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沈,你這院長當的挺滋潤啊。”沈院長的同學調笑道。
“還好,爲人民服務麼。”沈院長笑道。
沈院長的同學撇撇嘴,目光盯在申請文件上一點點看。
很快他的神情就微微一變,看出這份申請文件上不一樣的地兒。
在沈院長要提交的申請文件上,只有腎癌栓塞後切除的手術數量以及簡短的術後康復綜述,而運動醫學領域的簡述連一個字都沒有。
沈院長的同學皺眉問道,“老沈,這報告有問題。”
“哪裡有問題。”沈院長當然知道有問題,可吉翔在這件事上極其執擰,白處長說了幾次都沒說服他,所以只能拿着破綻百出的一份申請文件過來。
“運動醫學是長項,爲什麼文件裡沒有描述。”
“都跟你說了,我們醫院是公立醫院,以爲人民服務爲主。運動醫學的受衆太少,手術也不多,沒必要提麼。”
“老沈,又不是開會,你這高調唱的有點過啊。”沈院長的同學鄙夷道,“說點實話,到底爲什麼。”
“害。”沈院長嘆了口氣,“吉翔那孩子不知道腦子裡哪根筋搭錯了,說以後主要精力放在腎癌的治療上,爭取積累足夠數量的患者後尋找新的治療路徑。”
“那運動醫學?”沈院長的同學疑惑。
“他就是隨便玩玩。我勸了很多次,想要在我們醫院成立運動醫學診療中心,但吉翔那孩子總是推三阻四的,說以後幾十年的精力要放在腎癌的治療上。”
玩!
隨便玩玩!!
沈院長的同學下巴脫臼,砸在腳面上,“砰”的一聲在腦海裡傳來。
運動醫學在國內一般,並不屬於肥的流油的專科。
但那是因爲這個領域內贏者通吃的跡象特別明顯,國內這方面的水平不夠,所以國內的運動員大多出國手術。
現在不一樣,吉翔已經佔據了最尖端的那一部分。
頂級運動員對手術的效果非常滿意,附二院甚至都已經準備了陳列館。
以後要是誰去做手術,先帶着到陳列館看一圈,術後要是取得什麼成績的話,獎盃等等至少要送一個3d打印的複製品過來充填陳列館。
沈院長的同學甚至覺得手術要是真的像傳說中那麼好的話,高端、頂端運動醫學領域會被附二院、被吉翔全部佔領。
有這麼好的項目,還弄什麼腎癌。
腎癌,誰不能做!
全國有多少泌尿外科的帶組教授在這個領域,不缺吉翔一人。
他滿臉問號看着沈院長。
沈院長也很無辜,道理大家都懂,但吉翔有自己的選擇。
“1200多例?!”沈院長的同學忽然驚訝說道,“老沈,你們作假也得有節制,要不然被人發現真的不好。你說說,1200多例,說出來你信麼?”
“怎麼造假了。”沈院長得意的問道。
“吉翔到你們醫院是規培醫生,有資格做手術……你們這弄的也太過了,一般三甲醫院全院的手術量也就1000多例,高等級的三甲醫院有1-3萬,一個醫療組能做這麼多?而且一年的時間都沒到,你說這不是作假啥是作假。”
沈院長的同學實在說不下去了,他本來驚訝於附二院與吉翔的牛逼,但看這份“荒謬”的申請文件,他差點沒被氣笑出來。
“我其實也不信。”沈院長假裝苦惱,嘆息,“可這是事實。”
“狗屁的事實,怎麼可能。”
“手術數量翻倍呢?”沈院長忽然提醒。
沈院長的同學一愣,手術數量翻倍是什麼意思?
