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三月,草長鶯飛。
秦嶺山脈,翠柳新綠,山花綻放,到處一片生機勃勃。
周鳳塵提着一大包小孩玩具和一包香菸、稀罕小物件,站在葛家集外,看着鎮子,心裡說不出的複雜。
這裡承載着他所有兒時的記憶和成長的快樂,但一朝得知自己只是個被人利用的傀儡,這裡其實並不屬於他時,那種痛,幾乎沒人能理解。
但是他無法做到冷漠、忽視這些鄰居和鄉親們,哪怕這裡的人並不喜歡他。
好一會,他吁了口氣,深一腳、淺一腳的往鎮子上走去。
此時正是下午二三點的樣子,街道上似乎在逢jí huì,人還不少,小攤位、小店鋪都還沒收。
最邊上一羣婦女正在納着鞋底賣着小東西,冷不丁看見周鳳塵,先是一愣,隨即臉色惶恐,嗷嘮一嗓子,“塵娃又回來了!”
這一嗓子可好,滿大街上瞬間大人喊、小孩哭,雞飛狗跳,亂成一片。
周鳳塵呆了呆,嘴中有些苦澀,心中也感覺索然無味,本該是榮歸故里或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的,如今意義都變了。
好一會,半條街的人都躲了起來,探出腦袋偷偷觀看,有人溜去找老支書了。
場面極爲誇張。
倒是剛子和六子不知從哪慢慢的走了過來,“塵、塵娃,又、又回來了啊?”
周鳳塵輕笑一聲,將手上的禮物塞給二人,“我這次回來,什麼壞事也不會幹,一針一線也不會拿,裡面都是些小禮物,給大家分了吧。”
說着不再理會任何人,直奔南面小米山走去。
幾乎所有人都隨着他的腳步移動,看着他蕭條、孤單的身影發矇。
剛子乾巴巴的提着大袋子,“塵、塵娃子怎麼了?吃錯藥了?”
六子也嚥了口唾沫,“是啊,好像有點不太一樣了。”
……
小米山離鎮子不過幾裡遠,十分鐘便到。
此時的小米山已經變成了一座再普通不過的小山頭,上面荒草遍佈,野鳥驚飛。
周鳳塵孤零零的站在山腳下,靜靜的看了三小時,把從記事時開始的每一個畫面,每一件事,大的小的,仔仔細細回想一遍。
忽然悟出個道理,也許老爹變了、姐姐變了,但自己的記憶不會變的,因爲那屬於自己的,任何人都不知道的。
他轉過身,朝着西面“周道行的墳頭”走去,兒時的記憶還在腦海中迴盪,臉色浮現出一絲淡淡的笑容,笑着笑着,淚珠慢慢隨着眼角滑落,一滴、一滴,輕輕的滴在草地上。
小米山和“周道行墳墓”相距十里不到,他足足走了兩三個小時。
墳頭還是那座墳頭,還是他當初走時平過的樣子,沒有動過一分,不過墳前有不少紙錢灰,不知是鄉親們燒的,還是張瀟靈燒的。
周鳳塵擦擦眼角,跪了下去,從兜裡掏出兩沓冥幣,掏出打火機,一張一張的燒着。
他可以敵視周道行,可以與他勢不兩立,甚至可以找他討yào shuō fǎ,但是他實在無法抹除記憶中的老爹。
沒錯!他在祭奠記憶中的那個吹死人喇叭、幫人看風水的老頭,而不是“三道”之一的地仙周道行。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遠處鎮子上的燈光照到這裡已經非常微弱了,山林深處不時有歸巢的鳥雀鳴叫。
就在這時,遠處有道白色的影子飄忽間靠近,到了旁邊,輕飄飄的坐在一棵大樹岔上,晃着纖細的雙腿,輕音悅耳好聽,“回來了?”
周鳳塵轉頭看去,便發現白衣似雪,俏生生的像個普通女孩的張瀟靈。
點頭說道:“回來了!”
張瀟靈笑了笑,“你好像瘦了!”
周鳳塵嘆了口氣,“紅塵多紛擾,經歷的多了,也就瘦了。”
張瀟靈輕笑,“說的還挺有意境。”
周鳳塵也笑了笑,“上次多謝你幫忙,後來……沒連累到你吧?”
說的是上次阻攔妖族太子、公主的事。
張瀟靈揮舞衣袖,豪氣萬丈,“姑奶奶修行數百載,既然敢做,自然不怕報復,妖族妖王又能奈我何?”
周鳳塵點頭,“佩服!”
話說到這裡,兩人都沒話說了,一起看向荒草墳頭。
過了好一會,張瀟靈臉上笑容沒了,“你不該回來的!”
“爲什麼?”周鳳塵問。
張瀟靈說道:“因爲五家七派在通緝你,而且在他們的看來,你一定會回到這裡!”
周鳳塵心跳加快,沉默了一會,說道:“我以爲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來着,難道這一個月來,他們沒人來過嗎?”
張瀟靈點頭,“張英鬆和宋金虎來過,而且他們在鎮子上動了手腳,只要你回來,他們便會知道!”
周鳳塵呼吸漸重,“也就是說,他們很快就要到了?”
張瀟靈說道:“不!你還有三天時間,因爲有個叫黃施公的人幫你,在南海做出你在那裡的假象!另外我把他們留在鎮上的手腳暫時矇蔽了!
可惜!這是你的一劫,躲不開的,他們可以堪破南海那邊的假象,也會發現鎮子上的東西被人動過,最遲三天時間便會有人趕來!”
“三天時間……”
周鳳塵喃喃一句,輕笑起來。
張瀟靈點頭,“沒錯!三天!你現在逃走還來得及。”
周鳳塵問道:“你認爲我該逃走?”
張瀟靈說道:“是的!”
周鳳塵又問:“那麼,我該往哪逃呢?”
張瀟靈沉默了一會,“似乎……沒地方可逃了!”
周鳳塵眼中閃過一絲掙扎與無助,最終坦然說道:“所以……我不準備逃了!”
張瀟靈看了眼墳頭,又看向周鳳塵,眼中閃過一絲傷感,“我知道你的打算,但我並不支持,也許這個選擇還不如逃跑,很可怕!”
周鳳塵遲疑了一下,“能不能抑制住我消散的修爲,提供一些靈氣?”
張瀟靈嘆了口氣,“能!靈氣非常龐大,超出你的想象!”
周鳳塵鬆了口氣,“那就夠了!”
兩人再次無話可說,四周樹枝搖晃,天上升起一輪彎月。
過了會,周鳳塵說道:“我想知道老爹以前的事情,可以嗎?”
張瀟靈沉默了一會,說道:“姐夫今年一百七十七歲,比我姐姐大九歲,他年輕時很帥氣、很英武,是那種站在人羣中,你一眼便可以發現的人。
但是他的天資並不是太好,至少沒有你好,經常被他義父責罵,因爲練功也經常遍體鱗傷,狼狽不堪。
姐姐認識他那一年十六歲,他二十五歲,二十五時的他,只是外丹初境,比你差遠了,但大衍教老掌教已死,他早早做了大衍教教主之位。
他還有個師姐,叫周敏一,老教主死後,輪到她時常教訓姐夫,經常拎着姐夫的耳朵,呼來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