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變得一片死寂,我們默契的不再說話。
站在我家門口的時候,我努力的很久才保持自己手指不再發抖,余天皺了下眉,已經輕易的把鑰匙從我手上拿過去動作敏捷的打開了大門。
“進去吧。”他沉穩的語氣好像是在邀請我進他家一樣。
我點頭表示謝意,然後迅速的朝着我媽的房間走過去。對自己的家人我一向沒有敲門的習慣,可是——
“你幹什麼?”我轉過頭去看着突然走過來用力拉着我手腕的余天。
“伯母應該已經睡了,這個時間打擾她不太好吧。”他淡淡的回答着。
或者余天說的是有道理的,我太擔心了,以至於忽略了時間,現在突然衝進去恐怕我媽反而會起疑。
我和余天一起轉過身的時候,看到路飛已經站在門口了,燈光下他的臉顯得更加蒼白和疲倦。
“我先回家看看,說不定——”
說不定張蜜沒有先來我家的原因是去了路飛家,也可能她是回了自己家。
我沒再說什麼,沒有虛僞的挽留或者道謝,只是嘆息那個曾經被我定義爲天使的年輕帥氣也永遠都自信體貼的男孩子,他現在竟然顯得格外的脆弱。
在我們彼此錯過的那些時間裡,他一定過的比我更不好,那種心疼還是沒辦法忽略。
“睡不着的話帶我出去逛逛吧,我還是第一次來這裡。”余天突然在我身後開口。
“那好吧。”既然張蜜還沒來那她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來。
經過門口的時候我想起手機剛剛放在了茶几上,於是轉身回去拿,我看到余天正看着鞋櫃。
“怎麼了?”我疑惑的問道。
“沒事。”余天快速的回答,順便走到我身邊替我把手機拿起來然後拉着我一路走到了門外,他鎖好門才把鑰匙還給我。
我和余天一前一後的在空曠的馬路上走着,橘色的路燈孤單的陪伴,他的背很筆挺,我想他穿上黑色的風衣就更加像fbi了。偏偏這個時候吹來了一陣風,我打了個噴嚏。余天轉過身來把外套脫下來披在我身上。
他那個動作,讓我覺得很難過。
從我15歲起,每一個夏天和冬天,路飛早就陪着我走過了這個城市的大街小巷,他最喜歡把校服或者冬天的大衣裹在我身上,而我驚喜的發現他不像學校裡其他的男生一樣打完球全身都髒兮兮的還帶着汗味。
我悽悽的笑着,關於物是人非的感覺終於姍姍來遲。
“走吧?”余天提醒着。我加快了腳步和他並肩而行。
天快亮的時候,我們在河岸邊坐下,幾乎是同一時間,我的手機又響了。這一次是童小颯。
“喂?”我很驚訝他這麼早打來。
顯然,童小颯也很意外我會這麼快接聽。
“我一直睡不着看着你的號碼發呆,不小心就按了出去,我以爲你不會接。”
我轉過頭去看了一眼余天,他明白我的意思從椅子上站起來,輕輕聳了聳肩,然後朝着和我相反的方向走開。
“那你爲什麼睡不着?”
“因爲我想你了。”
可能是剛剛的氣氛過於沉重和寧靜,我一時間無法適應童小颯帶來的溫馨,眼淚刷的流出來。
“怎麼了沈嵐?你在哭?”
