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當派三十幾人駐留在一線峽往南的一座山坳中,與少林遙相呼應。
若按照最初的計劃,六派聯軍早在數日前應該就已經攻上光明頂。未料事到臨頭,橫生枝節,各派人心浮動,難以羣策羣力齊頭並進,一直拖延到今日,出玉門關時的銳氣早已經喪盡。
此時,二十餘名武當派弟子散落在山坳裡,或是調息凝神,或是同門切磋,也有些湊在岩石後竊竊私語。作爲三代弟子中的翹楚人物,宋青書在派中向來擁躉衆多,一呼百應,只是這會兒他卻沒有與人談論的心思。昨夜他自告奮勇與六師叔一起去尋峨嵋派聯繫,心中未嘗沒有別樣心思,想要一睹佳人。
早在數年前,周芷若跟隨張三丰到了武當山上,十五歲的宋青書對這個身世悽楚、嬌弱可人的漁家女就動了心思。只是年少情惘,不懂如何去表達心意,只仗着自己在門派中高人一等的身份,處處去爲難周芷若,想要引起注意。哪知如此引出的後果卻是周芷若對他越發懼怕,甚至幾天幾夜不敢出門,乃至餓到奄奄一息。最後的結果,便是周芷若被父親做主送上了峨嵋派,宋青書爲此傷懷良久。
去年在駐馬店見到已經長大的周芷若,宋青書頓時驚爲天人,情根深種,自此後心中除了周芷若再也容不下旁人。他此來西域,什麼攻打光明頂除魔衛道,在心中都不過是小事一件,最重要的目的卻是想要再見周芷若一面。
哪知昨夜去峨嵋派駐地,非但沒有見到周芷若,反倒驚聞一件駭人聽聞之事:周芷若竟被魔君趙無傷強擄去,失身於此人!這消息不吝於一個晴天霹靂,將宋青書震驚得呆立當場,不能自已。若這消息是從旁人之口講出來,宋青書定要勃然變色,怒斥其人,然而說出此話的卻是滅絕師太俗家弟子之首的丁敏君,而且他隨後追問,也從靜玄等人口中得到確認。
在宋青書心目中,自己是武當派三代首徒,而周芷若卻是滅絕師太嫡傳的關門弟子,武林中沒有誰能比他們兩個身份更爲登對。況且自己一表人才,少年得志,絕對配得上週芷若,心中也早將周芷若視作人生伴侶的不二人選。奪妻之恨不共戴天,想到憤恨處,宋青書氣涌上頭,驀地抽出劍來用力劈砍着岩石,恨恨道:“趙無傷狗賊,我若不殺你,踏平光明頂魔巢,誓不爲人!”
且不說宋青書一腔怨憤抑鬱,在此不遠的一個僻靜處,各自一臉倦色的武當五俠圍坐一週。昨日他們馬不停蹄趕赴各派,痛陳利害關係,加之少林空智、空性兩位神僧也不遺餘力的勸說,各派總算勉強同意先圍攻光明頂,至於張無忌之事則待攻下光明頂之後再追究。
年齡最小,脾氣卻最暴躁的莫聲谷一臉忿忿道:“先前我遠遠瞧着魔君和白眉鷹王趾高氣昂的樣子,真想衝上去一劍刺殺這兩個魔頭!想起三哥、五哥皆受天鷹教所害一殘一死,我就恨不能即刻衝上光明頂去殺光魔教妖人!”
七俠中以張松溪最爲多智,聽到莫聲谷怨憤難消的話,開口勸道:“七弟你不要莽撞了。咱們早先未料到早已叛出魔教的天鷹教竟還肯來救光明頂,不過想來他們之間多年宿怨,一時間也未必完全消除,精誠合作。況且五弟雖死,但與白眉鷹王的關係卻抹殺不了。咱們可力勸天鷹教退出,一來瓦解光明頂上力量,二來也不辜負與五弟的情誼。”
俞蓮舟也點頭道:“三弟講的是持重之言,甚是中肯。五弟雖然不在了,咱們卻不能罔顧這一番深厚的兄弟情誼。大師兄,你說對不對?”
宋遠橋神色頗有些不自然,點點頭說道:“正是,咱們須得將魔教妖人和天鷹教區別對待。少林空智神僧傳信來說,丐幫等江湖幫派有感於咱們六派的義舉,也甘附驥尾趕來西域,恰好彌補了經過一番波折有些懈怠的士氣。魔教妖人多行不義,舉世皆敵,正是作法自斃。諸多魔頭匯聚在此,咱們正好畢其功於一役,弘揚武林正氣!”
