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甚至聲音都沒發出來,付前卻是相當理解譚瀅的意思。
下一刻他點了點頭。
不得不說這位想象力還是豐富的。
連番刺激之下,她以相當快的速度,對茜茜的表現做出瞭解釋。
甚至這個解釋,跟自己的看法也是一致——跟傳說中被困在巨大攝影棚的楚門一樣,她認爲自身是一個被全世界審視的演員。
……
事實上從見到這位特殊客戶開始,付前就在思索那種違和感的原因。
作爲有職業道德的顧問,付前從不反向給自己顧客側寫,但僅從一些最直觀的感受看,自己那位客戶無疑跟眼前的人區別還是有些大。
刨除被盜號這種無厘頭可能,付前的第一反應,就是這位認知上存在某種偏差,俗稱精神狀態欠佳。
而只聊了幾句,付前就肯定了這種偏差的存在。
舉止優雅,言語得體,但卻有一種明顯的,類似於表演的性質。
她的一舉一動,似乎都在跟某些無形的審視互動,如同身處舞臺中央。
那是一種相當不正常的狀態,跟一般意義上的做作完全兩回事。
鑑於這樣的認知,剛纔這位說出爲了等自己回覆,在隔壁市待了一個多月的時候,他甚至是沒有太吃驚。
……
雖然是徵詢看法,但真看到付前點頭時,譚瀅臉色卻是忍不住更白。
走廊裡昏黃的燈光下,茜茜女士正以一種意味深長的眼神,含笑看着這邊。
回憶着一路上兩人的互動,譚瀅只覺得無比詭異。
真的跟故事裡的楚門一樣,她認爲隨時隨地有成百上千只攝像頭對着她?
甚至包括自己跟付前,都是引導她的演員?
單看外表,真的很難想象此類狂想,會存在於這位女士腦袋裡。
如此說來,自己剛纔自以爲不着痕跡的脫身,怕是早就被她“看穿”——這就是她問有沒有嚇到自己的原因?
越想越是心驚,雖然沒有跟上次鏡子一樣的詭異物品,但譚瀅只覺得此次經歷,恐怖程度比猶有過之。
自己這是什麼體質啊,爲什麼進這地方就沒遇到過正常事情?
作爲品行端正的青年,譚瀅第一反應甚至還是從自己身上找問題,而沒有怪付前。
“邊走邊聊吧,要不一會兒工作人員來趕人了。”
譚瀅那邊逐漸理解一切時,付前卻是做個手勢,示意繼續前行。
“所以現在呢,最終選出來的演員,你看過之後感覺如何?”
甚至沒有對客戶的理解做任何反駁,付前很是自然地問道。
“完美的人選。”
茜茜含笑看着他。
“至少在見到真人之前,我是無法想象剃刀顧問真的存在。”
“這也是你爲什麼這麼執着?你認爲之前與你互動的,背後必不能是一個真實人類?”
“是啊,我的設想裡,對面至少應該是一羣人類,一個團隊。”
茜茜沒有否認付前的說法。
“不過見到你之後,就像是某種想象不出的奇葩擺在了面前,讓我覺得如果真的有人能做到那種事情,應該就是你這個樣子。”
“你甚至選了個很好的溝通場所。”
她打量着四周。
“在超出掌控的恐懼下,人會難以掩飾真實的自我。”
“如果不是時間拖得有點久,你的表現幾乎有些動搖我的想法了。”
奇葩……理論上來說,也算是個褒義詞吧?
一邊自我安慰,付前一邊看着茜茜搖頭。
“恕我直言,就算你的判斷是對的,這種行爲本身也沒什麼影響的。”
“……那倒是。”
茜茜終於被觸動情緒,沉默數秒後輕輕一嘆。
“就算沒有合適的演員又如何,你們不會承認的,甚至就算承認,也可能是爲了迷惑我做的反向引導。”
除去腦袋有包,這位邏輯上倒是沒什麼問題的。
付前心中默默點評,順手拖着聽呆的譚瀅快走兩步,讓她剛好躲過某工作人員抓腳踝的手。
越是這樣,問題才越大啊!
邏輯能力強的人,一旦世界觀上做到了自洽,那簡直是無解的圓轉如意。
……
被傳說中的精神病兒童纏上,付前倒是沒什麼異樣情緒。
畢竟這段時間以來,他每天見的神經病都是一打一打的。
事實上他更關心的,是這種情況的由來。
有些事情總覺得過分湊巧了。
“所以你是什麼時候開始‘覺醒’的?”
“遠比表現出來的早。”
茜茜一臉微笑。
“我可以告訴你的是,那並不是某個午夜夢迴的臆想,而是有切實的理由,我對於自己的判斷非常自信。”
“相信我,任何人易地以處,都會得出同樣的結論。”
你這語言風格,臉蓋起來我幾乎以爲是剛打過交道的袁方兄。
付前心中默默吐槽。
“到了。”
鑑於後半程速度頗快,三人這會兒已經是到達終點,離開了那個恐怖空間。
而直到這時,譚瀅才把付前的胳膊放開,迎着正午的陽光深吸一口氣,放鬆少許。
“茜茜……姐,你接下來的計劃是什麼?”
而面對神經女士茜茜,下一刻她咬咬牙,終於還是禮貌地保持了稱呼。
“當然是回家了。”
後者面帶微笑,聽上去早就打定主意。
“這次出來很開心,但還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回去處理。”
這就要走了?還真就是過來看一眼?
譚瀅雖然略有些吃驚,不過聯想到這位的心理狀態,一時間感覺也沒什麼不可理解的。
“付先生。”
此時茜茜女士卻是又看着付前。
“很高興有這樣一個你存在,方便的時候我可以再過來?或者除了剃刀之外,你還做其它類型的顧問?”
“做。”
面對這問題,付前回復得相當自信。
“那太好了。”
下一刻她拉開領口,摸索着取出一張名片。
老實說這動作算不上雅觀,但付前卻是多少能理解這位的心態。
也算是某些無解的東西面前,釋放情緒的一種方式。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正式聘任你做我的私人顧問,時間地點工作方式,甚至工作內容,都任你選擇。”
“希望你能考慮一下,隨便考慮多久——”
“我接受。”
這位話音未落,付前就伸手接過那張名片。
開玩笑,雖然還不確定這位的問題背後有沒有超凡因素,但這種找上門的線索,焉有不接受的道理。
甚至咖啡和票錢都是自己出的,要沒點兒收穫豈不是虧了?
“太好了,那以後就請多指教。”
付前如此乾脆,一時間連委託人都有點愣。
不過緊接着這位就露出一個明媚笑容,對這發展十分滿意。
下一刻她優雅地彎腰鞠躬,如同在向看不見的觀衆們謝幕。
“這次過來,給你們添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