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爾遜省略了很多細節。不是他不願提及,也不是他不想揭開傷疤,而是他實在想不起來那段渾渾噩噩的時光是怎樣度過的了。
人生中最在意的人兩次失去,沒有崩潰,已經算是威爾遜從很多客人那兒的故事錘鍊過一回了。
威爾遜把自己關在無人的酒館裡好久,纔算緩了過來。
黑礁石酒館恢復了營業,關門了好多天,生意早就被附近酒館瓜分了。威爾遜也懶得經營,整日待在光找不到的櫃檯後,發爛發臭。
這個時候,一個自稱阿黛爾親信的男人出現在酒館門口。
他說阿黛爾提前知道了手下的背叛,告訴他:“若我死去,你就帶着可以信任的人去黃金城的黑礁石酒館找威爾遜,你們可以像依賴我一樣依賴他,像信任我一樣信任他,像能爲我而死一樣……爲他而死。”
威爾遜失聲大哭,哭的暈了過去。當他再次醒來之後,他決定接受阿黛爾的信任,將阿黛爾的手下全部接來。
他們本想替阿黛爾老大報仇,和那位大領主同歸於盡。
振作起來的威爾遜說,他們衝去黃金宮也只是給清理地磚的清潔工添麻煩,讓他們稍安勿躁。
威爾遜在隔壁租了間倉庫,把他們安置在裡面。以防萬一,他偷偷僱傭幾個遊俠分別去阿黛爾的營地和黃金宮附近打探消息。
阿黛爾的皮被活剝的消息讓他失去理智,“叛亂分子”損失慘重的消息讓他沉默,而當得知背叛者皆得到了報應,他發出快意的笑聲。
背叛了阿黛爾的背叛者被他們的新效忠者背叛,還有比這更具有諷刺意味的嗎?
這些倖存的人,威爾遜本想讓他們避過風頭,給他們一些錢永遠離開破碎山脈,不要再回來了,但……
幾天後一個朦朧的雨夜,熟睡的威爾遜被迸濺進來的涼意驚醒。他起身想要關上窗戶,卻看見一道輪廓站在窗前。
“你是誰?爲什麼在我的……阿黛爾……?”
“不要開燈,不要過來,不要看見我現在的模樣……”
威爾遜忍住了衝上去擁住他的慾望,輕喚道:“你還活着?”
“被剝了皮的人,會活着嗎?”
“阿黛爾”的話讓威爾遜沉默。
“你已經死了嗎……”
“死並不可怕,威爾遜,痛苦也不可怕,真正的可怕是你想要擺脫束縛,卻怎麼也掙脫不開。”
周圍的傭兵都在全神貫注地聽着,忘了吵架。
他們第一次聽老闆說起這樣的事。
“我問她,你來找我,是想和我說什麼嗎?她回答我說,是的。她說,‘威爾遜,答應我,不要讓破碎山脈人遭受和我一樣的命運。他們是人,和城裡的所有人,甚至貴族’”
“所以第二天,我讓他們去傭兵公會註冊,拿到正式身份,四處接取任務,鍛鍊自己。還讓他們信仰阿黛爾。”
總算了解了這段往事,安南稍許沉默,開口說:“我有個忙需要你們幫。”
威爾遜深吸口氣,斂去回憶的悲傷,認真問道:“您請說。”
“我在找一頭藍龍。”
“藍龍……那頭被通緝的惡龍?”
“沒錯,她是我的夥伴,我很確認雷蒙德領主對她的通緝是無端的指控。所以我需要找到她。”
威爾遜沉吟後說:“我們沒別的本事,就是夠閒,最多三天,只要她在破碎山脈我們就能找到他。”
“不行,那位大領主要在三天後公開審判。”
“我們會想盡辦法的。”威爾遜只能如此保證。
安南輕輕頷首,也沒交定金,就在威爾遜的激動之中走出酒館。
他是聰明人,應該猜得出自己的用意。
“你他媽敢咬我,你死定了!”剛到門口,傭兵們就又演起了戲。
安南走出酒館,裝作不適應外界光亮眯起了眼,迅速掃了一圈街道,和黑寡婦離開酒館。
“你想幫他們忙?”走出不遠,黑寡婦問道。
“若是他們願意幫我的忙的話。”
安南這麼說,但誰都看得出來,安南給了他們一個機會。
只要把握住,安南就會伸出援手。
“他們註定無用功。”
黑寡婦突然的話語引去安南的目光。
“我不是說我們幫不了他,而是神靈已經不會迴應我們,就連魔網……”黑寡婦擡起手,魔力元素宛如小精靈在她手心匯聚,“都在因失去維護而逐漸晦澀。”
“什麼是魔……哦,那個啊。”
安南還不算特別不學無術,起碼魔網他是知道的。
這要從魔法經歷過的三次變革說起。
第一次是操縱魔力的古代巫師們意識到魔力難以掌控,每個巫師都需要堪稱恐怖的天賦和智慧,才能邁出從學徒到巫師的那一步。而無論再怎麼言傳身教,知識在傳播的過程中總會有一些損失。
這使得那個時候,巫師比現在的術士還要稀少。
所以古代巫師們將法術撰寫成冊,讓後來的巫師們不需要自己摸索和控制魔力,按照法術書的指引就能釋放出魔法。
第二次是奧術師們發現,隨着實力的提升,需要學習的法術越來越多,而即使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光照術也有數十個魔法節點。施法者們再聰明也會出錯,而出錯在戰鬥中就意味着死亡。
所以奧術師們發起大規模的簡化法術活動,並建立相對應的法術模型。讓新奧術師看幾遍法術模型就能掌握大致施法流程。
第三次是新任魔法之神,密斯格瑪發起的變革。
作爲前任魔法之神從凡人之中親自挑選的繼承者,祂沒有辜負信任,在舉起神火的百年後,召集了數十名傳奇法師,和他們共同鑄造出魔網——顧名思義,魔網是魔法之網。
它的邏輯是,法師只要構築出法術模型,就可以記憶在魔網之上,想要施法的時候不用再擔心因爲錯誤和緊張施法失敗,哪怕是一個老年癡呆魔法師,也能用“開鎖術”解決出門忘了帶鑰匙的煩惱——前提是別忘了“開鎖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