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燕的腿都嚇軟了,大氣都不敢出,好像出口大氣就會把小剛給吹下樓去摔死一樣。姚小萍哭着叫道:“小剛,別亂動,當心掉下去,掉下去就活不成了的,等媽媽抱你下來——”
小剛坐在欄杆上,大聲罵卓越,把卓家十八代祖宗都拖出來一個一個地操,雖然話不那麼好懂,但句型簡單,幾個關鍵詞就像全國流行語一樣,是任誰都懂的,所以操到第三代第四代的時候,大家全懂了。
卓越的臉脹成了豬肝色,拔腳就要衝上去揍小剛,被石燕死死拉住:“你行行好,別再多事了吧,當心把他逼得掉下去——”
卓越恨恨地說:“這都是你們慣的,都是你們慣的,你不要拉着我,我今天倒要看看,他到底敢不敢跳下去——你小子給我乖乖地下來,不下來我還揍你——”
石燕壓低嗓子呵斥道:“你還火上加油?他一個小孩子,知道個什麼?如果他——”
姚小萍要上去把兒子抱下來,被卓越一把抓住:“今天看誰敢去抱他下來,誰抱他下來我把誰丟樓下去。你的兒子教育不好,就是因爲你們總是怕他——”
樓上出來了很多看熱鬧的人,羣情沸騰,議論紛紛,有的追問是誰把椅子放在陽臺邊的,簡直就是預謀殺人;有的打探是誰把通陽臺的門打開的,完全是引導犯罪;有的說帶孩子的人根本就不該住陽臺邊的房間,自己害自己;有的說帶孩子的根本就不該住在這棟樓,學校分房政策有問題;有的打起賭來,賭小剛到底敢不敢跳下去;還有的討論如果跳下去,要多少人伸開臂膀才接得住。
對峙了一陣,姚小萍趁石燕抓住卓越的機會,跑上去把小剛抱了下來,痛哭流涕地抱進寢室裡去了。一場好戲結束,看熱鬧的人都很不盡興,像被糖塊招來的蒼蠅一樣,糖塊被人拿開了,蒼蠅還捨不得散開,繼續嗡嗡嗡地擠在那裡,不肯做鳥獸散。
卓越對石燕說:“我們走吧,呆這裡遲早被這小子氣死——”
她已經動搖了,不知道該不該跟他去。他勸道:“你看看他這個樣子,你在這裡住下去,只怕我的孩子都會學成這樣了,你沒聽說過胎教?小孩子在肚子裡這段時間是最重要的,跟誰像誰,你天天對着這麼個小——混蛋,不愁自己的孩子不成小混蛋——”
她也聽說過胎教,她也覺得跟小剛住在一起不好,但卓越今天這麼兇,也讓她害怕,覺得他爲了搞贏,是不惜一切代價的。她現在是既不想呆在南一舍,又不想跟卓越回去,如果她有第三個選擇就好了。
他進一步勸說道:“至少在你生產之前,不要住在這種地方,營養沒營養,休息沒休息,還得成天提防着他撞你——”
她最怕的就是小剛再撞她,至少住在卓越那裡沒人會撞她。她決定還是先去卓越那裡,以後看情況再作決定。她走過去對姚小萍說:“姚,那我就跟他過去了,你——好好照顧自己和小剛——有空過來玩——”
姚小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聽了這話,擤了一下鼻子說:“你也好好照顧自己——”
兩人眼淚汪汪,像生離死別一樣。石燕讓卓越把被子墊單都捲了帶上,兩人象逃難一樣,在衆人的議論聲中下樓去了。
回到卓越住的那棟樓,剛好遇上幾個鄰居也上樓,個個都在問:“家裡裝修好了?把愛人接回來了?”
