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老爺來了。於陽忙從炕上站起身。穆時風說過他要來,但是於陽沒想到他真的會來,還是來的這樣的早。
洛氏聽了也站了起來,她已經想到來的那位是誰了。“既然有客來,你便去吧。”洛氏看了於陽一眼,又道,“叫丫頭過來,把頭髮梳一梳。”她拍了拍有些緊張的於陽,安撫着她。
韓氏見洛氏走了,親自爲於陽補了裝,藉着機會好好的同於陽交待:“老爺難得來,要按規矩來。千萬不要多話。若是答不了的,自然會幫你緣過去的。”
於陽點了點頭。她能理解韓氏爲何這麼緊張。她也緊張,那樣的人,那個高高在上的人,萬人敬仰的人出現在她的面前,她怎麼會不緊張。她從來就沒想過,她會見到這天下最尊貴的人,更沒想到這個人同自己的丈夫,孩子是有血親關係。
韓氏察覺出於陽的緊張,她握住於陽的手:“別緊張。像上回那樣便好。你上回那樣做的就很好。”韓氏寬厚的手掌爲於陽帶了安心。
於陽點了點頭。上次那是她不知道,她若是知道了,也不會有那樣的平靜;就算是當時猜到了一些,可是畢竟沒有現在感覺真實,那時候懵懵懂懂的就過去了。
韓氏送了於陽出門,還同上次一樣送於陽過去。她已經看到穆時風就在那裡等着,韓氏拉住了於陽,有些遲疑,又有些期盼。看着穆時風朝這邊走來。韓氏忙開口道:“若是老爺高興,你便讓老爺爲哥兒起個名字。”
話才落音,穆時風便已經走了過來:“怎麼纔來?父親能留下的時間不多。”
於陽笑道:“姑姑再給我打理衣裳。你看看這樣行不行?”於陽張開雙手,讓穆時風看看,等背朝穆時風的時候,她看到了韓氏瞥了眼。
穆時風直接牽了於陽的手:“很好,一點問題也沒有,別以前還要好看。”
“那我以前不好看麼?”於陽隨口問道。
穆時風愣了愣,他被於陽這隨口的搶白,搶地到不曉得說什麼。他很是意外於陽對自己說了這樣的話。他細細的打量着自己的妻子,這些日子她確實是變了,變得比以前有味道了。面龐上不是青澀,還是一種沉寂的柔色。柔柔的,給人的感覺很溫馨。
“怎麼不說話?”穆時風瞧了半響不說話,於陽面子上有些不好看,肩膀也耷拉下來。她曉得自己不是什麼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可是也希望能從自己的夫婿口中得到讚美,哪怕是假話,她也願意去聽。
穆時風見於陽失落的樣子不由一笑:“確實是比以前好看了。開花了。”穆時風想了想,還是覺得花這個詞更適合一些。還有什麼比花更好看的東西了。
於陽面容一紅,低着頭悄悄的跟着穆時風身後。什麼不好比喻,那花來比,他不知道那開花結果的意思麼?不過雖然穆時風的回答並不讓她滿意,但是好歹也說了自己好看。於陽將前半段的話拋在了腦後。只記得那好話。自己的那兩個字“好看”。
“要記着啊,記牢了。”
於陽沉寂在甜言蜜語給她帶來的別樣感覺時,卻聽得韓氏在後面再次囑咐。
她的肩膀又垮了一些。能請那位老爺爲自己兒子起名字麼?雖然在理論上是可以的,情理上也是能說的過去的,可是事實好像沒那麼容易。若是那麼容易,爲什麼穆時風現在還是這個名頭呢?若是事實上能說的過去,那位老爺也不會微服私訪,而是光明正大的走進來,熱熱鬧鬧的來纔是。
穆時風低頭瞧了自己的妻子一眼。她眉頭輕輕地蹙着,潔白的齒貝輕輕地咬着嘴脣,好像有什麼爲難的事。姑姑到底交待了她什麼事,讓她這樣的爲難。
或許她是害怕了。她已經知道了一些,更多的,她肯定也猜到了,想必也知道是要見什麼。穆時風微微用力,握住於陽的手。
於陽吃勁,擡起頭,瞧着穆時風。他是怎麼了?他要見到父親也覺得有些不適應吧,畢竟以前那麼生硬。
“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於陽開口輕聲問道。
穆時風很是有些驚訝,明明緊張的是她,她到先開口安慰起自己了。穆時風不由一笑:“沒。他雖然嚴厲了些,可是那也是有些時候,這次是來看還是的,沒有什麼的。你上回不是也見過了麼?應該知道的。”
“我上回緊張的都不張不開嘴。什麼話都沒敢說。”
穆時風輕輕一笑。他小的時候見到父親也是那樣。母親總希望他能跟父親親近一些,而他也對那個自稱爲自己父親的人充滿了好奇,可是當他皺眉之時,或者自己還沒習慣他出現在自己面前之時,他便又離開了。然後等他再來的時候,自己差不多已經忘記了他,然後就在這忘記記憶中度過。再到後來,他明白了自己的身世,母親隨之去世,他習慣了一個人,父親……他再也不需要了。
今日,他帶着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孩子去見那個人,這好像是自己頭一次以兒子的身份見他,他覺得自己有些激動。
老者比上回見到的時候顯得更加的老態。一頭的頭髮已經白了大半,精神也不好,眼皮掉落,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穆時風於陽進來已經有一段時間,老者還是一手擱在炕桌上支撐着自己的腦袋。對他們的到來一點反應也沒有。
伺候在一旁的一位老人瞧見了,對着穆時風於陽歉意地笑了笑,輕輕地走上前,推了推老者:“老爺,老爺。五少爺,五少奶奶來了。”
老者這纔有了絲反應,動了動,擡手捏了捏眉間:“朕又睡着了?”
