瀲灩放下頭髮,拿起牙梳有一下沒一下的梳着,就聽背後有細微的腳步聲傳來,不由驚了一身的冷汗,一時竟有些手足無措。
腳步聲停了下來,面前的鏡子中隱約映出了一個人影來,此時瀲灩反倒鎮定了下來,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來,慢慢的轉過身去,就見有一個人正站在自己的面前,他的臉上蒙着面紗,看不清他的容貌。
那人朝前邁了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瀲灩甚至能聽見那人輕微的呼吸聲,她不由在心中暗笑,自己剛纔有一瞬竟以爲自己遇見了鬼。
瀲灩雖然已經冷靜了下來,可還是不敢有絲毫大意,悄悄的將放在妝臺上的一支金簪藏在了手中。
“初七。”那人突然開口喚道,聲音暗啞至極,似乎是不願意讓人聽出他的聲音而故意壓低了嗓音,可這卻使得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一絲詭異,因此格外的嚇人。
瀲灩聽了這聲“初七”,不由一震,這個名字是自己在傾樓的時候用的,自從自己來到王府後,就再也沒有人叫過自己這個名字了,那麼這個人是從傾樓來的?瀲灩不由仔細的打量起眼前的這個人來,從身量上看這個人絕不是惠姐,可除了惠姐,自己在傾樓並沒有見過其他人。如今自己不能有一絲閃失,稍有差錯,只怕前功盡棄。
想到這裡,瀲灩把心一橫,冷冷的說道:“我既不認識閣下,也不明白閣下剛纔那句話是什麼意思。這裡是王府侍女住的地方,恐怕閣下不便於留在這裡。現在沒有人進來,閣下不如趁此機會離開,如果閣下再不走的話,我只能讓人請閣下出去,那時恐怕閣下就不會那麼容易脫身了。”
瀲灩口內雖是這樣說,可卻暗思道:自己是傾樓的人,臨川王也是知道的,倒不怕他知道。可此時不宜鬧大,萬一這個人叫嚷起來,或被其他人發現,讓這王府裡的其他人知道了自己的出身,只怕自己在這王府就呆不下去了,更遑論進宮了。因此瀲灩格外的小心翼翼。
那人低沉的笑了:“姑娘就算矢口否認也沒有用,我這次來早就料到姑娘一定不會承認。”
瀲灩心中暗驚,聽這個人話裡流露出來的意思他還留有後手,這後手究竟是什麼?瀲灩忙看向那個人,只見那人的眸中似乎流露出一絲笑意,瀲灩不由緊緊地握住了手中的簪子,尋思道:萬一這個人叫嚷起來,自己就想法一下子刺死他。
那人不再說話,兩人只是默默的站着,屋內一片靜默。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瀲灩第一次覺得時間是這樣的漫長。
突然一陣劇痛襲來,瀲灩的身子一軟,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痛,噬骨的痛。瀲灩緊咬着下脣,渾身顫抖着,中衣早已被冷汗溼透,可那痛還是那樣的清晰。
那人蹲下身子,與瀲灩平視,一雙眸子在黑暗中熠熠閃亮,帶着嗜血的冷酷。
瀲灩勉強問道:“我怎麼了?”聲音抖得有些破碎。
“還記得你離開那晚惠姐和你一起吃的那頓飯嗎?”那人的聲音中帶着一絲戲謔。
瀲灩猛然想起那頓惠姐親自拿來的晚飯,心下已是瞭然:“晚飯裡下了毒?”
那人沒有說話,可這沉默早已說明了一切。
一陣更劇烈的疼痛襲來,瀲灩不由將身子團成了一團,顫抖的嘴脣勉強吐出幾個字:“你們究竟有什麼目的?”
一陣低沉的笑聲傳來:“很簡單,今後你不光要爲你的新主子效力,也要爲傾樓效力。不,應該說你要效力的只有傾樓,不過表面上還是要應付一下你的新主子,畢竟他花了那麼大的價錢把你買來,要是一點用也沒有,不是壞了傾樓的名聲?”
瀲灩痛得眼前已有些發黑,可心中卻是一片清明,剛纔有那麼一瞬自己以爲這個人是臨川王派來試探自己的,可臨川王不知道自己在傾樓的名字,更遑論自己與惠姐吃的那頓飯,那麼答案只有一個,這個人就是傾樓的人。
當初自己選擇和臨川王離開傾樓,就是爲了要藉助臨川王的力量進入宮闈去完成自己的目的。自己從未甘心當一枚棋子,自己要坐到棋盤旁,做一個真正的執棋人,這樣才能將自己的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如今這個人要自己效忠傾樓,就意味着自己將來有更多的掣肘,那麼自己只不過是從臨川王的棋子變成了傾樓的棋子而已,而自己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牽制。不,絕不能讓任何人阻礙自己完成自己的目的,絕不能讓自己淪爲任何人的棋子。
可那痛彷彿已經深入骨髓,瀲灩不由逸出了低低的呻吟,還是勉強問道:“如果我不答應會怎麼樣?”
