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未名湖河畔。
如潮水般的學生,朝着江海潛修的林中小屋,瘋狂彙集。
對於感同身受的學生而言,苦根的死亡,就是壓死福貴的最後一根稻草。
縱然福貴曾經也有過年少輕狂,可是他後半生早就已經改過自新,對於一位浪子回頭的善良人.
似乎就沒有必要接受這苦楚萬分的悲慘結局?
“我接受不了”
對於共情能力稍差一些的讀者而言。
縱然,沒辦法和福貴感同身受,畢竟這世上根本就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感統深受。
但是,哪怕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
這福貴同樣是如此之苦楚?
他苦楚到甚至都讓人無法相信,這人世間竟然會有人能有這般境遇?
或是出於同情。
或是出於疑惑。
或是處於憤怒。
這一刻,未名湖河畔便,洋洋灑灑的站滿了人。
你要說江海在澄海戲劇學院,那或許的確是拿他沒什麼辦法?
可是,如果他人現在就在學校裡,這般好時機,不當面向他‘討教討教’的話.
又怎能對得起這般天賜良機?
能看出來,大家的情緒都很激動,站在林中小屋的方向就開始大喊:
“江海,你給我出來!”
“江海,我們需要一個解釋!”
“江海老師,你爲什麼這樣寫”
“我不明白(奉化口音),爲什麼江海老師你要塑造這樣一個結局”
陣仗,的確是蠻大。
但你要問江海有沒有預料到?
其實內心,早有預料.
和學生們痛哭流涕、哀嚎遍野的模樣截然不同,這一刻的江海,看起來是如此之雲淡風輕。
看着來勢洶洶的衆人。
江海在未名湖畔的石桌上切了壺茶,只見他端起茶杯,稍稍抿了一口:
“有事兒?”
北大學生會的主席,這是一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小夥子,當即站出來職責江海:
“江海老師,你爲什麼要這樣寫.”
作者和讀者的考量,實際完全就是站在截然不同的兩個角度。
對於讀者而言,大家或許更喜歡看一些溫馨治癒類的故事或者結局,這樣的結局比較暖心。
可對於作者而言,相較於溫馨治癒
更重要的讓自己筆下的人物讓讀者記住!
如果《活着》是溫馨治癒闔家圓滿的結局,那想必在看過這本書不久後,它也會像其他書一樣,在不久後就泯然衆人矣。
但如果《活着》以悲劇收尾
那這樣一部作品,才能成爲歷久彌新的經典。
自然知曉這些熱血難平的學生想要追尋一個怎樣的答案。
面對他們的質問,江海放下手裡的茶杯,從嘴裡吐出一句頗具哲學意味的言語:
“人是爲了活着本身而活着,而不是爲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着。”
在江海的口述之下,《活着》這本書結局的立意,被娓娓道來.
福貴常說:“做人還是平常點好,爭這個爭那個,爭來爭去賠了自己的命。像我這樣,說起來越混越沒出息,可壽命長,我認識的人一個挨着一個死去,但有一點,我還活着”
生活很難,但活着就有意義。
縱然一位又一位摯親被福貴親手埋葬,縱然福貴這一生,他經歷了太多苦難,也遭受過太多的痛苦,可即便如此,他卻對生活依舊毫無怨言,他宛若一位勇敢的鬥士,即便生活將他一次又一次擊倒,可是他對此卻毫不氣妥,掙扎着從地上一次又一次站起.
透過江海這番慷慨激昂的敘述。
許多學生開始有所思,又有所悟。
“被生活一次又一次擊倒,可他卻毫不畏懼的一次又一次站起.”透過江海的敘述,一位帶着金絲邊眼鏡靈氣十足的女學生,宛若聯想到了什麼似的,“我怎麼感覺,這福貴就有點像,《老人與海》之中那位瘦弱而又敢於抗爭的老人”
老人在跌宕起伏的大海中,勇猛的與鯊魚廝殺,搏鬥。
福貴又何嘗不是在生活的摧殘中,不斷的破碎,重組,然後站起?
一語驚醒夢中人。
能看上北大的又怎麼可能是等閒之輩?
當即就有一位又一位學生,透過自己的悟性,開始明白了江海這樣書寫結局的良苦用心:
“從本質上來說,《活着》的確是一本描述苦難的紀實文學不假,可江海老師是想要透過福貴身上的這些苦難,來向讀者展示一個在生活中不斷被擊倒,縱然自己身處於黑暗,但依然敢在黑暗中堅持自我的猛士.”
