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於陽還沒醒。梅子便衝了進來,推醒了於陽,勤快地拿了帕子爲於陽擦臉,麻利地爲於陽梳了頭髮:“姑娘,木樨姑娘來了。”
木樨過來了?還一大早的過來。“有什麼事麼?”
梅子搖着頭,表示着自己的不知道。她的手腳很快,很快便爲於陽梳了個簡單的髮髻,有取了衣裳幫於陽穿好,這才走出去請了木樨進來。
木樨是寒着一張臉走進來的,她一進來,看也不看於陽便走到位置上坐下。不說話,不表態。
於陽完全不知道她沉着一張臉來自己這是要做什麼,甚至爲什麼。昨日她去劉老將軍家之前,對自己還是笑容,只不過是一個晚上。
是因爲,張瑛命自己去劉家弔喪,纔不快地麼?
昨晚爲什麼沒來找自己,而是現在?
螺兒端了盞茶進來,她沒有直接端給木樨,而是放於陽的身邊一戰。那意思很明顯,是讓於陽端給木樨。
於陽笑了笑。不過就是一杯茶。她端了過來,送到木樨手邊:“木樨姑娘喝茶。”
木樨沒有接茶,將於陽晾在一邊。
於陽沒有動,她雙手端着茶,依舊保持着先前的姿勢,她沒有嘆氣,也沒有表示着一絲的不滿,好像她才這麼做一般。
梅子驚張地看着不動的三個人。木樨端坐在那,不說話,可全身上下籠罩着冰冷的寒氣;螺兒也是木着臉,不過她雙眼中卻帶着一絲絲的雀躍;至於於陽,梅子覺得很平,她就像平靜得湖面,沒有一絲的漣漪。
“出去!”
木樨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梅子呼出聲來,她快速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期望自己的聲音沒叫人聽見。可是叫出來畢竟叫了出來,哪裡是能掩飾地了的。
“姑娘叫你出去,沒聽見麼?”螺兒指着妹子道。這個沒眼力的丫頭,就是再趕上幾年,她也還就是個三等丫頭。
“都出去!”木樨發了話。
螺兒有些不信,木樨連她也要趕出去?她尋求確定的喚了聲:“姑娘?”定是姑娘氣大了,所以纔不分青紅皁白。
“你也出去!”
螺兒抿了抿嘴脣,帶着深深的失落走了出去。她以爲木樨最信任的就是她,她以爲木樨不瞞自己,她以爲……她以爲自己已經走到了木樨內心深處。可是這個時候,她才發現,其實。自己在木樨心裡的地位,並沒自己想的那麼重要。
梅子惴惴不安地看着發怒的木樨,再瞧了一眼帶着壓抑氣息走出去的螺兒,又擔心得望了於陽一眼。她終究退了出去,自己哪裡有什麼辦法,她不過是個小丫頭。只能丟個擔心的眼神。
梅子退了出去,把門關好。螺兒讓她端了個椅子,就擺在廊下,還讓她端了茶,便把她打發了遠遠地。梅子走到遠處,擔心得看着這邊。
木樨盯着於陽許久,她越是見於陽不開口,她越是覺得氣憤,於陽不說話,她那一肚子的厲語也就說不出了。
她哪裡知道,於陽經歷了這種沉默地對待多了,也習慣了,也知曉了,越是這樣的情況,就越不要開口。既然不知道對方要做什麼,就靜靜地待着。等着旁人出牌,再接招。那種把有可能出現的情況都想了個遍,再把應對每種情況的法子都想出,這樣做事好,是有備無患,可是這麼做太費心力了。於陽自認爲自己不是那樣的人,也就不做多想。
木樨看着於陽依舊沒有動靜,她的目光落在了於陽手中的茶盞上。她是在等自己接茶,怎麼她不接茶,她就打算跟自己這麼耗着?
木樨接過了茶。而那一刻於陽也直起了身子,長時間的屈膝站立確實感到不舒服。****還有些麻。
木樨吃了口茶,將茶杯放在桌上,從袖口摸出一支烏黑的小瓷瓶擺放在桌子上:“你看看吧!”
熟悉的瓶子,還有那熟悉的問道。這是姚亮請她轉交給妞兒的跌打藥啊:“這有什麼問題麼?”難道說這藥裡面有什麼古怪?