卓越滿面春風地一一回答:“啊,裝修好了,把愛人接回來了——”
她知道卓越愛面子,還沒想到他愛到這種程度,看來他這些天都在對人撒謊,她也不揭穿他,只微笑着跟鄰居們點點頭,算是打招呼。進了家門,不出她之所料,根本沒裝修什麼,還是以前那樣子,不過她在南一舍擠了這段時間,覺得卓越那一室一廳寬敞豁亮,牆也白多了,空間也大多了,以前竟然沒發現這一點,真是沒有比較就沒有鑑別。
卓越像個終於盼到媽媽回家的孩子,歡蹦亂跳,跑進跑出的,把臥室的牀整理了一下,又抱了牀被子到客廳的沙發上,還把臥室裡的一些書報也移到客廳裡去,又拉她到廚房,把一個明晶晃亮的煤氣竈指給她看:“看,我剛買的,不是那種生鐵造的架子了,是臺式的,喜歡不喜歡?”
她問:“你今天搞那麼晚還沒去醫院,就是去買這個煤氣竈了?”
他聽出她話裡的不滿,辯解說:“你不喜歡嗎?我是想到你肯定不願意我把姚小萍那裡的煤氣竈拿回來才趕着去買的——”他又打開冰箱,“看,我菜也買了——我們不用吃食堂了,食堂的飯菜,營養肯定跟不上——”
她被他的喜悅感染了,說:“我去洗個澡吧——”
他幫她打開熱水器,等她進去了,他還在外面問:“燙不燙?冷不冷?太燙了就往左邊扭扭,太冷了就往右邊扭扭——”
她站在噴灑熱水的花灑下,盡情地洗着,大冬天的,能這麼舒服自由地洗澡,真是太享受了。以前在學校澡堂都是赤裸裸地擠在一起,還有一些人等在旁邊,盯着你,本來是盯你的位置的,但你正在那個位置裡洗澡,人家的眼光當然就落到你身上了,真是毫無隱私可言。她在學校澡堂洗了四年都沒習慣那種盯視,每次都是匆匆忙忙洗完了事。
她舒舒服服洗完澡,覺得感冒都好多了。她又忙忙碌碌地把被子墊單什麼的放到洗衣機裡去洗,然後到廚房去做飯。卓越也跟了進來,在旁邊看她做飯,跟她說話。她記起他以前從來沒這麼殷勤過,都是她做她的飯,他看他的書,做好了他也不知道擺個桌子,拿個碗筷什麼的,她把一切都弄好了,叫他吃飯,他還要三請四催纔過來吃飯。
吃飯的時候,兩個人對面坐着,卓越似乎吃得津津有味,邊吃邊誇獎,說他很久沒吃到這麼好吃的飯菜了。她記起他從前是很少誇獎她做的飯菜的,他誇姜阿姨,誇姚小萍,唯獨很少誇她。這都是她以前想聽而沒聽到的話,在這種情況下由他說出來,使她的鼻子發酸,覺得他也挺可憐的,人生的幾種滋味,他似乎都沒正兒八經地享受過。如果他不是搞得別人也不能正兒八經地享受人生,她幾乎可以徹底原諒他了。
他注意到她在看他,擡起頭,說:“我這不是拍你馬屁,我是真的很久沒吃到這麼好吃的菜了,我——這段時間——沒去過我媽媽那邊——”
她知道他這是什麼意思,但她沒話可答,只悶頭吃飯。
他又說:“你不相信?是真的,你不信可以打電話問我媽——”
“我問你媽幹什麼?我又沒叫你不去看你媽媽——”
他尷尬地吃了幾口飯,說:“我這一生都是——被她害了——但我——不好叫我媽把——她——辭退掉——因爲她家在農村——丈夫不成器——只知道打牌賭博——全家都是靠她的收入——”
“我又沒叫你辭退她——”
他很誠懇地說:“我知道你——還是不相信我,但是我——是個說話算話的人——我——自從那次——就再沒有過——那種事了——”
他不提這事還好,一提,她心裡像有一萬個蛆蟲在爬一樣,“再沒有過”不等於“從來沒有過”,那件事橫亙在她心上,一提就梗得慌。她打斷他:“我們不說這個行不行?”
