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在做夢的時候, 往往不能察覺自己在做夢,而被詭異的夢境糾纏折磨,或者沉浸其中, 只有當夢醒了之後才能意識到原來那個夢有多荒謬, 訝異於自己怎麼沒有從那麼奇怪的場景中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解蘭婷在多數時間, 往往都是不記得自己的夢境的。但是很多時候, 當她做出很詭異的夢時, 她往往能夠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在一個她覺得不肯能在現實中出現的場景中,她就傾向於用最原始,但是最沒有人用的方法——掐自己的胳膊。不疼, 她就確定自己在做夢,就不會再害怕, 不會再緊張, 不會再憂心, 只等着來一個突然的刺激,讓她從這個夢裡醒來。
所以當初在看盜夢空間的時候, 她就格外能體會裡麪人物的感覺。
但是此刻,她就在明知是夢的夢裡掙扎,卻醒不來。她不知道自己已經做了多久的夢,但是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從夢裡掙脫過。偶爾會安靜一下,但是馬上就又會陷入另一個詭異的夢。她使勁想睜開眼睛, 可是都沒能成功。她想夢見謝西陽, 想跟他說說話, 也沒有成功。
她不放棄, 繼續努力, 卻總是失敗。不記得多少次以後,她終於懊惱, 在夢裡對着自己大吼“你給我把眼睛睜開!”
她覺得自己聽見了什麼,動了動眼皮。
然後,她便睜開了眼睛。
沒有刺眼的亮光。沒有蒼白的牆壁和被單,沒有藥水的味道。
她不在醫院嗎。
她轉過臉,一眼就對上旁邊坐着的,看着她微笑的謝西陽。
果然,這甦醒的場景如此不對勁。還是在夢裡。
她嘆了口氣,隨即又反應過來,擡起頭,看着謝西陽笑:“還好,我總算是夢到你了。也是有收穫的。”
他笑了笑,伸手過來,把她臉上攔着的頭髮拂開:“你沒有做夢了。你醒過來了。”
她愣了愣,第一個動作便是往自己手臂上狠狠地掐了一下。
果然痛。
她眨眨眼睛,不自覺地笑起來的同時,眼淚也滑下來:“可是,我不是應該在醫院裡的嗎。這是誰的房間?”
他伸手把她扶起來,拿枕頭在她身後墊着:“是醫院。是我們的醫院。雖然妖不生病,但是傷痛總不能說完全避免。我們總不可能到你們的醫院去治病。這裡最安全。”
她恍然大悟,點點頭:“真好。這裡的環境比我們的醫院好多了。看這房間,哪兒像是醫院。”
他笑:“那是因爲我們有錢。這是最好的房間。”
她微張着嘴,拖過他的手臂:“哎呀,我果然是傍上大款了。”
他看着她笑,笑着笑着眼光就越發的溫柔起來。
“我一直都不相信你就不會醒來了。我知道你在做夢,我知道你想醒來。”
她被他一句話說得鼻子也有點酸,看着他:“我在這兒躺了多久?”
他握着她的手,放在嘴邊輕吻:“不久,才一年。”
好吧,她既然已經跟他是一條船上的,她也就應該不奇怪這時間的概念了。
可是,一年?!
