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
平靜恬然，古井不波，跟上次的暗之形態相比，希拉麗雅女士此刻的姿態堪比破障，大徹大悟。
付前有相當的把握，她的話不是以退爲進謀求生機，而是死亡一事在她心裡已經帶不來恐懼。
剛纔還在瘋狂閃爍的眼睛裡，此刻已經只剩慧光。
當然對於付前來說，“不錯”的點評並不是覺得這種狀態就真的更好。
關鍵在於變化。
自己要找的“苦果”，可是一個正在長成的東西。
從收容條件出現開始，對於付前來說，尋找“變化”就已經比“隱秘”更加重要。
可惜現實是反着來的，原住民們的心底小秘密是一樁接一樁地被挖出來，同時整個阿孔斯看上去又過分歲月靜好，看不出什麼大動靜的樣子。
此刻過來再訪希拉麗雅，稍加刺激後一下展現出這樣的變化，幾乎可以歸到驚喜一類了。
另外這還不是全部，最重要的是希拉麗雅這會兒表現出來的姿態，第一時間就讓人想起任務剛開始時，她在地下石室裡對於治療效果的講解——
她擁抱的效果是“催化內心的污垢以讓它們枯萎”，從而獲得的真正的平靜。
而眼前這姿態，怎麼看怎麼像她自己抱了自己。
這樣的表現是苦果的一個象徵？之前錯怪倉庫了？
它設法讓自己從和希拉麗雅的對話開始任務，其實已經是在拼力做提示了？
不錯，能有這份積極的心態，那就還有進步的空間。
面對眼前新發現，付前第一時間嘗試爲此次表現不佳的倉庫尋找了下閃光點。
而如果希拉麗雅這種特別的表現，真的跟“苦果”有關的話，那麼最初自己的一些評價，乃至這個收容物的名稱就很有些應景了。
自己要尋找的目標，是成長於精神層面的。
深有慧根的原住民們，正在被動地“悟得”一些什麼東西，並最終修成正果。
當然這是樂觀一面。
如果假設成立的話，眼前希拉麗雅的變化，恐怕也代表了很不樂觀的一點——苦果已經在她身上長成，所以纔會出現這樣的姿態。
而這無疑印證了之前的擔憂，留給自己的時間其實並沒有那麼多。
與此同時，剛剛結束的第二次療愈夢境裡，新娘女士薩拉的一些舉動，似乎也一定程度上可以作爲輔證。
跟現實裡第一次小心翼翼地自行剖腹產不同，主動跑下來的薩拉，言論更加抽象之餘，更是選擇直接以狂暴的姿態把肚子扯開，並且強調“子嗣都不能代表祂”。
這種精神狀態，乃至於當時吐槽跟希拉麗雅風格有些像的臺詞，從現在的視角出發，似乎也可以當做某種“苦果”的表現了。
只不過因爲並不是在現實發生，當時的情況下，明顯更適合理解成多裡安爲了求生所做的極限壓榨，把她逼成那個樣子。
總而言之，苦果果然疑似以原住民們做土壤生長，而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
“你爲什麼還不動手？”
很明顯希拉麗雅不會想到，付前會因爲她的一句話想了這麼多。
不過她似乎也並不在意這一點。
此刻的希拉麗雅對於死亡，有種近乎迴歸般的自然平和。
甚至見付前並沒有急着動手，還隨口提醒了一下。
“想好了？那之後你可就不能繼續侍奉阿孔斯閣下了。”
付前對這份灑脫也是讚歎，不過還是禮貌提醒了一下。
“那只是自以爲的侍奉，所謂的虔誠拙劣而虛僞，甚至現在的我也只是懂得了這一點，但並不能做到。”
一聲長長的嘆息，表示過往種種實在不堪的同時，希拉麗雅也並沒有因此羞憤，而是讓它隨風散去的淡然。
“真的用這種方法，變成一個自己的，特別的象徵，或許能讓我更加貼近祂……”
洞察與智慧之神依舊是她的信仰，並沒有被侵蝕改信。
另外一朝得道當真不得了，居然連咱的臺詞都剽竊了去，還毫不臉紅的樣子。
瞬間作出判斷，付前心中暗暗點頭之餘，也順便吐槽一句。
苦果對應的力量形式，似乎遠比這些古代神明純粹。
被侵蝕者發生的變化，似乎只是更加清澈明悟，思想境界的提高——修行一途頂端的道。
某個不止一次接觸過的概念，那一瞬間出現在了付前的腦海裡。
如果真是這樣，還真是禪意滿滿。
這個神棄之地，正在被某個特殊的，純淨的概念權柄度化？
消除妄念，賜原住民們以大自在？
而自己的任務是阻止這一切？
聽起來簡直是該遭天譴的行爲。
當然鑑於這種事兒已經幹了太多太多，內心實在激不起半點兒波瀾，付前關注的是另外一點——
真是這樣的話，再審視一下收容條件，無疑引人深思。
原住民必須有人存活。
他們之所以特殊的一個原因已經出來了，因爲是苦果成長的土壤。
但與此同時，倉庫又不允許自己把土壤直接剷除，也就是說人全死光的話，是個跟苦果長成同樣無法接受的後果。
讓這裡變成一個空城，會引發什麼惡劣反應嗎？
這個似乎早應該消失的歷史塵埃，究竟在發揮着什麼作用？
對於阿孔斯的具體存在形式，付前一時更好奇了。
另外，這次任務的操作難度果然很大。
除了隔着玻璃操作，阿孔斯這些原住民們，在苦果面前可是沒看到任何免疫力，很難想象有什麼人是例外。
“說得很有道理，從這一點上來說，你是不是還應該感謝我？”
評估的同時，付前笑眯眯地點了點頭，甚至隨口邀功。
“聽上去確實是這樣——”
“不用謝。”
希拉麗雅的迴應戛然而止，脊椎斷掉的脖子已經是被付前提在手裡。
雖然大徹大悟，但苦果依舊沒有像常見的邪惡力量一樣，賜予她非凡的體質。
眼睛和肺不能受傷。
回憶着多裡安的要求，付前一隻手小心提着三個希拉麗雅，再次沿着老路離開教堂，直奔診所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