轉念之間他想到介入栓塞是一個術式,腎癌切除是另外一個術式,所以要翻倍。
這屬於作弊吧,沈院長的同學有些茫然。
雙術式的手術很少有人做,這是因爲國內既精通介入手術,又精通外科手術的人幾乎可以說沒有。
但哪怕是600個病人,也可以說是天量。
前些年大家刷手術量走學術的時候,最瘋狂的是甲狀腺科的手術,有術者專門建立了特殊的術間,三個手術檯在一個術間裡,術者只換衣服,連刷手的時間都節省下來。
就這,一年也才刷5000臺左右的手術量。
那還不是腎癌。
雖然腎癌在泌尿外科屬於“小”手術,但總比甲狀腺大不是。
沈院長的同學沉默下去。
“你等我一下,我去交材料,回頭咱們聚一下。”沈院長拿過申請材料。
“老沈,你就沒勸勸這孩子麼。”沈院長的同學問道,“運動醫學多好,患者不多,收入還高。”
“勸了,沒勸動。他看着脾氣好,平時和和氣氣的,其實卻倔的像一塊石頭。”
沈院長的同學看着老同學,雖然這話像是在抱怨,可仔細聽卻有着另外一份的欣賞。
他看沈院長的目光有些怪異。
見老同學詫異,沈院長笑了笑,“吉翔的天賦高,這都不用說,最難得的是對臨牀始終有初心。”
“別扯淡,你們忽悠人家孩子。”沈院長的同學鄙夷道。
“他家……有錢,不差這點。”沈院長略有尷尬,“給文班亞馬做手術,吉翔要了900萬刀的天價手術費。”
“!!!”沈院長的同學愣住。
5000多萬人民幣,基本都是純利潤,一臺手術就趕上一個大型三甲醫院幾千醫護人員吭哧吭哧幹一年的活。
到哪說理去。
“吉翔說,類似的手術有就做,沒有也不強求。錢掙的差不多就行,多了也沒意義,還是尋找腎癌的新手術路徑比較重要。”
“切,自己吃飽了,老沈,是不是都跟你學的。”沈院長的同學小聲說道。
“錢,吉翔沒拿,他說他不差這點。”
“……”
“這對吉翔來講應該是小錢。”沈院長重複道。
“小錢?老沈你越來越飄了。”沈院長的同學有些氣憤。
自己拿到手的科研經費也沒這麼多。
“美日的棒球、橄欖球的職業選手來我們醫院做手術,我都叫不出名字,最近一臺手術好像要了1500萬刀。”沈院長痛心疾首的說道,“我最開始就應該管吉翔要錢的,分我1/3也好!”
“!!!”沈院長的同學錯愕看着沈院長,“老沈,他們的手術費全是自己的?”
“嗯。”
“我去,你傻啊!”
“人家是奔着吉翔去的,我附二院作梗,吉翔真有心走的話隨便找一家有資質的醫院就能做手術。”沈院長也有點鬱悶,“都說平臺提供個人發揮空間,我們不一樣。平時是店大欺客,換吉翔,屬於客大欺店。”
反客爲主,沈院長的同學的腦海裡閃出這麼幾個字。
但轉瞬他無奈的笑了笑,這和反客爲主沒什麼關係,術者強到一定程度的確並不在乎平臺。
人家自己拉個班子就能把一家破醫院變成國內一流大型醫院。
像是若干年前那誰被擠走,在邊陲小城建了心血管病醫院,最後王者歸來。
類似的故事並不多,可卻很鮮活,讓人印象深刻、無法忘記。
現如今一個按照道理來講還在規培期間的年輕醫生就已經邁入大佬們的行列?
沈院長的同學不敢相信,但他心裡更多的是不願意相信。
哪怕那個年輕人是這麼多年來全國唯一的執業醫師考試滿分得主。
看着去遞交申請材料的沈院長,他發了很久的呆。
親眼看着一顆星星升起,原本應該充滿了激動與嚮往,可是不知道爲什麼,他的心裡更多的是迷茫。
沈院長遞交的申請材料引起軒然大波。
最年輕的傑青推薦,正常醫生在這個年紀還沒進臨牀,可吉翔卻已經走上人生快車道。
五月遞交申請材料,六月底、最遲七月初出結果,評審的工作程式化,絕大多數人都在結果出來前就知道自己能不能評上。
衛伏思屬於個例外,因爲他不確定自己能不能評上傑青,所以特別鬱悶。
他和周天波不一樣,哪怕能評選上,衛伏思也在吊車尾的位置。
可是吉翔橫空出世,極有可能打斷了衛伏思的“美夢”。
“小衛,你的資料收到了,今年未必能選上,你多準備一下,試一試明年。”
衛伏思接到電話,對面簡單和他說了情況。
“爲什麼!”衛伏思怔了下,“有資格參選的人我都看了,而且現在擴大了評選人數,300個人還沒我的位置?”
他有點急,說話很直接,對面的人略有點不高興。
“老師,不好意思。”衛伏思也覺察到了這點,他耐住性子問道,“我盤算了一下,醫療領域的人就那幾個,周天波我爭不過,但其他人的資歷、水平、發表文獻都和我差不多。”
“去年執業醫師考試滿分全國第一的那個年輕醫生,你知道麼。”
衛伏思怔了一下。
吉翔,是他不願意想起的一個名字。
知道,怎麼可能不知道。
在附二院,吉翔以下犯上,給衛伏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對衛伏思來講,吉翔就是那種最討厭的存在。
“我知道,老師,您的意思是……”
“附二院的沈院長來提交的材料。”
!!!