話語落下,當即有開始有學生被點撥。
宛若醍醐灌頂般,他在看向江海的眼神裡寫滿了敬重:
“活着,在我們中國的語言裡充滿了力量,它的力量不是來自於叫喊,也不是來自於進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賦予我們的責任,去忍受現實給予我們的幸福和苦難、無聊和平庸”
福貴,可以說是《老人與海》之中的老人。
但是他與老人,又有着本質上的區別。
老人,是主動去迎接挑戰,在波濤洶涌的大海上綻放自我。
福貴,是被動承受,麻繩專挑細處剪,厄難專找苦命人,縱然他不想吃苦,但生活之中的苦難,還是一個又一個降臨到他頭上,不容他有任何喘息的餘地。
縱然,兩人在面對苦難的選擇,有着本質上的區別。
但是!
他們兩人身上都有一個共同的特質——
不論是面對生活還是大海,他們都從未被打倒!
“明白了!”
“我明白了!!”
“我全明白了!!!”
一位眼角依舊摻雜着些許淚痕的青年,宛若徹底開悟了一般,在大庭廣衆之下說出了自己悟出的東西:
“活着的意志,是福貴身上唯一不能被剝奪走的東西!”
“江海老師之所以會塑造出這樣一個結局”
“是因爲中國過去60年所發生的一切災難,都一一發生在福貴和他的家庭身上,江海老師是想通過親人不斷離世這種藝術表達手法,來凸顯出活着意志的珍貴與不可剝奪!”
宛若徹底明悟,他聲音近乎顫抖着喊出一席話:
“不論是生活還是學習,不論遇到怎樣的困難,我們都要像福貴一樣,咬緊牙關挺過去!因爲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比活着更重要了,只有活下去才能看到希望”
話音落下,當即又有一位儒雅青年朝着江海吶喊:
“江海老師!”
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呼喊,直接令得全場同學的視線,開始朝着江海的身上瘋狂彙集:
“你是不是想通過塑造福貴這樣一位悲苦的人物形象,來鼓舞我們,不論在任何時候都不要失去對生活的希望!”
“身處於這人世間,福貴遭受了這般非人的苦楚,都能在這個世界上堅強的活下去?我們作爲生活在這世界上的普通人,平凡人,又怎麼不能在遇到挫折之際,堅強而又勇敢的在這世間活下去”
兩行熱淚控制不住的從臉頰流下,
“活着的本身並沒有意義,有意義的是活着!”
“這,是不是就是您書寫這個悲情結局,想要告訴我們的道理”
一時間,種種視線,開始朝着江海的方向,瘋狂涌來。
或震驚。
或明悟。
或醍醐灌頂。
感受着衆人各種各樣目光的注視。
江海在悶聲不說話的時候,心頭也是和這些學生一樣震驚:
“我原來”
“還有這些意思嗎?!?!”
實際江海一開始並沒想講那麼多,在拋出書裡的那句至理名言【人是爲了活着本身而活着,而不是爲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着】,江海剛想要繼續說下去:
“你們愛看看,不看拉倒.”
誰知道,自己剛說出一句名言經典,甚至都沒給到他發揮的機會。
眼前這些學生
直接就開始了近乎瘋狂般腦補?
直接從書的開篇,中段,到結尾給他腦補出了一個他自己都未曾想到過的劇情框架?
雖然,這些東西,自己並未曾深想過。
不過
不得不說,這些學生說的.
他的確是很有道理?
“不愧是北大的高材生。”看着涌現到自己面前的這些男男女女,江海發自內心的開始鼓掌,絲毫不掩飾自己眼神裡的欣賞之情,“我只能說你們很有天賦,都不用我細說,只不過一經點撥,便能明悟至此?”
“我不得不承認,你們——”
“確實是很聰明,很有悟性.”
要不說中國人這一輩子最愛做的就是閱讀理解?
上學,開始揣測千年前的詩人隨手寫的古詩詞到底是有個什麼含義。
上班,開始揣摩上司領導的微表情到底有個什麼意義。
上司笑着誇讚:“你真能幹啊。”
上司陰沉着臉陰陽:“你真能幹啊~”
縱然,這兩句話從構詞來說就是一模一樣.
但是!
它貌似的確確確實實擁有着不同的含義?
經由江海的這番確定,甚至都不用他過多解釋。
這些學生自己就說服了自己。
“不愧是江海老師!”
“通過福貴的身世的悽慘和悲苦,突出全篇的主旨,昇華活着的主題,人是爲了活着本身而活着,而不是爲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着?”
“原來,這就是這本書取名爲活着的原因.”
很顯然,江海對這些高材生的悟性,非常滿意:
“孺子可教.”
縱然,大家只不過都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可爲什麼.