伺候的老僕面上露出一抹笑容,提高了聲音:“老爺,五少爺跟五少奶奶來了。孫少爺也來了。”
老爺擡起頭含笑地看着他們,點着頭看着穆時風於陽同自己行禮,笑着對於陽道:“這還是頭一次見你。”他說着看到於陽手中的孩子,笑着道,“這就是我的孫子?快抱過來讓我瞧瞧。他出生這麼久,我還沒見過他。若是在平常人家,若是說連孫子都不曉得爺爺,爺爺沒見過孫子,怕都是笑話。”
老爺決口不提上回已經見過自己的事,他是怕穆時風感到不高興?
“老爺正事要緊。”
老爺聽了穆時風那硬巴巴,生硬硬地話,只是微微一笑,手裡抱着小小的嬰兒,仔細地看着:“這孩子長得到像母親多些。嗯,這眉毛到是長得像父親。嗯,這眼睛長得也像,要說,這眼睛還是像我。老伴,你來看看。”
老僕笑眯眯地湊到跟前瞧了瞧:“孫少爺的額頭長得也像少爺。少爺的額頭就跟老爺一樣,高高的,寬寬地。當年少爺剛生的時候,也是這樣子的。”
老爺聽了仔細地瞧了瞧,又挪了眼睛看了穆時風,再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笑道:“果然是這樣。不過風兒長得太像他母親了,一點也不像我。到是老大長得還像我有幾分。只是……”老爺說着有些寂落。
於陽看向了穆時風,穆時風低聲道:“大哥只有兩個女兒。”
於陽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是了,她出痘的時候聽人說過太子的大女兒好像也出痘了,還很是嚴重。太子沒有兒子,現在老爺感到有些失落。但是七皇子不是有兒子麼?而且那還是皇后的嬌生兒子。
老爺仔細地看了孩子又把孩子交給於陽:“好好的教導他。也不曉得我還有沒有命看着他給我娶孫媳婦,生重孫子呢!”老爺本來還是高高興興的暢想,說着說着到落寂了,口裡帶着濃濃的失落。
老僕面上一僵,隨即又笑道:“老奴卻沒老爺子想的那麼的久遠,老奴只想着老爺子平平安安地。”
老爺笑了:“說是兒女貼心,真正的貼心還不如你這個從小就跟我在一處的人。白養他們了!”
老僕忙道:“幾位少爺都是好的。”
老爺擺着手:“他們是什麼人我還不知道麼?知子莫若父。”
於陽只覺得老爺很可憐,她曾經聽人說過這些事。皇子們之間的內鬥已經不是什麼秘密,甚至在這位的眼前就已經上演過許多次。老爺實在是很落寂。老爺是高高在上的,但是他也是個人,也需要天倫之樂。
老爺這麼說,穆時風的面上僵直。現在是什麼情況,他是曉得的,父親有一多半的時間是在協調從中帷幄,再有一半的時間面對的是兒女們的勾心鬥角。
父親年老,之後傳位給誰,便決定了誰最後說話的分量,甚至是今後榮華富貴。兒女們都爲了今後而爲自己謀劃着,完全忘記了父親。
可是這又能怪誰呢?誰讓他們的父親是天下第一人,從他們小時候就開始告誡他們,君臣的思想,首先是君,再是父子。
穆時風的心裡突然浮現出了一個想法。也許這麼做,能讓大哥獲勝的機率變得更高。
“還請您……”穆時風張了張口。
老爺到是極爲有興趣得看着穆時風,他這個兒子居然主動跟他說話,他頗有些意外。
“還請您給孩子起個名字。”
於陽驚愕地看着穆時風,他聽到韓氏同自己說的話,這件事到讓他開口了。
老爺感到格外的高興:“起名字?好。我要好好的想一想。燁字如何?單名一個燁。燁者,光亮,光彩。”
光亮,光彩。
於陽在口中唸了幾遍,忙謝了:“多謝老爺。燁兒,燁哥兒!”她的孩子有了名字了。
《枝頭俏》第四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