他看着她的臉色,知道她在糾結什麼,馬上就說:“我天天給你洗澡,兩天洗一次頭髮。”
她這才把臉鬆下來:“還是你愛衛生。”
換做她自己的話,只怕都要三四天洗一次頭吧。
她捂了捂肚子:“我餓了。”
他起身,走到外面的房間,很快就回來,手上端着一碗還冒着熱氣的飯,上面蓋着滿當當的顏色各異但是一看就讓人很有食慾的菜。解蘭婷嚥了咽口水,馬上起身去旁邊的洗手間匆匆洗漱了一下——這麼久的臥牀,她走路都有點不穩當了。如果不是謝西陽一直在維持她的行動能力,如果不是謝西陽在一邊看着她,只怕她一個不小心會栽到洗手池裡去。
謝西陽的手藝一如既往的好。儘管是一年沒有吃到,全憑藥物維持着三餐所需的營養,解蘭婷還是對這個口感熟悉得不行,不到十分鐘就把一大碗的飯菜全部吃光,最後還盯着空蕩蕩的碗意猶未盡地擦嘴。
等謝西陽把空碗洗乾淨放好了再坐回去的時候,解蘭婷已經下牀換好了衣服。
“西陽,我要回家。”
雖然花在那醫院裡的時間有足足一年,但是因爲這個月解蘭婷都是在夢裡度過的,所以沒有謝西陽那麼難熬,感覺過得也快一點。所以她再回到家,一點莫名的生疏感都沒有,只覺得放鬆,衝進去撲到她和謝西陽最愛的沙發上,面朝下趴着,頓覺最舒服也莫過於此。
謝西陽放了極少的行李,也走過去,在她旁邊坐下來,寵溺地笑着,手在她背上輕撫:“終於把什麼都結束了。蘭婷,現在就只有我們倆了。”
不論是誰,都已經不存在於他們的生活中了。解蘭婷之所以完全不問他權偊倫是不是死了,所有的事情是不是都解決了,就是因爲她知道他們此刻的寧靜只能是建立在一切都處理好了之上的。而謝西陽不說,也是因爲他知道她肯定是明白的。
他只告訴她,阿特的心已經從權偊倫的身體裡取出來,安回到阿特的遺體裡去。她聽了,垂着眼睛,想了很久,最後也只是一句“嗯。”
不管他們是不是把這件事挑明白了,他們的生活從此就都是簡單幸福的了。
解蘭婷翻過身,坐起來,看着謝西陽笑,上前去摟着他的脖子:“嗯,現在是隻有咱們倆了。以後說不準了。”
謝西陽輕輕推開她,眉頭微蹙,一臉嚴肅地看着她:“不會有別人了,我向你保證。像冷歌這樣的情況絕不會出現了,權偊倫這樣的也不會有了。我發誓。不管怎麼樣的混亂,我們都已經把他們處理完了。你相信我。”
她看着他一本正經的臉,突然就笑出聲來:“西陽,你用不着這麼緊張——我不是指那個。”
他愣了一下,看着她:“那你是指什麼?”
她有些羞窘地看着他,把手伸到他面前:“謝西陽,你就一點都不想要孩子的?”
他臉上的表情都停止了,就那麼呆愣愣地看着她,看了很久,才說出話來:“蘭婷,你是不是在跟我開玩笑,還是你認真地在跟我說?——你願意給我生孩子?”
他的臉上,全是不敢相信的震驚,更多的是突然而來的狂喜,就像是一直在心底深處想着,但是一直不敢去奢望的東西,突然主動送到了面前。
這表情看得解蘭婷心裡就是一陣溫柔的觸動。這麼一個男人,會爲了她的一句話而感動成這個樣子,也只有她,這麼幸運,碰得上他。
這次換成她去握着他的手,在他手上輕吻:“我不是開玩笑,我是認真地在跟你說,我願意給你生孩子。我要給你生孩子。”
他捧起她的臉,忍着狂喜和眼眶裡泛着的亮光,重重地在她脣上親吻,直到把她吻得完全無法呼吸了,才鬆開她,抵着她的額頭:“蘭婷,我一直以爲,我永遠不會有孩子。我原來以爲,我不會遇上我愛的人。跟你在一起後,我也不敢奢求你爲我生孩子。”
她笑:“你說我笨,其實謝西陽,你自己也挺笨的——我這人,你還不知道,就是敢爲天下先,做人家不敢做的事。不過西陽,我們會生出什麼樣的孩子來?”
他想了一下,說:“你是人,我是妖……”
他還沒說完,她就大驚失色:“所以我們生出來的會是人妖?!”
他無奈地看着她:“不會的。我身邊,沒有跟人在一起之後生了孩子的妖。我想,我做得還不錯,你又是純種的人,所以我們的孩子,應該還是像人吧。”
她鬆了一口氣,趴回到他的胸口:“那就好。不過生人妖也就罷了,我知道你總會有辦法的。”
他親吻她的發頂:“是的,你總是知道。”
她輕聲笑,任他把她抱起來,嘴裡卻在問:“你幹什麼?”
他笑:“你怎麼這麼喜歡明知故問。”
好吧,她剛剛纔說過要給他生孩子,他就準備實行了。
不過有什麼大不了的。本就是她心裡想的。
一切都會回覆到最初的安寧。不管之前從多大的變故中走過來,過後也不會有多麼重大的改變。事情過去了,解決了,就好了。他們的生活會繼續下去。只是多了一份含義。但是不管含義多大,簡單和幸福,就是主線。
對於他們來說,未來還有這麼長的時間呢。
從來都是,只因你在,我便來了。
只因你來,我便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