江海就能寫出類似於《活着》這般悲天憫人的經典作品?
縱然,大家學歷相仿,甚至於論起高考成績江海就只有他們這些人隨意挑選出來一個的零頭
但是!
爲什麼江海又能再次復刻出類似於《老人與海》這般宏偉的史詩級別作品?
“太”
“令人震撼了!”
此刻,北大文學社社長柳石蕾用一種極其震撼的眼神看向江海,她根本就無法相信,意志勇氣流巔峰之作《老人與海》和苦難悲情流力作《活着》,這兩本足以載入世界文壇歷史的宏偉鉅著
竟然出自同一人手中?
“怪不得一向高傲的顏如玉老師,會對一位年齡比自己還小的年輕人,如此心服口服?”
“能在文學一途擁有如此之恐怖的天賦以及驚人的成就,這般成績”
“真的是不得不服!”
此刻,遠處身穿一襲素雅旗袍,盡顯江南女子風範的顏如玉。
看着被簇擁在人羣中江海。
她輕咬銀齒,貌美的眉眼中盡顯複雜之色:
“難道,我們之間的差距.”
“真的有這麼大嗎”
被當代文壇稱之爲鴛蝶文學流派,也是張愛玲接班才女的顏如玉,雖然外表看似親和,但她的內心其實是非常高傲的一位女子。
她,有着獨屬於自己的驕傲!
在江海沒有寫出《老人與海》之前,她一直以爲,通過自己的努力,能夠追趕上江海的步伐。
誰料,當《老人與海》一經問世.
她便以知曉,不管自己如何努力,恐怕也再難超越?
原以爲《老人與海》就已經是江海的巔峰。
可誰曾想
他竟然又祭出了一本同樣屬於短篇鴻篇鉅著的《活着》?
顏如玉懷中抱着一本《活着》,纖細而又白皙的手指在書冊上不斷摩挲。
也不知爲何。
這一刻,一向高傲的顏如玉,竟然體會到了一種深深的挫敗之感?
文學路途,是自己的畢生追求,顏如玉的畢生心願就是能寫出一本足以留在中國文壇,乃至世界文學歷史上的鴻篇鉅著,以觀後人瞻仰。
不得不說,顏如玉有這個天賦,也爲之付出了無數的努力。
可現如今
自己畢生的追求,竟然被江海完成的如此之輕易?
這不免讓顏如玉開始懷疑起了自己:
“超越江海?”
“這,真的可能嗎”
你別管存不存在這種可能。
也別管在場這些有志青年,究竟是有多不服氣。
該解釋的東西都已經解釋完畢。
屹立於人羣之中,也不想再多說什麼。
未名湖畔。
江海轉身,返回了自己的林中小屋:
“該說的我都已經說完,如果沒有什麼事情的話,那你們就先回去.”
在接下來一週的時間裡。
連載有《活着》的雜誌期刊《花城》,以迅雷而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宛若瘟疫一般,開始在全國各地瘋狂蔓延。
各大書店、報刊、圖書交易市場,都在以一種近乎於批發的方式。
開始向《花城》出版社以及旗下印刷廠,展開近乎瘋狂般預定:
“滇省YX市新華圖書店預購七十萬冊《花城》,日刊銷售,十二個小時之內要見到成書”
“霧都西西弗書店預購六十萬冊《花城》,這是兩天前的訂單,怎麼現在還沒處理?”
“黔省三賢書社,蘇省大衆書局,北平友誼書城的訂單怎麼還沒處理好?總計一百七十萬冊訂單,現在馬上開始處理.”
在聲勢浩大的官方媒體宣傳之下,《活着》開始走入大衆讀者的視野。
媒體上,不止於央媒帶頭,給江海的新作寫下了極高的評價:
【從生活的痛苦,看生命的堅韌,悟活着的意義。】
【先鋒紀實文巔峰之作!來看當代青年文壇第一人江海,爲你帶來的別樣作品.】
甚至於《活着》這本講述成年人心酸苦痛的現實讀物,在教育部的授權之下.
竟然都開始走入了小學課堂?
有不少小學,初中,乃至是高中校園,都開始將江海的《活着》當做是【青少年一百本必讀書目】引進,尤其是各個院校的語文老師,對江海的《活着》異常喜愛。
課堂上。
語文老師正在對臺下這些求知慾旺盛的祖國花朵,賞析江海這一部號稱是苦難文學巔峰之作的文學作品:
“江海的文字,是地裡長出來的,它散發着一股土腥味的苦澀。”
“我相信,每個光着腳在黃土地上奔跑過的人,都能從江海老師的文字裡,感受到一股既野蠻,而又強勁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