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了一天,回到袁府,林小竹便回了自己的院子,痛痛快快洗了個澡,正要去大廚房看看還有沒有飯菜,馬婆子卻用托盤端了一葷兩素一湯一碗飯過來,道:“公子吩咐給姑娘送的。”
“謝謝馬嬸子。”林小竹大喜,伸手接過了托盤。
“謝啥?”馬婆子笑笑,“你現在是大掌櫃了,待遇自然不一樣。公子吩咐了,每天你的飯菜都由小廚房送,什麼時候回,就什麼時候送。還有熱水,你也不必自己在院子裡燒了,每天回來的時候吱一塊聲,馬嬸子就幫你把熱水提過來。”
這一陣林小竹折騰點心鋪子的事,大家都知道。而且公子對林小竹的另眼相看,大家都是看在眼裡。這一回她又獲得了在小廚房吃飯的資格,待遇基本上等同於公子了。所以馬婆子越發認定林小竹以後會是這府裡的半個主子,態度很是的巴結。
“那還是麻煩馬嬸子。”林小竹笑道。把飯菜放到桌上,又回房去,拿了兩塊布出來,道:“我這一陣在外面跑,看到這兩塊花色不錯,正適合你跟李嬸子,你們拿去做一身衣服吧。”又拿出另一包東西,“這是我在外面看到的上好的菸葉,你幫我拿給王師傅。”
“哎,這是怎麼說的?怎好叫你破費?”馬婆子喜歡得見牙不見眼,接過布來,看了又看,連聲道謝。又道:“吃完了就放這兒,一會兒我來收拾。”
“那多謝馬嬸子了。我今天可是累壞了,又餓又累。就不跟你客氣了。”林小竹笑道,坐下來吃起飯來。
馬婆子卻沒有馬上走。瞧了瞧林小竹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你們在外面。出了什麼事了?我看公子臉色很不好,飯也沒怎麼吃。”
“嗯?”林小竹頓住了筷子,擡起頭來,皺着眉頭想了想,“沒什麼事啊!”今天在沈園發生的事,應該不會讓袁天野放在心上纔對。他有多少大事要忙,哪裡管得上跟婉華郡主這種女子生氣?就算真生氣了,不過是隨口吩咐下面的人給她下點絆子,讓她凡事不順纔對。不可能氣得飯也不吃。
馬婆子訕笑道:“大概是爲別的事煩心吧。”又揮了一下手,“那小竹姑娘你慢慢吃,我先回去了。”
林小竹慢慢地吃着飯,想了想,決定還是不去看望袁天野。不管袁天野那裡發生了什麼事,她都幫不上忙。既然她無心感情上的事,還是少去關心他的好。否則就不是關心,而是招惹了。
當下吃過飯,自已把碗筷洗好。送到小廚房,回來安歇不提。
第二天一大早她依舊做了早餐,讓李婆子給送過去,自己回房換了衣服。喚了袁五娘便出了門。
“小竹姑娘,昨晚睡得可好?”袁五娘上了車,寒喧道。
“還好。你呢?”林小竹笑問。這袁五娘是個開朗的性子,跟她在一起。沒事的時候閒聊幾句,倒也開心。而且她很懂得分寸。對林小竹的事從不指手劃腳,該她做的事又總是主動去做,林小竹慢慢開始喜歡上袁五娘了。 шшш.тt kān.C O
“這天慢慢涼下來了,我昨晚倒是睡了個好覺。”袁五娘笑道。
兩人閒聊了幾句,便扯到開店的事上來,袁五娘笑道,“姑娘也算能幹的了,還能跟公子開店,聽說還有股子。不知姑娘賺了錢之後,可有什麼打算?”
林小竹掀開車簾,看了看窗外,嘆了一口氣道:“還能有什麼打算?如果有了錢,便把身贖了。再做個小生意,餬口過日子唄。”這是她第一次在其他下人面前說贖身的打算。
袁五娘驚訝地擡起眼來,看着林小竹:“贖身?姑娘怎麼會想着要贖身?”轉而搖了搖頭,嘆息道,“我自從賣身到袁家,就從來沒有想過要贖身。這贖了身,成了平頭百姓,日子看似自由,其實沒了靠山,到處受人欺負。就拿姑娘開這點心鋪子來說吧,要是沒有公子,三天兩頭就有地痞流氓來鬧事,收保護費,不光做不成買賣,沒準還會惹禍上身。尤其像姑娘這樣漂亮的小姑娘,身上再有兩個錢,那就更容易引起別人的覬覦了。”
“地痞流氓?”林小竹驚訝地看向窗外,“有地痞流氓嗎?我看這北燕國,治安不像那麼亂的樣子啊!”
