對方只是碎念修士,道象亦只是小成,而他明峰,則是道象大成之修!
道象大成,便可形成道術!
不是每個萬古仙尊,都能修煉到道象大成,明峰並不認爲寧凡是道象大成之修,即便是,明峰也不認爲寧凡的道象級別,能高過他的地品五十三等。
他的骨子裡,終究還是有一些種族驕傲了,骨子裡仍是有對外修的輕視。
隨着明峰展開道象,金色的佛光,霎時間沖天而起,並有一個坐佛之象,在那佛光之中一點點呈現…(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