“沒有。”我啞着聲音回答,謊話不攻自破,想起之前林紗的囑託,我擦乾淨眼淚,“我沒事,你這個笨蛋這麼一大早就開始感動我,不哭纔怪。其實,我也想你了。”
這一次我沒有說謊,在對着關於路飛的回憶傷春悲秋的同時,我的確在想童小颯,想起他柔軟的擁抱住我的樣子,想起他比自來水還清澈的眼睛。
可即使這樣說着,我的眼淚還是變得更加洶涌了,童小颯在電話的另外一邊手足無措的安慰着,我似乎聽到他那裡又玻璃杯打碎的聲音,可我還是沒忍住把之前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了他,在那個故事裡,張蜜的存在比拿着毒蘋果的皇后更令人恐懼,而現在,她還在繼續的對我的追殺。
於是,童小颯終於說,“我回去找你。”
“不行。”只有在這個問題上我格外的冷靜。儘管我從來都沒有真正的認同童小颯所做的一切,但是林紗說的沒錯,那就是童小颯的前途,我可以去懷疑電腦裡毫無生命的數據,但是不能懷疑這個深愛我的男人。
“沒事的,其實已經解決的差不多了。你不用擔心我,你看我遇到什麼麻煩都會和你說不是嗎?我不會自己去扛着的。”事實也的確如此。
又過了一會兒,童小颯那邊漸漸變得嘈雜起來,男孩子們的笑聲,其中也夾雜着林紗溫柔的嗓音。
“你該去忙了,不需要這麼擔心我,如果你一直這樣,我也沒辦法安心的。”
“那好吧。”
“童小颯,我很想你。”以這樣的一句話當做結尾,我抑制着自己突然加快的心跳掛斷了電話。
這樣一句不及格的表白對我來說,已經是很大的突破。然而——
我轉過頭去看到不知從什麼開始已經不聲不響的站在我身後的余天。
“你這樣很沒禮貌。”又吹來一陣風,我臉上的淚痕乾的發疼。
“抱歉,”余天笑着走過來,遞給我一杯熱豆漿,“我沒想到你這個電話打了將近一個小時。”
當余天在我身旁坐下的是,我似乎能感覺到他身體上傳來的源源不斷的涼氣,在溫度只有個位數的清晨,瀰漫着霧氣和溼氣的河岸邊,余天身上僅僅穿着一件單薄的襯衣。這使我沒辦法繼續任性和責怪。
“回你家吧,我不想在這裡變成一個冰塊雕像。”
余天的話讓我想起仙劍四里被冰封的玄霄,從某種角度來看,他的確和玄霄有幾分相似,嚴謹,好強,並且是最終boss。而我在對着童小颯把心裡壓抑的那些話都說出去之後,心情也明朗了許多。
我對着余天露出一個相比前幾天溫和的笑容。
可我意料之外的是,在我們重新回到我家樓下的時候,我眼前又出現了極具戲劇性的一幕。是張蜜和路飛。
而他們正在做的動作,叫做接吻。
我看到路飛用力的把張蜜摟在懷裡,張蜜起初掙扎了幾下,然後漸漸變成順從的小鹿。我的視線模糊起來,但我寧願相信那是清晨的霧氣涌進了我的眼眶。
“這可能只是個誤會。”
“嗯,”我看着余天的眼睛,“也說不定路飛爲了拯救我正在像女魔頭獻身呢,不是嗎?”
有時候,我們無意間說的一句嘲諷的話,最終卻被認證成爲對事實最好的詮釋。
在被路飛和張蜜發現之前,余天攥着我的手躲在了大樹後面。我甩開他的手。“你剛剛都聽到了什麼?”
余天的嘴角扯了扯,“該怎麼解釋呢?很不巧,其實你不想我聽到的,我應該全部都聽到了。不過你放心,我不是那麼八卦的人。事實上,我們的生活也沒有更多的交匯處,所以你不用擔心。我的意思是——”
“走吧。”
我沒再說什麼,張蜜和路飛已經離開了,以一種我很厭惡的方式,勾肩搭背。
這是余天第一次跟隨着我的腳步,甚至在這個對他來說完全陌生的城市,之前他也都是走在我前面的,這樣的余天反而讓我很不習慣。於是我停下腳步,顯然余天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也可能他是故意的,原本安全的距離突然被縮短了無數倍。
我仰着頭,“其實,你可以先回去了。我怕我帶着你回去她會問很多。”
“你確定嗎?”
“嗯。”
我點頭的同時,余天朝着我身後看過去。我意識到了什麼,然後看着我媽站在門口,每一次我回家的時候她都會出來給我開門
她說,自己女兒的腳步聲怎麼可能認不出。
於是,在我媽的眼裡,我和余天的身體幾乎是緊密貼在一起的。五分鐘後,我們一起坐在了沙發上。
余天很懂得討長輩歡心,他喊了一句伯母,然後突然從背後拿出來一個包裝精美的禮品盒。
“你什麼時候買的?”我很驚訝。
“剛剛給你買早餐的時候。”
顯然,余天的這句話更讓我媽感覺到滿意了,她在誤以爲我和余天不單純的關係之後,更加進一步的將他定義成滿分的女婿人選。
以前路飛對我這麼無微不至的時候,我媽也會暫且放下和他媽的恩怨。
“媽,其實我們——”
“其實我是沈嵐公司的上司,我們來這邊開會她說想來看看您,於是我就送她過來了。”
余天解釋的理由很好,可是我媽還是找了個藉口打發我去切水果了。
站在廚房門口的時候我回國頭去看余天,他給了我一個不用擔心的眼神,可當我端着果盤出來的時候,很明顯余天和我媽聊的更開心了。
其實比起余天在辦公室的那副模樣,我寧可他現在和我媽這樣融洽相處。至少這樣我媽就不會擔心我一個人在外面而時時刻刻想讓我回來了。
可是,我其實不知道,我媽一點兒都不想讓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