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不但命諸王五歲以上諸子入東宮讀書,常常以膝下荒涼爲由,接了諸王的兒子進宮,不出幾日,諸王的兒子便涌入宮中。帶着奶媽子,侍奉的宮人,零零總總的宮中的人一下增多,矛盾實在不少。新帝只覺得人數實在太多,便選了幾家親近兄弟的兒子在跟前,這一個動作,便讓無數人起了不小的心思。有人尋摸着皇上是不是不能有子嗣,要在衆王的兒子之間選上這麼一個?而且在細細地琢磨着選上來的這幾個,既有長子,也有嫡,只是都還在三四歲之間,正是懵懵懂懂的年紀,透着一股子聰明勁。
一時間滿城鬧的沸沸揚揚的,很快就
有御史上書,抖了這個王在孝中生了兒子,而這個兒子恰恰是如今在新帝身邊帶着的;這一波還沒完,揭露又出新聞,那一個王前些年,搶了個有夫之婦的美婦回家。理論來理論去,那個美婦生了個兒子,而那個兒子恰恰好,也是在宮中的。
新帝看着這一道道揭了老底的奏摺不由笑道:“這些個東西,他們是從哪裡得來的?”那幾個被揭了老底的哪一個不是上書爲自己開脫,可是說來說去就是那幾句話,說什麼,奸人陷害,這是萬萬沒有的事。可是若是拿出證據,卻是什麼也沒有。
一旁伺候的太監忙捧了茶上前:“不管如何,總能讓皇上瞧着他們的本事纔是。”
新帝笑而不語。他做太子的時候便曉得有些個御史平日裡不過是混日子,可是卻在御史衙門混了幾輩子,原想動動他們,卻不想他們弄出了這些,真是讓他省了不少的心。
可是,一想到趙升的那番話,他不禁又皺了眉。他若是想要有子嗣,就要把五弟的兒子養在身邊,否則子嗣難矣。
難道,他不將五弟的兒子養在身邊,他就真的一輩子都沒有兒子麼?他不信這個邪。他原先跟前的人,已經有了身孕,就等着子嗣的出生。要男童守護,那就多找一些來,難道就五弟的那個兒子有用?
五弟的事情,要怎麼安排他?五弟是幫了他許多,只是他在軍中的威望,實在令他放心不下。雖然他藉口王妃又有了身子,小兒出痘,避到城外,可不代表就能讓他安心。
新帝的眼睛落在那幾本奏摺之上,放下茶杯,笑着道:“若是有本事,且放在正處上,天天尋這些做什麼?照他們這樣,這世上就沒有完人。”
太監瞧了新帝一眼,他是在皇帝身邊伺候久了的,皇上的心思她多多少少能琢磨出一些來。這話的意思,太監仔細的琢磨了又琢磨,好像琢磨出那麼一點。
“去讓人瞧瞧穆王的長子怎麼樣了?上回是哪個太醫治好了端佑的?讓他去看看。”
太監忙道:“方纔太醫已經回來了。世子已經出了痘了。”
新帝點了點頭,頗爲欣慰地道:“如此甚好。讓人多送些補品過去。若是穆王家裡還有什麼事,你且看着辦了。穆王的府邸,也是該營造了。原先,廢庶人的府邸就很好。”
廢庶人指的是七皇子。他是皇后的嬌子,自然是什麼好的都留給他。
太監笑道:“皇上真是體恤穆王。”
新帝笑了笑:“朕只有這麼一個同母的兄弟。況且,他小時候又受廢后的迫害,在宮外居住,朕對他甚是抱歉,只能這麼補償他。若是缺銀子,你只管開了條子來。”新帝想了又想道,“也不用從戶部跟大內補,直接從潛邸出,朕記得,潛邸還剩了不少銀子。”
太監忙道:“是。”
“真的要搬出去?”於陽問道穆時風。她在這住了好些日子,已經喜歡上這裡,想要從這搬出去,她怎麼都覺得不舒服。
穆時風拍着她,生了燁兒還沒有一年,她又有了身子,原先還沒有復原,現在又要受罪,只得更加小心:“是。原先不曉得也就算了。這原先也是先帝的潛邸。”
“老爺真的很喜歡你,連潛邸都給了你。”於陽還是沒改過對先皇的稱呼,父皇、老爺、這兩種稱呼,也只有老爺讓她感到親切。
穆時風笑了笑。潛邸雖好,可是在皇兄的眼裡卻不是這個意思,他已經主動提出要府邸,這要比皇上賞賜下來的好:“你想去什麼地方》覺得哪裡好?要不就洗成那邊?那靠着湖,也涼快一些。”
於陽想了想道:“那地方寸土寸金,哪裡能那麼容易弄到地方。若是那樣的話,我覺得還是城東比較好。”
穆時風點了頭:“也好。那片還有幾處空置的地方,有些地方還是很不錯的。我記得那便有原先李大學士的賜宅,是給他養老的地方,我小時候曾經去看過,雖然小了些,但修的頗爲精緻。”
於陽聽着穆時風的描述,簡直比後花園做的還要好:“比母親的花園還要好麼?”
