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翔湊近看閱片器上的影像。
患者雙肺紋理變粗,左側更加明顯。如果說是墜積性肺炎的話,也能勉強解釋,可吉翔覺得和典型的墜積性肺炎又不太一樣。
盧剛盧主任說的有道理,忽然間單肺出現病變,這意味着有問題,但具體是什麼問題,光是片子還看不出來。
“盧老師,患者有誤吸麼?”吉翔問道。
“偶爾有嗆咳,應該和誤吸沒有關係。”盧剛頭也不回的說道。
“盧老師,爲什麼?”
“誤吸導致的肺炎不是這種情況,炎症會重很多。”盧剛沒好氣的說道。
他就像是一個解不開謎題的學生,看什麼都不順眼,看什麼都不高興。說話的語氣蠻橫,充滿了不耐煩。
劉主任擔心吉翔因爲盧剛的語氣而不高興,畢竟剛拿到省自科,還發表了《柳葉刀》的論文,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
但看吉翔的神情專注看着片子,便什麼都沒說。
吉翔也搞不懂,屏氣凝神進入系統空間。
和系統NPC介紹了一下患者情況,系統NPC道,“長期臥牀的患者的確會出現很多問題。”
他的話語悠悠,看吉翔的目光裡似乎在徵求吉翔的意見。
“感同身受?”吉翔一怔。
“想不想試一試?”系統NPC問道,“這次的感同身受可能會有些特別。”
吉翔皺眉,深深的看着系統NPC。
系統NPC臉上皺紋裡似乎都刻滿了故事。
“我給你講一件事吧。”系統NPC緩緩說道,“在十年前,我得了一場重病,主動脈夾層。”
“!!!”
“我那時候已經80多快90歲了,咱搞醫療的都知道,象鼻子手術九死一生。哪怕是正值壯年做象鼻子手術,能活下來的也不多。”
“人生幾十年,我也看透了,不想遭罪。我把學生們都叫來,挨個看了一遍,和他們交代後事,主要是跟他們說我拒絕治療,不要把資源都浪費在我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的身上。”
“後來呢?”吉翔好奇。
“我自己按下了胰島素和牛奶的微量泵,原本想着無災無痛的就這麼走了。可是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周從文站在我面前。”
“……”吉翔凝眉,周教授這麼倔犟麼?老人家的話他都不聽。
這已經不是醫療範疇的事兒,而涉及到了醫療倫理學。
“他就是不肯聽我的話。”系統NPC嘆了口氣,“要說這人啊,想走的時候走不上,也是很痛苦的。”
“您畢竟好端端的。”吉翔還是偏向於那個數次“拯救”自己於水火之中的周從文周教授。
“嗯,也算是運氣好,剛研究出來的3d打印設備給我做了相應的支架。介入手術搞定的,沒開胸,也沒遭罪。”系統NPC微微一笑,並沒和吉翔多爭論。
“要不要試一試?”系統NPC問道。
吉翔想了想,點頭應道,“好。”
“醫學博大精深,醫學倫理學更是如此,很多思辯的東西。自己沒親身經歷,總歸是想不懂。”
系統NPC一邊囉嗦着,一邊帶着吉翔去了隔壁術間。
光影閃爍,吉翔下意識閉上眼睛,等他睜眼的時候忽然發現自己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
“!!!”吉翔心裡一驚。
但轉瞬後想明白自己這次感受的是行將就木的老人。
安下心,吉翔默默感受着“自己”的身體機能。
沒有泌尿繫結石、沒有鎖骨骨折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但吉翔覺得“自己”身上壓着一座隱形的大山,重逾千鈞,連每一次呼吸都要竭盡全力。
毫不費力的跑半馬的精力消失的無影無蹤,只剩下一副軀殼,費盡全力的呼吸似乎是自己活着的唯一證據。
“自己”有基礎疾病,和盧剛會診的患者一樣,吉翔安心的躺着。
似乎習慣了忙碌,忽然閒下來的感覺也不錯。
長期臥牀的感覺暫時沒有多難受,吉翔開始回憶手術過程,自己在腦海裡一次又一次的模擬。
家裡人照顧的還算是精心,請了靠譜的保姆,沒有發生家屬不在的時候保姆虐待的事情。
每天吃飯是最遭罪的事情,吞嚥都要消耗極大的精力。除了吃飯以外,還有吃藥,拜新同、皮下注射胰島素等等。
光是活着就已經用盡全力,這句話吉翔此時此刻才知道形容的是一種什麼樣的狀態。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有一次保姆請假,女兒給自己喂藥,她照顧“自己”的心思是真的,只是不會、不熟練,導致了一次嗆咳。
吉翔仔細感受嗆咳,他明白自己除了系統NPC夾帶的私貨外,還要感知患者肺炎的原因。
嗆咳似乎並沒帶來太大的負面作用,只是在那之後痰多了一些。
又過了大半個月,因爲自己咳嗽、氣喘、痰多,再次出現嗆咳。
隨着時間的延長,吉翔能明顯感覺到自己越來越虛弱,甚至連咳嗽、咳痰都變得費力了起來。
本來就不多的精力一點點被無形的手從身體裡抽離,吉翔感覺“自己”愈發疲倦。
這種疲倦和疼痛不一樣,躺時間長了全身骨頭都是酸的,彷彿有無數的螞蟻在啃噬着自己,酸爽無以言表。
但吉翔沒忘記這次感同身受的目的,他一直注意着到底是什麼原因誘發的肺炎。
可是一段時間下來,病情愈發嚴重,吉翔也沒找到原因所在。
隨着感染加重,體溫升高,女兒給“自己”辦理了入院手續。
來到醫院,吉翔不再像鎖骨骨折那次感覺自己有了救,心情略有點複雜。
對現在的“自己”而言,活下去是一個讓人心力交瘁的事情。
偶爾吉翔會想到系統NPC說他在得了主動脈夾層時的選擇,當時不以爲然,可現在吉翔漸漸懂了系統NPC的選擇。
現在“自己”還沒做象鼻子手術,沒有主動脈置換就已經如此難受。
可是!
這一切纔剛剛開始。
入院的第一天完善檢查,醫生髮現“自己”痰液很多,便讓護士給“自己”吸痰。
隨着吸痰管插進來,吉翔好像來到了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