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 鬱天到餘晴家來接她,車裡還準備了相當多的禮物,他興致勃勃地上樓敲門, 結果餘晴不在, 他果斷叫司機把他送往機場。
短暫的激情(或可稱爲昏迷)過去後, 季理擡腕看看錶, 發現離登機時間還有一些距離, 便反手抓住餘晴的衣領,把她帶到一旁的角落去。
陽光從巨大的落地窗外射進來,地上遍佈着各種光點, 像是從空中落下的離人的眼淚。
季理嘆着氣說:
“餘晴,你這是在做什麼?不是跟你說過今天別來送我的嗎?而且也特地交待過, 別再管我的事……”
但餘晴重重地搖頭, “不, 我不能不管!”
“餘晴,你不要任性……”
“我不是任性, 而是……”餘晴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說:“我不能就這樣放你一個人去見蕭意……”
季理的臉微微地抽搐了一下,但他仍努力用輕快的語氣說:“你說這話,好像我是要羊入虎口、千里迢迢地去送死似的。”
死這個字,一下子擊穿了餘晴的心靈, 她的眼眶急劇地紅了。
“難道不是嗎?”她哽咽道:“在你明知道蕭意已經結婚了之後, 你還是執意要趕到非洲去, 除非你的心是石頭做的, 已經不知道仇恨和痛苦是什麼, 那麼,這如何不是一種自殺性的行爲?季理, 不用在我面前掩飾了,你的心痛,就算別人不瞭解,我卻不可能不瞭解,那麼,如果我做不到挽留你,至少我也要在你身邊陪着你……”
“難道你的這種行爲不也是一種自殺式的嗎?”
“什麼?”
季理甩甩頭,他猛然意識到自己所說的話已經暴露了他的心意,趁着傻瓜餘晴還未徹底理解之前,他要趕緊結束這對話。
“總之,謝謝你,”他真誠地說:“一直以來,你都很關心我,儘管用的方式實在是差強人意,”說到這兒,季理還笑了一下,“不過我心裡都懂的,懂你的良苦用心,只是這一次……我真的,不需要你。”
季理在句尾的時候,刻意用上了極其冰冷的語氣,眼神也是瞬間變得拒人千里。
果然餘晴就這樣上當了。
她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像是胸口中了一槍似的,她呼吸不穩,且眼淚快速地在眼底堆積。
鬱天的車子到達機場,他從車上跳起來,同時繼續給餘晴打電話,可是該死的,她爲什麼不接!
季理聽到餘晴的手機一直在響,便提醒她:“你有電話。”
餘晴賭氣似的,不理他。
沒想到季理竟會絕情至此!什麼?“這一次,我真的不需要你!”他這是徹底要把她趕出他的世界之外,甚至連普通朋友都不要再做了是吧?好委屈,真的好委屈,爲什麼,爲什麼她都已經做到這種地步了,卻在季理的心裡,連蕭意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季理見餘晴半天不說話,便搖搖頭說:“好了,時間差不多了,我該走了,你也回去吧,路上小心。”說完,季理走上來,輕輕地拍了一下餘晴的腦袋後,又默默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這才轉身走了。
餘晴目瞪口呆地站在原處。
季理排進登機的隊伍,他一直在提醒自己不要往後看,但當他把登機牌交給工作人員驗證時,他還是忍不住回頭了,結果……
剛剛餘晴還站在那裡的地方,已經空了,季理的眼神頓時慌亂起來,當他四處搜索也依舊沒有結果時,他的臉色變得一團灰敗,工作人員把機票還給了他,他象徵性地往前走了兩步後,又不甘心地回頭看了一眼,而這一次,原本空了的地方,已被其他人填滿……
坐到位子裡的季理伸手撫了撫胸口。
奇怪,真的好奇怪,爲什麼,對象明明不是蕭意,他的心,還是會這樣地痛起來?
餘晴其實並沒走遠,她正站在諮詢臺前打聽最快一班飛去阿爾及爾的航班,鬱天找到了她。
“餘晴,你果然在這裡!”鬱天氣喘吁吁地抓住她。
“鬱天!”餘晴反身過來,“鬱天你快幫我想想辦法,我要買機票!我要去阿爾及爾!”