“是妞兒用了後哪裡不好麼?”
“也就那樣。”木樨瞧了於陽一眼,淡淡的道。
“沒有用麼?怎麼會沒有用呢?是不是沒有繼續抹?”她話鋒一轉:“明明說很有效地。木樨姑娘是不是懷疑我換了藥,故意讓妞兒不好的?”她擺着手,辯解道,“我真的沒有。我拿到了藥就送了過來,一路上哪也沒有去,怎麼會換藥呢?我沒有時間啊!”
木樨沒想到於陽會扯到那個上面,她曉得若是再由着她扯,到時候就不在自己的控制範圍之內了。她道:“沒說你換藥。”
於陽做樣地擦了額頭的汗:“我嚇出一身汗來。木樨姑娘,我不會做這樣的事的。我現在連上馬都沒學會,又怎麼會想着騎馬,想着得到英國公的賞賜呢?”
木樨實在想誇誇於陽,如果今天不是她來審她。先是從換藥,再扯到她爲了老爺的賞賜而害妞兒,簡直都要找不出別的理由來了。
她沉下了臉,不打算再給於陽瞎扯地機會:“藥我拿去問了。卻是好藥。只是不是我們府裡出來的藥,是外頭得來的。這藥是經了你的手的,我還要問一問。”
只是爲了這個麼?於陽心中暫時鬆了口氣,微微一笑:“這是教妞兒騎馬的那個姚軍爺給的。他說因爲他的不慎,連累到妞兒摔傷,尋了這藥送來。當時在我們車外問的,我便接過來了。”
木樨的目光頓時一寒:“混帳!”她重重地拍了桌子,這是她平時看到蔣氏這麼做的,耳聞目濡之間就用了出來。
於陽立馬垂了手,立在那。
“私自接了外頭的東西叫什麼?還是跟外男!你以爲這不在京城,沒有那麼多管束了自己就胡來了?我告訴,不管是在哪,都一個樣!”
於陽的臉也沉了下來,木樨這是在借這個事來整大。男女大防,這樣的事說小其實很小,她不過是接了瓶藥;說大了,就是私相傳授。想到這四個字,於陽不由地想笑,怎麼就又是這四個字?她每回都要犯在這上頭麼?
“當時車上的人都聽見了,木樨姑娘可以去問問。”如果是她只見了姚亮一個人,這麼說她,她也沒什麼話可說,關鍵是當時車裡還有其他三個人。那也叫私相傳授?
木樨站起身走到於陽跟前,緊逼着問道:“爲什麼別人沒有拿,你卻拿了?難道外頭就沒有旁人了麼?”她說着不由地一笑,“你平日裡挺機靈的,爲何這個時候犯迷糊了?”
於陽輕輕地抽動着嘴角,木樨是在奚落她?可是奚落了自己她就那麼的好受了麼?她正視着木樨:“木樨姑娘是要叫我們不管不理麼?姚軍爺一個陌生人尚且送來了藥,我同妞兒在一起兩年接個藥難道有什麼不是麼?”
木樨心中一樂,這真是意外所獲,她今日所來並非這個,沒想到卻逼出了於陽的那一點點的僞裝下的關心,沒想到逼出她自己承認跟妞兒在一起過兩年。以前即使是妞兒承認了,她也沒有說過半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勝利。
木樨笑了。她拉住於陽的手,親暱地握着:“好妹妹,你不要惱我。我是氣糊塗了。方纔有人來回我,說你跟外男私相傳授,我當時嚇得跟什麼樣。你知道的,太太把這裡的事交給了我,我定當盡心機力,卻不想到出了這樣的事,也沒問清就火急火燎地找到你。是我的不對。我給你陪不是。”說着,木樨正的給於陽蹲了禮,陪了不是。
於陽很是詫異木樨的突然改變,明明先前對自己還是怒目而視,怎麼轉眼間又向自己陪不是了?這是……?自己說話中並沒有旁的什麼啊?