衛伏思一下子謹慎起來,甚至有些惶恐。
提交申報材料都是本人去,最多由老師帶着,和評委們見個面,留個印象。
可吉翔的申請材料竟然是附二院院長親自來提交的。
說出來很難讓人相信。
“老師,吉翔醫生申報傑出青年?”
“嗯。”
衛伏思哂笑,隨後嚴肅說道,“他根本不夠格。”
“他夠格,而且超出很多。這麼說吧,在醫療領域裡,他拿出來的東西是最過硬的。如果吉翔評不上傑青的話,我不知道還有誰能評上。”
“不可能,學歷這方面他就不行。”衛伏思篤定說道,“我記得他是本科畢業去附二院進行規培的醫生。”
“參與國家傑出青年科學基金評選最低要求爲具有高級專業職稱或者具有博士學位,國內外學位均可,但需要提供相關證明材料。”
電話對面的人把要求說了一遍,這些東西,他早就瞭然於胸。
衛伏思沒搭茬,這和自己說的有什麼不一樣麼?
“吉翔醫生有博士學位。”
“什麼!”衛伏思一怔,隨即憤怒說道,“幾個月的時間,跨越碩士,直接博士畢業,一定是暗箱操作!簡直太不要臉了。”
對面沉默。
“老師,是哪家學校這麼不要臉!”衛伏思睚眥盡裂,惡狠狠的問道。
雖然他也知道自己單槍匹馬絕對無法挑戰某家高校,但還是要知道究竟是哪家高校這麼不要臉,敢明目張膽的作假。
“哈弗醫學院。”
“簡直莫名其妙,他們……”衛伏思沒走腦子,他剛要腹誹,腦海裡一顆炸彈炸開。
“老師,您說什麼?”
“哈弗醫學院,雙博士學位。”對面那人云淡風輕的說道,“放射學科和運動醫學雙博士學位。”
!!!
衛伏思愣住。
“我也不敢信,但條件裡說的很清楚——國內外學位均可,但需要提供相關證明材料。沈院長帶來了哈弗醫學院的證明材料,以及兩位博士生導師的書面文件。”
“!!!”衛伏思已經無法言語。
“可能他們也知道這事兒有些超常規,沈院長還補充了一句,說如果需要博士生導師的材料或是當面問詢的話,兩位導師都會飛過來。”
“我艹!”衛伏思一句髒話罵出口。
哈弗醫學院的博導,醫學界的地位崇高,直接飛過來,就爲了給吉翔做個證明?!
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傑青通常被稱爲是院士候選人,也是相關專業的學科帶頭人,參選的人員需要在本專業領域有突破性成果,如國家級專利或發表頂尖論文。”
“吉翔醫生髮表的頂級期刊論文有22篇,影響因子都在30以上。”
“……”衛伏思沉默。
萬萬沒想到殺出來一批黑馬,就這樣把自己衝下賽道。
“可是還有九個月的限制!”衛伏思最後垂死掙扎。
“參與評選國家傑出青年科學基金的人員,不能有境外或其他機構的聘用關係,且在國內高校或科研院所工作至少九個月以上。”
對面那人馬上說出相關條款。
“他從去附二院進行規培到現在,剛好十個月。”
“但不算,他前期是規培醫生,不算!”
“這也是唯一的一個漏洞,我們還在商量。本來這一條的關鍵點主要是不能有境外其他機構的聘用關係上,我們也是第一次遇到吉翔醫生的情況。”
對面那人的話給了衛伏思一點點希望。
“具體的審覈還在進行,但硬件條件真的很難否定,你做好心理準備。”
“老師,有一條潛規則。”衛伏思小聲提醒。
吉翔一直在附二院,哪怕沒把吉翔當成競爭對手的衛伏思也知道這事兒。
“麻省總醫院運動醫學和放射學科成立了一個項目組,吉翔是負責人之一,國際學者。”
對面的人扔出了一枚炸彈,把衛伏思炸的外焦裡嫩。
“小衛,我們也沒想到。”對面那人嘆了口氣,“他太年輕了,年輕到我看見文件的時候盯着吉翔醫生的年紀愣了幾分鐘。”
“一般都是40歲左右的中青年技術骨幹申請傑出青年,30歲都已經讓人驚訝,吉翔才22歲,這個的確很難讓人接受。”
“所以這件事我們評委剛開完會,各種意見都有,但我估計……”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
“老師,估計什麼?”