袁五娘一臉的好笑,像看外星人似的看着林小竹,嘆了一口氣,眼裡帶了些淡淡的悲傷:“剛纔所說的這些,並不是平白說出來嚇唬姑娘。我小時候,家裡就曾開了一家米鋪子,我爹在外面忙乎生意,我娘在後宅帶着我跟我弟弟。後來也不知我爹哪裡得罪了一個當官的親戚,被人活活打死了,鋪子也被人佔了去。我娘殮了我爹,便一病不起,最後也去了。要不是遇上……遇上貴人,我跟我弟弟都早已不在人世了。”
那種深埋在心底裡的悲傷,即便是盡力遮掩,也沒能逃脫林小竹的眼睛。她知道,袁五娘說的,都是真實的。沉默了一會兒,道:“可是,你現在就不想過以前那樣的日子嗎?”
“不想。”袁五娘搖了搖頭,“現在只需要聽從公子的吩咐,做一些並不辛苦的事情,便可以衣食無憂。最重要的是,這樣心裡踏實,不會擔心哪一天,便會飛來橫禍。”
林小竹望着車窗外面的街景,沒有再說話。
剛開始時,她以爲袁五娘是受了袁天野的暗示,來打探她的心聲的。可現在,她又否定了這個猜想。以她對袁天野的瞭解,他那麼驕傲的個性,絕不會讓除了袁十之外的人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更不會在感情上向袁五娘求援。看來袁五娘聽了她要贖身的事,有感而發,所以纔有了剛纔的這番談話。
是啊,背靠大樹好乘涼。跟着袁天野這樣權勢滔天的主子,就像有了一把大大的保護傘,無論外面如何的雷雨交加,都不用擔心害怕。
不過可惜,她想要的生活,並不是這帶着枷鎖的寧靜生活。
似乎像要印證袁五孃的話似的。她們到了店裡,只不過忙乎了一陣,便有兩個滿臉橫肉的男子走了進來。林小竹正好做完了一輪點心,想到前廳去坐着喝喝茶,走到中門處,便看到了這一幕。
“你們這店,是準備做什麼的?”一男子上下打量着店裡的裝修,說話還算和言悅色。
周掌櫃正站在櫃檯後面打算盤,見了這兩人,只冷冷地看了一眼,答了一句:“做點心。”便又埋頭下去打自己的算盤,那樣子絲毫不把這兩人看在眼裡。而其他的兩個小二,則各忙各的,似乎根本沒看到這兩人。
那男子吃了冷落,倒也沒有發怒,態度越發的小心,拱了拱手,臉上帶着笑意來:“不知貴東家是哪一位?”
周掌櫃打了一陣算盤,直到用筆把那筆帳記到了帳本上,這才擡起頭來,淡淡地道:“給皇上和端王爺治病的袁神醫知道不?喏,這店子就是他開的。”
“原來是袁神醫的鋪子,失敬失敬。”那兩男子頓時肅然起敬,臉上滿滿地堆上笑來,“不知貴店何時開業?小人我到時一定來恭賀恭賀。”
周掌櫃臉上也有了笑意,放下筆拱了拱手:“好說好說,小店明兒就開業,還請這二位爺屆時光臨。”又吩咐,“阿生,上一壺好茶來。”
那兩男子忙推辭不敢當。而他們越客氣,周掌櫃也越客氣強留。當下雙方笑着坐了下來,只談生意經,不談其他。茶過兩巡,那兩人便告辭而去。
林小竹這才進了門去,問道:“周掌櫃,這是什麼人?”
“小竹姑娘。”周掌櫃回過頭來,嘆息着笑道,“無非就是一些流氓混混,來打探消息的。”又道,“小竹姑娘放心,有了公子的名頭,他們必不敢有什麼舉動。而且有了今天這一番打探,他們不光不敢來搗亂,還會警告其他那些的小混混不來找咱們的麻煩。”
“這些都是什麼人?官府不管的嗎?”林小竹這一會兒是親眼見到袁五娘所說的事了,不免有些擔憂。以後自己要是自由了,想要開一個店,光是應付這些地痞流氓,便是夠讓人頭疼的事。
“官府?”周掌櫃冷哼一聲,“這些人,總跟官老爺有扯不清的關係。”
林小竹吃了一驚:“這些人都是那些官老爺指使的?”
“那倒不至於。不過或是他們的親戚,或是他們的族人,或是跟他們有關聯的。總之,只要把他們抓起來,那些官老爺礙着情面,就不得不出來幫他們說話。這北燕府尹也是人啊,也得吃飯,不能把同僚都得罪光吧?只要不鬧出人命,也就只能這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所以,長年累月,就成了現在這樣子。”周掌櫃說到這裡,嘆了一口氣,“不光是北燕,到處都一樣。”
林小竹點點頭,也跟着嘆了一口氣。這是古代,人治社會,不是後世的法治社會。其實,就算是後世的法治,“我爸名字叫李剛”的事情,還發生得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