木樨依舊拉着於陽的手,親暱而有愧疚地道:“我不該聽了別人的話就來質問你的。我太心急了。太太把這麼重要的事情交給了我,我若是不盡心,太太面上也無關。妹妹還多多擔待我纔是。”
於陽笑着同她應承着,既然對方這樣了,自己再拿大就是自己的不對了,於陽笑着道:“方纔我不該這麼同姑娘說話的,我一聽是這樣就……姑娘是知道的,我最怕事了,上回……多虧老爺太太明察,要不然我……我一定小心行事,不會再叫人說閒話了。”
木樨拍着手安慰着於陽,心裡卻道:你若是小心行事了,對我到不好了。我正希望你能粗枝大葉,也好完了老爺交待的事情。
於陽得了木樨的安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我大意,讓姑娘……我一定……”
“你只要知道便好。我還有事,就不同你說了,劉家那邊還是要送東西的,劉老將軍的喪事,怕是會有旨意的,到時候有好生忙了。這是老爺交待你的事,自然也就是由你來辦。我是幫不了一點的。”說着木樨鄭重的拍了於陽的手臂。
於陽只得應了。
“那我就走了。別送了,外頭冷,快吃飯吧!”
於陽還是將木樨送了出去,站在門口,她叫住了木樨:“木樨姑娘。”
木樨帶着疑慮回身看着於陽,她又想說什麼:“有事?”
於陽點了頭。走下臺階,臺階上有雪,並不好走,於陽每走一步都十分地小心,她來到木樨的跟前,笑着道:“姑娘能否告訴我是誰說的?”
木樨眼睛一頓,繼而笑着道:“我會去教訓她,就不用……”
於陽笑道:“姑娘總是這般好心。今日的事,還好姑娘證實了是沒有的事,也就算了。可是這假話說多了,聽着的人也就當了真話。若是以後,再說些別的,到那時候該怎麼辦?”
木樨知道於陽這是一定要自己交人,可是她把人交了出去,以後還有誰敢替她木樨做事情?她笑了笑,爲難得道:“不是我不給,只是這人,我也……”說着木樨深深地嘆了口氣,“這人你也知道,就是玉芬。她是戴總管的侄孫女,不得不讓,若是她有什麼,戴總管那裡,我們都交不了差。”
玉芬?
於陽笑了笑:“我知道了。既然姑娘這麼說,我就照姑娘的話做。姑娘,我可以去看妞兒麼?”
“當然可以。”木樨笑嘻嘻地看着她,“你何必這麼小心,放心,我知道你的,你不是那樣的人。”木樨口上雖然這麼說,卻覺得於陽很會得寸進尺,藉着這個機會向自己要求。不過,這樣也好,來往的越多就越多的事情叫她從中得知,也好。
回到了屋裡,於陽坐在炕上,她一手搭在炕桌上,手指有節奏地敲打着桌面,敲得桌子聲聲響兒。
梅子瞧見於陽這個樣子,心裡不由一陣擔心,她悄悄地上去:“姑娘,擺飯麼?”
於陽停止了瞧手,微笑着對着梅子;“擺飯。把你的飯也擺到這,跟我一起吃。”
梅子有些不好意思:“我的飯怎麼能跟姑娘放在一處,會污了姑娘的眼的。”
於陽笑了。她伸直了腿,穿了鞋在屋裡走動着:“那就跟我吃,每天上那麼多的東西,我一個吃也沒意思,你陪我吃。莫不是,你看木樨姑娘找我,害怕了,不想跟我?”
梅子忙擺了手,爹孃教過她,就算是再不滿意,也不能說滿意,別人只要說了的事,一定要答的乾脆,無論自己想不想做,都要答的乾脆,首先讓人感覺到舒服。
喝了口粥,於陽便不吃了,她的胃口都被木樨弄壞了。她攪拌着粥,想着木樨拿話的意思。她顯然是一直在關注着自己,爲什麼自己當時給妞兒送藥去的時候,根本就沒有同她說哪瓶是張瑛給的,她那麼快就知道了,還知道這是從哪裡得來的,除了有人同她說,她一定是證實過的,所以纔到了她這,可她爲什麼又那麼容易的放過了自己呢?