鬱天一聽,肺都快氣炸了,他二話不說,直接就把餘晴給拖走了。
“鬱天你這是做什麼?鬱天你快放開我!”餘晴一路掙扎,卻還是沒能掙脫鬱天的掌握,鬱天把餘晴一把丟進旁邊一張空位裡,然後他在她面前蹲了下來。
“餘晴,你給我冷靜一下!你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嗎?”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餘晴搖着頭說:“季理他都已經上飛機了,我不能坐在這裡,我也要跟他一起去!”
“餘晴!”鬱天大聲喝斷了她,“你要去,那你說,你要去做什麼呢?你跟去能做什麼呢?”
“鬱天,你不懂……”餘晴紅着眼睛說:“季理他到底有多愛蕭意呢?蕭意都已經辜負到他到這種地步了,他還是不肯死心,他去非洲,見到蕭意後,會面對什麼樣的情況,你設想過嗎?蕭意已經結婚的事實,究竟會刺激他到何種地步,你能想象嗎?這兩年來,他一直過着什麼樣的日子,你不知道,我卻知道,我根本,就不敢去想,到了非洲後,季理會變成什麼樣,他是會更加地痛苦,還是會徹底地瘋掉,鬱天……”眼淚止不住地從餘晴眼中滾落下來,她抓住鬱天的手,祈求他:“請你不要再阻止我了,請你,多少也體諒一下我的心情……”
“你的心情?”鬱天突然冷笑了起來,他再也不加掩飾地指責了餘晴:“你的心情,難道就是要去充當第三者嗎?”
第三者?餘晴的呼吸凍住了,她不敢置信地擡頭望向鬱天,而後者臉上的冷漠,也充份應證了自己的猜測,餘晴再也不說什麼,她丟開鬱天的手,站起身來,鬱天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他想要追上來解釋,卻被餘晴阻止了,“別再跟着我了鬱天,省得我這個‘第三者’污染了你!”說完,餘晴繼續大步離去。
結果餘晴還是失敗了,那是理所當然的,要出國,可不是僅僅只買一張飛機票就可以搞定的,所以這麼看來,季理是多麼地老奸巨滑啊,他居然真的能夠忍到最後一天,才告訴餘晴他要走。
他這是安心要和她劃清界限,從此老死不相往來啊,餘晴真的覺得自己已經失敗到不能再失敗的地步了。
“就算是朋友,我也只是比一般的朋友都更加一般的朋友,這麼一想,我特麼地怎麼就這麼恨你啊陶波!!!”這天晚上,餘晴把陶波叫到酒吧裡,狠狠地教訓了他一頓,“就算季理他不想跟我說,難道你就不能偷偷地通報給我嗎?”
陶波被揍得鼻青臉腫的,可他能有什麼辦法呢,“都是季理逼我的呀,你也知道,他那人,一旦是決定好的事,就算有上百頭牛一起拉他他也不會回頭的呀,更何況,我也不想再看到連你也要爲這件事搞到辭職的地步!”
“你在說什麼呀陶波——”
“我啊——”陶波突然拉長着怪音說:“我現在,突然好討厭蕭意啊,你說她走了就走了唄,爲什麼現在突然又要冒出來!而且,居然還結婚了!這個女人,怎麼就能這麼壞啊!她也太欺負季理了吧?如果她現在不是在非洲,如果她不是一個女的,我早就把她拉過來痛扁一頓啦!”
餘晴不響了。
其實,她現在也有着和陶波同樣的想法,她也好想,把蕭意抓過來,痛扁一頓,可是——
“你少吹牛了!別說你要動手,恐怕你要是當着季理的面把剛剛那番話說一遍,季理也早就先把你給揍趴下了!你以爲季理會捨得讓你動蕭意一根毫毛麼?以前,就算有哪個病人敢對蕭意說話大聲一點,季理都會忍不住想要衝上去幹架呢!”