其餘幾人尚未知丐幫這一路援軍之事,聞言後皆露振奮之色。丐幫近年來雖有式微,但向來有天下第一大幫之稱,其力量仍不容小覷。有此助力,六派圍攻光明頂,勢必更加容易得多。
殷梨亭見衆人談論起來滔滔不絕,卻唯獨不提五哥的獨子張無忌,心下有些鬱郁,幾次張口欲言,話到嘴邊卻又打個轉吞回去,末了只是嘆息一聲。
趙禹行到山坳口,便被幾名武當弟子發現並且攔截下來,遠遠抱拳喊道:“未知閣下是哪一派的高足,來此有何貴幹?”
趙禹也在遠處拱拱手,說道:“請稟告宋大俠,就說有故人來訪。宋大俠若不在,其餘幾位大俠也可以。”
那幾名弟子聽到這話,臉色肅然一正,連忙道:“請稍候片刻。”說罷,留下一人守着趙禹,其餘幾個急匆匆往山坳中行去。
行至半途,早聽到動靜的宋青書迎上來,擺手道:“什麼故人連名號都不肯奉上,想來也是上不得檯面的人。這等小事不要勞煩我爹和幾位師叔,我自去打發了這人。”
記名弟子不敢違逆宋青書的話,便又跟在他身後走回來。
宋青書走到近前,瞧着這個長得依稀有幾分熟悉的年輕人,一時間卻想不起在哪裡見過,便說道:“閣下面生的很,不知和我們武當派有什麼舊情分?”
趙禹擺出一個驚喜表情,大聲道:“宋師兄,你不識得我了?我是你的師弟張無忌啊!”
聽到這話,宋青書幡然色變,鏘一聲抽出劍來,低喝道:“住口!我的無忌師弟早就已經死了,你是什麼人?假冒我無忌師弟意欲何爲?”
他心念急轉,轉頭對身後幾名弟子說道:“圍住這個歹人,不要讓他逃了!”
說着,他已經一劍挑向趙禹胸口,出手便是殺招。
趙禹故作手忙腳亂退了幾步,兀自大聲叫嚷道:“宋師兄,我真的是張無忌,你爲何不問究竟就要殺我?”
宋青書額頭上已經涌出冷汗來,生怕此事驚動到父親和幾位師叔,不好收場。因此他更加催動劍光,不給對方再開口的機會。此時他唯一的念頭就是,無論對方是否張無忌,絕不能坐認下來再破壞各派好不容易收束起的人心,否則必然波及到他的報仇大事!
趙禹這番假扮張無忌,早就已經想清楚要以什麼樣一個姿態現於人前。當下也不退避,只用張無忌那裡學來的一些武當派武功路數招架住宋青書,冷笑道:“宋師兄,你不肯認下我,是怕我告訴大師伯,小時候你用蘿蔔替換了我調養用的人蔘害得我腹瀉多日這件事麼?你背後嘲笑我是個沒爹沒孃的廢物,莫以爲這件事我不知道!”
宋青書聽到這話,臉色越發陰鬱,他已經可以肯定此人就是張無忌。若不然,怎會曉得自己童年時所做這些任性事!確定了對方的身份,他越發不會留手,斷斷不容許張無忌破壞圍攻光明頂的大事,招招都是殺招,然而卻越打越是心驚,只覺得對手武功高得出奇,雖然招式粗淺沒有精妙之處,但所蘊含的力道遠非他能匹敵。
一邊揮劍進逼,宋青書心中也禁不住生出許多疑惑,他曉得張無忌自幼寒毒纏身,身子虛弱得很,怎麼數年不見再露面時已經有了這樣高明的武功?莫非,太師父張三丰已經將武當武功根基的武當九陽功傳授給了張無忌?
這般一想,宋青書頓時妒火中燒,劍光益發凌厲起來。
這時候,聞訊趕來的武當五俠也趕到了現場,宋遠橋見到兒子對手的相貌,臉色陡然陰沉下來。
趙禹見武當五俠已經到場,抽身疾退,遠遠對殷梨亭喊道:“殷六叔,你好啊。多年不見,我甚是想念你。”
殷梨亭聽到這話,頓時激動無比,指着趙禹顫聲道:“無忌、他真的是無忌啊!”
俞蓮舟瞅瞅宋遠橋,凝聲道:“青書,你先住手!大師兄,你要給個準話,他到底是不是無忌?”
宋遠橋臉色鐵青,艱難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