“估計過審的可能性很大,擠掉的名額就是你的。”
“……”
衛伏思鼻子一酸。
“不過還在爭論,問題還是有,你等我消息。”
掛斷電話後衛伏思的心情極其不爽,他沉思了很久,最後開始動用自己所有的人脈資源想要最後一搏。
就像是電話中的那位說的,傑出青年的評選又號稱院士評選的入場券。
雖然衛伏思也清楚自己能當上院士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做人麼,要是沒有理想的話,和鹹魚又有什麼區別。
每一次評選的機會都要珍惜,都要當最後一次,衛伏思很謹慎。
或許是吉翔的年紀問題,或許是在附二院工作時限問題,或許是衛伏思的反擊。
今年的傑出青年評選並沒有在六月底出結果。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衛伏思覺得每過一天希望都會增大,雖然只是肉眼難見的一點點希望,但也總好過沒有。
如果可以的話,爲什麼不按照正常規矩走,在六月底出結果?
再加上吉翔醫生有些“狂傲”,沒聽說他做誰的工作,所以衛伏思覺得可能性越來越大。
他每天都生活在緊張的情緒之中。
7月中旬,衛伏思得到消息,評審團要開最後一次會議。
會議的指向性很強,他很緊張。
衛伏思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似的難熬,糾結了半天,衛伏思還是找到周天波。
拉着周天波來到會場外,衛伏思甚至連找個咖啡館坐一坐的想法都沒有。
對此,周天波表示很不理解。
“老衛,你怎麼這麼緊張。”周天波無可奈何的詢問道。
“天波,你還不知道麼。該死,附二院是不是瘋了,竟然找一個規培醫生來參加傑出青年的評選!說實話,我是真沒意識到。”
“是你!”周天波怔了一下,隨即說道,“我就說今年的傑出青年評選爲什麼一直都沒有結果,原來是你做的手腳。”
“什麼手腳,我就是不服氣。”衛伏思道。
周天波想了想,用力拍拍衛伏思的肩膀,“沒什麼不服氣的,我跟你說件事。”
“嗯?”
“我家顧老闆前幾天找我,問我一件事。”
衛伏思瞪大眼睛看着周天波,此時此刻他完全猜不到顧老闆要做什麼。
“老闆說,要是有意外的話,他想讓我晚一年評選傑青。”
“!!!”
“我也不想,可老闆是真看好吉翔醫生。”周天波嘆了口氣,“不過老闆只是開玩笑,我覺得老闆有點太擔心了。”
說着,周天波憤憤道,“我參加傑青評選,老闆都沒這麼上心!”
衛伏思不知道是該哭好,還是該笑話周天波。
同是天涯淪落人。
可惡,那個年輕的小子,不懂得尊長!他那麼年輕,耽誤一年都說不上耽誤,他有大把的時間,爲什麼要和自己搶!
“那個吉翔,我看他就不順眼。”衛伏思不管周天波和吉翔的關係,開始小聲咒罵,“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我就覺得這個小傢伙小腦發育不完全,大腦完全不發育。”
周天波無奈,衛伏思已經瘋了,這種事兒就算是不高興也只能自己小聲腹誹一下,絕對不能當着別人的面大聲叱罵。
他還真是不把自己當外人。
“老衛,別這樣。”周天波看了一眼周圍,見沒有人。
炙熱的陽光下蟬鳴聲震耳欲聾,正是盛夏,周天波卻覺得有些寒氣。
“小吉的手術做的非常好,那天老闆開玩笑的問我,我猶豫了。但事後想,和吉翔比,我是沒有資格的。”
“你!!!”衛伏思驚訝,憤怒。
“是真的,世界盃看了麼?”周天波問道。
衛伏思搖頭。
“內馬爾的狀態真好,完全沒有去年這時候的樣子。去年看內馬爾勉強上場,真是踢不動球了,數次大傷後內馬爾的運動能力已經退化的極其嚴重,我當時根本沒感覺他能再次參加世界盃。”
“可最近幾場比賽內馬爾越踢越好,說巔峰狀態我感覺都是對他的不尊重,馬爾已經超越了自己的巔峰。”
“就像是趙大力和文班亞馬一樣。和他們倆比,內馬爾已經老了,可讓我想不懂的是做了手術,術後竟然沒有一點影響,反而像返老還童似的,你說說,到哪說理去。”
“跟他的手術沒關係,我就不信,做臺手術還能跟人體改造一樣。”衛伏思不服氣的說道。
“我也不信,但那是事實。”周天波沒有努力安慰,而是說出了衛伏思並不喜歡的話。
周天波隱隱覺得今天的結果會讓衛伏思很失望,所以他提前給衛伏思打預防針,以免這貨失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