那人的眼中閃過一抹興味:“你服下的是傾樓的獨門秘藥,除了傾樓之外這天下再沒有解藥,所以誰也救不了你。如果你不答應,那就只有繼續忍受這萬蟻噬骨之痛,縱使你熬過了今晚,下個月的此時你還會發作,而下次發作會比這次更厲害。這痛只會越來越加劇,離開傾樓的這些女子沒有一個人能熬過這劇痛。我勸你還是早些服軟,還能少受些折磨。只要你發誓效忠傾樓,我就會把解藥給你。”那人說到這裡,頓了一下又接着說道,“但你也不要妄想騙我,這解藥只能讓你一個月不發作而已,如果你聽話,下個月的這個時候我還會給你送解藥。不過我倒是希望你不要這麼快服軟,我好久沒有看到這麼賞心悅目的畫面了。”那人的眼神越發的熾熱,看着瀲灩痛苦的神情彷彿在品味什麼美味珍饈一般。
瀲灩咬緊牙關,緊攥着金簪用力的刺向自己的手心,希望手心的痛可以讓身上的痛不再那麼劇烈。可手早就抖得如秋天的落葉一般,哪裡還有力氣,金簪只是在手心劃下一條淺淺的痕跡。
那人看見瀲灩的鮮血,目光越發的明亮。
瀲灩拼盡了全身的力氣,用力的刺入,溫熱的血一下子流了出來,可手上的痛遠遠無法緩解身上的痛。
一縷鮮血沿着下巴緩緩滑落,嘴脣早已經被瀲灩咬破了,可她依舊在堅持着,意識卻已經漸漸飄遠。
瀲灩終於痛得失去了意識,那人推了推瀲灩,有些失望的站起身,嘴裡嘟囔了幾句,似有些不甘心,拿起桌上的涼水要朝瀲灩的臉上潑去。
一聲輕咳傳來,那人忙住了手,轉過身,看見來人不由恭敬的行禮道:“少主。”心中卻有些暗自驚訝,少主來了多久,自己怎麼一點都沒有覺察到?
從暗處慢慢的走出了一個人,這個人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長袍,臉上帶着一副面具,面具畫得青面獠牙,煞是嚇人。
青衣人走到瀲灩身邊,蹲下身去,凝視了瀲灩好一會兒,才輕嘆了一口氣。
“少主,奴才把她弄醒,不信她還能挺多久。”語調中似有些不甘心。
青衣人慢慢的站起身,看了他一會兒,擺了擺手。那人忙行了一禮,輕輕的推開門,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一時,屋內只剩下青衣人和瀲灩……
一縷晨光透過窗紙照進屋內,瀲灩幽幽醒轉,望着牀幃上淡青色的流蘇出神。
屋外傳來輕微的聲響,似乎有人起牀了,瀲灩忙要坐起身,可渾身痠軟,一點力氣都使不上,勉強坐起身,隨即又軟倒在牀上。
瀲灩一下子回想起昨晚的一幕幕,自己中了傾樓的毒藥,渾身劇痛不已。可昨晚自己明明是昏倒在地上,今早怎麼會躺到牀上?而且身上還蓋着被?
瀲灩的目光又轉到了自己的手,昨晚用金簪在手心劃下的傷口已經被細心的包紮好了,包紮傷口的正是自己放在牀頭的一條帕子。
瀲灩的心中泛起無限的疑問,突然門上傳來輕輕的敲門聲,接着綠雲的聲音傳了進來:“瀲灩妹妹起了嗎?”
瀲灩勉強答道:“綠雲姐姐,我昨晚有些着涼了,現在渾身痠軟,動彈不得,求姐姐和秀荷姐姐說一聲。”
“妹妹不要緊吧?”綠雲關切的聲音傳來。
“沒什麼大礙,歇歇就好,勞姐姐費心了。”瀲灩的聲音有些暗啞。
“妹妹好生養着吧。”綠雲本想進去看看瀲灩,可一推門,見門緊鎖着,又見時候不早了也就匆匆的走了。
瀲灩躺在牀上,想起昨晚那人的話來,不由覺得一陣寒意從腳底涌起:傾樓將女孩子賣入權貴之家,這些權貴利用她們作棋子,在朝堂爭鬥中暗算對手。可卻不知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傾樓卻在暗中控制這些女孩子。這些權貴辛辛苦苦布的局,實際上最終受益的竟是傾樓。那麼傾樓這麼做背後究竟有什麼陰謀?如果這一切是真的的話,傾樓的勢力又將是多麼的驚人?又是誰在背後操縱着這一切,難道是惠姐嗎,還是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