他更尷尬了,低頭吃飯,沒再吭聲。
她吃過飯,就回臥室去休息,頭還是很重,鼻子也有點堵。她吃了醫生開的藥,躺到牀上去,聽見他好像在廚房洗碗,磕磕碰碰的,很大動靜。她鼻子又有點發酸,知道他在竭力討好她。過了一會,他到臥室來,彙報說他把碗洗了,好像小學生撿了一分錢交給老師討表揚一樣,她微笑着表揚了他一下,他才高興地出去了。
她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覺,醒來時發現已經十二點多了,身上的疼痛似乎有所減輕,頭也不那麼沉了,就是嘴很乾,呼出的氣都是熱哄哄的。她去客廳拿水喝,看見他還在寫東西,順便問了句:“還沒睡?”
他擡起眼來看了她一下,說:“嗯,馬上就睡——”
她上了趟廁所回到臥室,卻有點睡不着了,好像把瞌睡睡顛倒了一樣。她躺在那裡,回想自己這一生,回想跟卓越的這段愛情和婚姻,心裡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只覺得兩個人都很可憐,肚子裡的孩子也可憐,但似乎每個人的可憐又不是彼此能夠解決的。
她聽見他去了洗澡間,開了熱水器,熱水器的動靜很大,不知道是哪個部件發出來的聲音,好像每個部件都在發出聲音一樣,尤其是火苗子的聲音,呼呼的,簡直像是臺鍋爐。她越發睡不着了,回想起以前跟他一起洗澡的情景,歷歷在目,特別是那個關鍵部位,軟縮的時候什麼樣,站起來的時候什麼樣,摸在手裡是什麼感覺,在身體裡運動的時候是什麼感覺,都那麼清晰,可見可感。
她感覺下面溼潤了,搞得她不得不用手試探了一下,看是不是流產了。應該不是,因爲只是少量的分泌物,像她每次來例假前半個月會有的那種分泌物,像雞蛋清一樣,滑膩膩的。大概這就是女人動情的表現,身體自動產生潤滑劑,方便隨之而來的摩擦。
她有點希望他洗完澡會跑來找她,但又有點怕他洗完澡會來找她。她仍然覺得他那玩意很髒,如果他不用那玩意,只用手,她現在可能不會反感他。但她知道即便他只用手爲她服務,後面的節目還是離不開那玩意,如果他也只要她用手,也許她能接受,但他肯定不會滿足於用手。一想到用嘴去觸摸他那地方,她就一陣噁心。
她聽見他洗完了澡,關了熱水器,然後是他穿着拖鞋走過來的聲音,她的臉莫名其妙地發起燒來,正想鑽被子裡去,他已經啪地一聲把臥室的燈打開了,她也不好再鑽進被子裡去了,只好閉眼裝睡覺。
她感覺他是走到牀邊的掛衣櫃跟前來了,她偷偷睜眼看了一下,果然是,他只穿着背心短褲,大概是仗着剛洗完澡,渾身的血液還沒那麼冷卻。他把頭探進掛衣櫃裡,然後拿出一件衣服打量着,還放到鼻子下去聞,好像拿不定注意那衣服髒到什麼程度,還能不能繼續穿一樣。
她忍不住問:“你在找什麼?”
他轉過身,抱歉說:“把你搞醒了?我在找我那件睡覺穿的衣服——”
“我幫你洗了,那麼髒了——還能穿?”
“我也想到可能是你拿去洗了,我隨便找個別的穿吧——”
她看見他兩腿那裡已經搭起了一個小帳篷,趕快把眼睛望到別處去,但他已經捕捉住她的視線,很快地爬上牀來,鑽進她的被子:“看,你又把它搞成這樣了——”
“你在醫院不是說‘你也不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的嗎?”
“那是爲了哄你回來嘛——”他狂熱地在她身上到處摸,“你呢?你不想?”
她的身體真的是很想很想,但她只是想他的撫摸,想他的手,對他的那個玩意,她是一點也不想,她覺得那玩意很髒,而且很難伺候。她抓住他的手,阻攔說:“別這樣,我們說好了的——”
“回都回來了,還搭這個架子幹什麼?”他的手伸到下面去探索,手掌碰到她兩腿內側皴裂的地方,很痛,她正想抗議,他的手指已經靈活地鑽了進去,她“啊”了一聲,全身都繃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