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個毛線的醫院。”盧剛擡手把那縷頭髮撩上去，鄙夷說道，“醫院消費多高，你特麼送一個月外賣都不夠做一次全身體檢的。”
外賣小哥的兔子耳朵微微晃動着，看上去有些懵。
這話的確是自己心裡想的，可從對方嘴裡聽到，總覺得哪裡沒事。
“盧主任，你沒事吧。”趙哲連忙問道。
“我麼？當然沒事。”盧剛用拳頭錘了一下胸口，咚咚作響，隨後又在外賣小哥驚訝的目光中把腿擡起來，劈了一個豎一字馬。
兩條腿都試了下，盧剛得意洋洋的說道，“趕緊去忙，時間晚了人家給你差評。”
“誒誒誒。”外賣小哥死裡逃生，彷彿還在做夢，他連連向盧剛鞠躬。
最後轉身離開的時候外賣小哥還小心翼翼的回頭看了盧剛一眼，隨後又鞠了個躬，這才騎上電動車像是逃跑一樣一溜煙消失不見。
“盧主任，你這……”趙哲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碰一下又沒事，我還缺那點體檢費？”盧剛撇嘴，鄙夷道，“看你那沒見識的樣子。”
“我說，你身體夠軟的……不，是夠靈活的。老話講筋長一寸，壽長十年，盧主任你這是想活到一百多歲啊。”
“你都不知道醫務處有多閒，我想幹活就幹，不想幹就閒着，沒事就健身唄，多活幾年比啥不強。我跟你講趙哲，你的身體還真未必有我結實。”
見盧剛滿臉得意的和自己顯擺，趙哲先是表達了由衷的欽佩。
只要不涉及吉翔，盧剛說什麼趙哲都會甘願成爲一名捧哏演員，順着說兩句，哄盧剛開心。
“盧主任，你這心還挺善的。我看小外賣員的臉都被嚇白了，慘白慘白的。”趙哲一邊從口袋裡掏出手機，一邊恭維着盧剛。
“害，你懂個屁。”盧剛道，“前些年我外甥倒黴，開了一家全市最大的網吧。”
“啥時候的事兒？”
“2001年。”
“牛逼！”
趙哲是從那個年代過來的，知道當年網吧有多火爆。
“他心思活，訂好了機器一年更新換代一次，退役的機器扔到電子大學，他一面開網吧一面準備成爲第二代電腦維修、編程專業的老師。”
“厲害啊。”趙哲這回由衷稱讚道。
“厲害有個屁用，小富靠儉，大富靠命。結果攤子剛支起來，營收穩定，眼見着就成了，然後帝都藍極速出事全國網吧整頓。”
“……”趙哲無語。
這命，好坎坷。
“我外甥也沒辦法，這種大雷砸在腦袋上，非戰之罪。”盧剛道，“本來想熬一段時間，但投資人不幹，紛紛要求撤資。最後虧了一百多萬，我還給還了一部分。”
“網吧倒了，他自己琢磨着開個維修電腦的攤兒也能掙口飯吃。”盧剛繼續說道，“結果門匾上的紅布還沒揭，遇到了一場6級的大風，商業街上被吹掉的門匾有好多，但正好他那塊門匾掉下來砸倒了一個老太太。”
“……”趙哲瞪大眼睛看盧剛，心想盧主任的時運不怎麼樣，他外甥的時運似乎更差。
就這事兒，往小了說幾萬塊錢能搞定；往大了說，得十幾萬、幾十萬。
畢竟趙哲這輩子見過無數次類似的案例。
“後來呢，盧主任？”趙哲問道。
“我外甥被嚇蒙了，找我去坐鎮。你知道這種事兒，跟誰打招呼都沒什麼用，能運作的空間小，最好是傷不重，然後取得傷者的諒解，抓緊時間賠錢。”
“老太太被砸了頭，滿頭的血。送去醫院查CT沒事，縫合後打了破傷風留院觀察。很快患者家屬都去了，我在一邊察言觀色，覺得他家有點不一樣。”
“哦？哪裡不一樣？”趙哲順着盧剛的話問下去。
“你聽我說麼。”盧剛道，“第三天覆查CT，還沒什麼事兒，我知道這件事大不了。沒有腦出血、沒有其他外傷，估計賠了萬把塊錢就差不多。可我外甥當時欠了一屁股債，萬把塊錢對他來講也是負擔。”
“02、03年，一萬塊錢很多了。”趙哲道。
“我去和患者家屬協商，老太太很大度，直接一揮手，說是風的事兒，跟孩子沒關係。我有點懵，但那時候你知道，人心還算淳樸，所以老太太離觀回家後我帶着我外甥買了點營養品去看望人家。”
“應該是否極泰來，或者時來運轉，我外甥經過那次事件後時運就好多了，到現在他還逢年過節去看老太太。”
“嘖嘖。”趙哲感慨。
“做人麼，得饒人處且饒人，一個外賣員我何必難爲他呢。再說，我也沒事。”盧剛道，“咦？剛纔咱倆說到哪了？”
“你外甥時來運轉。”
“不是這事兒，自從金陵那事之後，道德水平下滑了幾十年……害，說這個幹嘛，我說綜藝節目到哪了。”盧剛問道。
“動畫正在講解腸套疊呢，主要視角放到幼兒腸套疊上，並且詳細講述怎麼空氣灌腸。”趙哲說道。
“希望空氣灌腸能保留下來，可別作了。”盧剛嘆了口氣。
這話說得沒頭沒腦，但趙哲懂盧剛的意思。
任何操作都會有風險，不是百分百成功率。但換到自己身上，一旦失敗會有什麼反應可就說不好。
空氣灌腸開展的並不普遍，因爲早些年很多醫院都有這項治療。
但隨着醫患糾紛1.0年代的到來，一旦出事空氣灌腸的操作就會被勒令停止，所以有些城市連一家做空氣灌腸的醫院都找不到。
要麼去省城的婦兒醫院，要麼……只能看運氣或是留在當地做外科手術。
關鍵是兒外也少，能或是敢做手術的人並不多。
這導致很多悲劇的發生，算是大時代的雪花。
趙哲嘆了口氣，這事兒他管不到，也沒法管，還是看節目吧。
鄒主任已經帶着患者去做急診手術，節目裡看不見自己的身影，趙哲對此相當滿意。
他可不想出風頭，只想老老實實的苟着。再說，能苟住就行，有些時候不能苟，就像是節目裡吉翔溝通出現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