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頂着倆黑眼圈趕到病房時,男護工剛走。林顯宗正和一個三十多歲,面色微黑的瘦高個警察說着話,他旁邊還站一個皮膚白皙的小夥子做着記錄。
“老人家,彆着急,慢慢來,您好好想想當天發生的事兒。比如這是馬路,這是您,這是肇事車。”瘦高個警察用對講機、手機和牀當作道具,循循善誘着林顯宗,“您老騎着車子,車是怎麼撞的您?是從後面呢,還是側面,還是前面?”
林然怕驚擾到他們的談話,安靜站立在門口。林顯宗努力地回憶着,“......警察同志,我想不起來了。”
“一點兒都想不起來啦?老人家,你知道嗎,您的陳述很重要,關係到事故處理結果。”瘦高個警官耐心地引導着。
林顯宗還是搖了搖頭,愁容滿面地說,“我真的想不起來了,一點印象也沒有。”
聽到父親如此回答,林然走了進來。她把飯桶放到桌上,倒出一碗小米粥遞給林顯宗,“爸,餓了吧,先吃飯。”然後禮貌地問,“警察同志,你們要不要吃點?”
“謝謝,我們吃過了,你是林然吧!”瘦高個警察笑了笑,“我姓李,負責本起交通事故。他姓劉,負責做筆錄。”小劉擡起手和林然打了個招呼。
“你好,李警官,劉警官。我父親事故結論書什麼時候出?”林然迫切地想知道結果。
“還要等個兩三天,因爲事故現場情況特殊,所以有些耽擱。”李警官笑着指了指門外,“咱們借一步說話。”
“爸,你先坐着別動,把粥喝完。我和警察同志出去談點兒事。”囑咐完父親,林然跟着他們出了病房。
“這段時間我們調取了所有監控錄像。”李警官猶豫一下道,“麻煩的是,所有監控錄像都不能取證。因爲這條路不是主幹道,監控頭安裝的比較少。其中有一個還是壞的,管理部門沒來得及更換。另外距事故現場東西大概約100米位置還有兩個監控,但因爲距離太遠看不清楚。沒辦法,我們只好走訪調查了現場周邊商戶的監控。但由於角度問題,它們也沒拍到馬路中間發生的事兒。在我們走訪調查時,有一個熟食店老闆反映,他看見了事發全經過。”
“熟食店老闆怎麼說的?”林然凝視着李警官。
“你是子超的同學,也不是外人,我們就實話實說。據他講,你父親在此次交通事故中也負有一定責任。他說,當時路邊慢車道上停了幾輛電動車擋住了你父親的路,你父親想繞過去。但他沒有從自行車上下來改走人行道繞行,而是直接將自行車騎上了快車道。在突然變道過程中,由於雙向車道狹窄,後面車輛行駛速度太快來不及避讓,急剎車時,右邊倒車鏡掛倒了你父親,導致他跌倒在地頭部受傷。”
“照您所說,電動車車主應該負事故主要責任。若不是他們亂停亂放,我父親哪裡兒會被擠到快車道,更不會被撞?”林然帶着質疑口吻道,“還有,你能確定那個老闆說的都是事實嗎?他會不會被肇事司機收買了,所以提供虛假信息。原諒我的小人之心,肇事司機人品太差。我父親住院已經十天了,他只在事發當天露了露臉,如今不管不問還玩起了失蹤。”
李警官聽完林然的疑述,略微思索一下鄭重道,“這麼跟你說吧,如果有亂停車輛車主信息,我們肯定會第一時間追責,但這並不能成爲你父親騎到快車道上的理由。他年紀大反應慢,更應該有自我保護意識。至於你說的目擊者口供真實性問題,我們考慮過並進行了多次走訪調查,這也是結論書遲遲未出的重要原因。我們不能因爲一個人的說辭就亂劃分責任,今天來,既是受劉子超之邀來看望老人家,另外我們也想知道老人的身體恢復程度。”
“謝謝!我爸恢復的還可以,就是部分記憶丟失了。我們家人都是老實人,不會訛人掙昧心錢的。如果我父親真有責任,該是我們負擔的醫藥費我們自己負擔。但該肇事司機承擔的,他必須一次性給我們結清。”
“那肯定啦。”年輕劉警官開口道,“你們雙方還要在事故結論書上簽字呢!簽字前,你們有什麼誤工費、營養費、後期治療費等合理訴求,都可以向對方提出,我們負責把你們雙方叫到一起協商。並且事故車輛所投保的保險公司也會根據保險條例據實賠付的。”他的話得到了李警官贊同。
“超哥和我們是老關係了,他交待的事我們肯定盡心盡力辦。”李警官面露難色,“但也請你理解,我們事故科有我們的制度規定。原則性問題,我們不能偏袒任何一方。你好好照顧老人,等結論書出具後我電話通知你,我和劉警官先走了。”
“那您倆位多費心。”林然雙手合十表示感謝,李警官和劉警官對視了一眼轉身離開。林然回到病房,林顯宗已吃完飯,斜靠在牀上出神。
“爸,想什麼呢?”林然問。
林顯宗唉了一聲,“你說我的治療是不是沒有效果,怎麼這麼長時間了還是想不起來。”
“怎麼沒效果,我看挺好的啊。至少你現在精神好,吃飯好,睡眠也規律了。”
“我住院是不是花了很多錢?醫保也不知道能報多少?”林顯宗關切地問。
“爸,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操這份兒心。交通事故是不能走醫保的,牽涉到事故理賠問題,住院費都是我媽和我姐墊付的,你就甭操心了。”林然嘴上說着,心裡卻很欣慰。父親能提這樣的問題,說明傷勢恢復的不錯,這段時間治療沒白費。
“爸,要不你再躺會兒。大夫說,明天你就能下牀慢慢走動走動了。他還說,要是你配合好的話,三星期就能出院回家。”
聽了林然的話,林顯宗高興地閉上眼睛安靜地休息着,和初入院時精神病狀態相比簡直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