“就是說啊!”陶波長嘆了一口氣說:“季理都已經袒護蕭意到這種地步了,那丫頭,怎麼就能這麼狠心地不要季理呢!想想看,季理這趟到非洲,他的心裡得有多難過啊,看着自己最心愛的女孩,已經另嫁他人,唉,我只要一想到這個畫面,我就替季理難過,而季理他本人呢,又該如何去親眼目睹這事實……”
餘晴回到家時,接到了鬱天打來的電話。
鬱天說:“餘晴,你在哪裡?我想見你。”
餘晴不說話。
鬱天又說:“那天的事,是我錯了,我不該那樣說你。”
餘晴嘆了口氣,“算了,鬱天,我早就不生你的氣了,我知道,你都是好意——”
“那麼,你快告訴我你在哪裡,我要去找你!”
餘晴搖搖頭,“還是不要了,我累了,改天吧!”
餘晴掛上電話,往窗外看了看,然後重新拿上鑰匙,下了樓。
餘晴獨自一人在小區公園裡散步,那天晚上,季理一個人傻瓜兮兮地在這邊溜滑梯的情景,浮現在眼前。
餘晴也試着登上滑梯,然後從上面滑下來。
一遍,又一遍。
然後她站在滑梯前,試圖想象那天晚上,季理在這邊裝出很快樂地玩耍時的心情究竟是怎樣,季理,你現在,想必是已經到了非洲了吧?路上還順利嗎?蕭意,你見到了嗎?
孤單的蹺蹺板,因爲只有一個人,所以沒法兒玩兒了,餘晴看着那動也不動的蹺蹺板,只覺得思念季理的情緒,越發像藤蔓一樣瘋長了起來。
餘晴還是去辦了前往阿爾及利亞的簽證。
即使季理那天的冷淡讓她那一廂情願的熱情看起來就像個蠢蛋,但她依舊抗爭不過自己的心,更何況,她也很想去見見蕭意,很想去問問她,究竟是什麼原因,連她都可以一起隱瞞婚訊?難道,在蕭意的眼中,她也是這麼地微不足道嗎?
餘晴手持機票,坐在機場的候機大廳裡等候登機,這時,手機響了,上面顯示的是鬱天的號碼,餘晴猶豫了半天,最後還是接了起來。
“鬱天。”
“餘小姐是嗎?請等一下,我把手機交給鬱少爺。”
餘晴愣了一下,正覺得奇怪呢,那邊鬱天的聲音響了起來,“餘晴……”
鬱天的聲音聽起來非常地虛弱,餘晴的心一緊,“鬱天,你怎麼了?生病了嗎?”
鬱天咳嗽了兩聲,方纔開口,“餘晴,你的氣消了嗎?”
“什麼啊?”
“我好擔心,我好怕你再也不理我了……”
“鬱天!”
“那天的事,我真的要向你鄭重地道歉,其實,我並不是要責怪你的意思,我只是覺得太心痛了,看到餘晴你,爲了一心一意要跑去見蕭意的季理那麼用心,我就替你不值,但是這兩天下來,我想明白了,想明白了,你是因爲擔心季理,才那麼做的,因爲,你們是朋友,咳咳,咳咳咳……”
“鬱天!你到底怎麼了啊?”餘晴急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電話那頭不再出聲,而只是不斷傳來嘈雜的聲音,過了好一會兒,鬱天的聲音才又虛弱地響起,“所以,餘晴,你能原諒我了嗎?看在我已經深刻反省的份上,請你,不要再生我的氣了吧……”
餘晴哭笑不得,大嚷起來:“我不生氣!我不生氣!這我不是早就跟你說過了嗎?另外,鬱天你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不是生病了?你倒是快說呀!”
又是一連串的咳嗽聲,似乎還夾雜着其他人的勸阻聲,然後鬱天又弱弱地說:“真是太好了,餘晴,沒想到你還會關心我,我真的,好開心……”
“你在開心個什麼鬼啊?快點回答我的話!”
電話那端突然又換成了最初的那個陌生的男聲:“對不起,餘小姐,鬱少爺現在接不了電話了,那麼,我要先掛線了——”
接不了電話?這是什麼意思?
餘晴驚恐地大叫:“請你等一下!在掛電話之前,你能不能先告訴我,鬱天他到底是怎麼了?他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