梅子吃的正開心,她覺得樣樣都好吃,難怪人人都想到主子跟前做事,這做大丫頭的吃的都那麼好。吃得正歡的梅子,見於陽只是在攪粥,卻不吃,想了想先前的事,小心翼翼地道:“姑娘,老爺出去了。”
她其實就想着同於陽說說話,既然於陽心裡不舒服,那麼只有說話,話說出來了也就好了。她出嫁了的姐姐,嫁的並不好,只要一回來,她就跟娘說,婆家待她有多不好,等她說完了,又是鬆了口氣,高興的道:“總算把話說出來了,我這以後的日子又可以支撐下來了。”
於陽不由地感到汗顏,張瑛出門她不知道,雖然說她是來當丫頭的,還是當張瑛的丫頭,可這面子上都過不去。於陽只得打掩護地道:“什麼時候出去的?你怎麼都不叫我?”
梅子也有些不好意思,她也睡死過去了,更何況更沒有人來說,她也是才知道的:“老爺是半夜走的。誰也沒說。”這是梅子自己加上去的,她認爲,連於陽都不知道,別人肯定就更不曉得了。
張瑛確實走的很急,悄無聲息的離開,但是並不是沒有人知道。木樨應該是知道的,要不然她不會一大早就跑到自己這興師問罪。
於陽笑了笑,將點心推到梅子面前:“吃完了,去廚房要些點心,記得要盤豆沙包。”
梅子連忙點頭。快速地吃了東西,去廚房傳話。
於陽穿了後衣裳,帶着梅子去見了妞兒。她是得了木樨的話,看起來也光明正大的,帶了妞兒平日喜歡吃的東西。
妞兒一看到豆沙包就笑了:“你還記着這個。”
於陽點了頭,拿出一個,掰了兩半,妞兒一半,她一半。這裡做的豆沙包比村子裡的人做的要好,面是好面,豆沙也實在,味道也好。可是兩個人吃不出以前的半點味道來。
“也許是不餓。”妞兒還是吃了,有些嘆息地道。
於陽點頭道:“是不餓。”
“我聽說木樨去找你了,你是怎麼說的?”妞兒有些擔心得看着於陽。她不是不餓,而是心裡有事,吃不下。可是,於陽看起來卻是一點事也沒有的樣子。
“你知道了?消息傳的到是挺快的。”於陽自嘲的笑了笑,隨即察覺到那麼一點點的不對勁來,木樨找自己知道的人是多,可是木樨找自己是什麼事,又有誰會知道?除了個告密的人。而妞兒知道木樨去找了自己,還問自己是怎麼說的,顯然是知道木樨找自己是爲了什麼事。
妞兒沒好氣地道:“還能有什麼。老爺讓你去吊死,沒有讓她去,這府裡的人都知道了。你還想瞞着叫人不知道?”
妞兒說的是這個?於陽笑了笑,如果是這樣,那木樨手裡的瓶子,還有那一模一樣的藥味又是怎麼回事?
“對了,那藥放在哪呢?我給你上藥。我還指望着你再得賞賜,好得東西呢!”
妞兒聽了十分的高興:“那個藥很是好,早上一醒就覺得舒服很多,你快幫我再抹一些。我看,真的過不了幾日就好了。沒有人幫我,我自己一個人又不方便,真是急死了。”
“要我幫你,也要拿藥來。藥呢?”
妞兒指了那邊的屜子:“在那呢!”
於陽開了屜子卻找不到:“沒有。”
妞兒急了:“怎麼會沒有呢?昨天我就放在了那,沒有動。我這裡又沒有什麼人來,怎麼會沒有呢?”妞兒掙扎着就要親自找。
於陽忙按住了她,將屜子完全抽了出來,讓妞兒看。烏黑的小瓷瓶並不在。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你想想會是誰?誰來過?”於陽問道。
妞兒想了想:“不就是你,然後木樨來過,然後……”
“玉芬有來過麼?”於陽只想知道這個人是不是來過。
妞兒立馬點頭道:“來過。她來賠罪……是她?”
於陽點了頭,將事情說給了妞兒聽:“咱們現在只能小心。我還等着你出息呢!”
於陽安慰了妞兒幾句,起身離開,卻覺得自己對現在的事情無能爲力,不過就鬥嘴,怎麼會走到現在的地步呢!
真是頭痛。
這盼着自己的贖身的事情能趕快辦好,自己早些離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