“那是當然。母親的花園不過是有花,那裡確實精心設計的,頗有江南的味道。李大學士歿了後,父親便一直留下,有時候自己還會去住幾日。”
只想搬進去:“小也好。不用那麼多的人。我看着那麼多的人有些受不了。”成了穆王后,這府裡就被皇上皇后還有那些於陽還叫不上來的人,送來了無數的人。府裡到處都是人,她總覺得這不是自己的家。若是搬到小的地方,也就用不着那麼多人。這世上還都是熟人的好。
“那我便向皇上請旨。”
於陽忙點了頭。那樣好的地方,對孩子也好,她撫摸着自己的小腹,微微一笑,她沒想到會這麼快又有了個孩子。
穆時風伸出手覆蓋在於陽的手背上,輕輕地撫摸着於陽的小腹,忍不住在她的嘴上落下一吻。不過是隨意一吻,待看着妻子粉紅的臉頰,雙眼中猶如春水般的盈動,他忍不住加深了吻。
於陽忙推開了他。大白日的,且不說會有人進來,就是她有了身子怎麼能……
“怎麼了?”穆時風雖是這麼問,可是卻輕輕地摟着她,那支手卻是在挑着她的衣襟,他的意思她怎麼不曉得,她只是搖頭。
“你是怕我傷着了孩子?”穆時風的聲音異常的低沉沙啞,他將頭埋在了於陽的頸項,粗粗的呼吸着,粗重的氣息就在於陽耳邊。
穆時風的手指插入於陽的手指縫,十指緊緊地交握:“我會小心的。”
炙熱的氣息,就跟夏日一般,可是卻沒有夏天的那般燥熱,有些像春日裡的微風,那樣的和煦。
……
“王爺,皇上跟前的夏公公來了。”
穆時風不由地皺了眉頭,這個時候,越來越沒規矩了。於陽打了個冷噤,這下若是讓人知道了,她可真是沒臉見人了。
穆時風卻不似於陽這麼想的,只是皺了眉,手上卻認識不停,於陽按住他四處遊動的手:“外頭有事呢。”
“管他呢。”穆時風毫不在乎。
於陽漲紅着臉,只是不讓他這麼做。他今天真的是很奇怪,這樣的作法真的很不像他的作風,他這是……於陽注視着穆時風,想着他幾日頗有些高調的作法……
於陽一把抓住穆時風的手,穆時風有些不滿:“又怎麼了?”
“我想吃西瓜。”
穆時風停下了動作:“怎麼想吃西瓜?換點別的吃可行?”
於陽搖搖頭,異常堅持的道:“我只想吃西瓜。”穆時風只得翻身坐了起來,走了兩步,翻身回來,只是在於陽的面上狠狠地親了兩口。
“你這是要做什麼?”
穆時風笑着點着於陽的鼻子,替她攏了衣裳,又爲她整理了頭髮,最後將她抱了起來。
於陽忙摟住他的頸項:“你這是做什麼?”
“正好,他來了,就說一聲,咱們要了李大學士的那個賜園。”
夏太監滿臉堆笑地聽了,頗有些爲難:“這個……皇上原想着把廢庶人的府邸給了王爺的。而且那園子,本就是個園子,若是王爺喜歡做了賜園也是可以的。卻是做了府邸,那就太小了。”
穆時風拍了手掌道:“廢庶人的府邸?”
夏太監見穆時風滿面帶笑,以爲他心動,便道:“皇上一心要把最好的留給王爺。還說要拿潛邸的銀子替王爺修宅子。”
穆時風笑道:“那樣的地方……還是算了。還是李大學士的賜園吧。桃園。頗有世外之意,先帝甚是喜歡那裡,曾經對我說,那有歸隱之意。”
夏太監笑了笑:“王爺既然喜歡,小的這就回稟皇上。”
新帝在得知穆時風這一選擇,不由知否地笑了笑。他這個兄弟還真是知道進退。選了那麼個地方,歸隱之意,桃園……既然他這麼曉得事理,也就如了他的意思。至於那份奏摺……新帝再次打開奏摺,整齊的小楷一筆筆的寫着穆王妃的身世。
新帝笑了笑,將奏摺拿起,從身上取了一串鑰匙下來,開了身後炕櫃的鎖,尋了第二個格子,又開了小門兒,這纔將奏摺放了進去。那些個混日子的御史還是留着。這麼一個東西的存在,五弟至少是不安的,若是被鬧了出來,那個五弟妹怎麼也是要被廢的。就算是日後他真的沒子嗣,要傳位給五弟的兒子,也不會是燁兒。有那樣出身的母親,他能有什麼資格。他絕對不會選擇父皇的選定的繼承人。寧願留給個才生下什麼都不懂的嬰兒,也不願意將印璽交給自己。而是留給了燁兒。父皇,你還是偏心五弟。而朕偏不讓你如願。
……
崇禧十二年,帝薨。無子。以帝同母弟穆王長子爲嗣。帝年幼,穆王攝政。
……
攝政穆王接過夏守忠遞來的明黃包兒。他如今已經四十多,留了鬍鬚,身形比以前發福許多,身上的衣裳比以前的寬大了許多,鬢角也出現了白髮:“這是什麼?”
短短的幾日,夏太監已經萎靡了許多,沒有了往日的傲氣,只留着小心:“先帝留在身邊的。”
穆時風翻開看了看,笑了笑,將奏摺丟進火盆之中。望着那燃燒起的紙張,他點了點桌面。想着還在家等着自己的於陽同兒女們,笑了笑。
“王爺。皇上傳旨過來,要回穆王府。”太監小跑到穆時風身邊,小心翼翼地看着這位帝父。
“胡鬧!讓他好生跟太傅讀書!”這個長子,從小頑劣,由他即位,着實令人頭疼。
太監想着皇帝方纔的吩咐,大膽的看着攝政王:“皇上說,兒子早就知道父親要這麼說。兒子先回家去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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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頭俏》第四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