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禹登上那數丈高的望樓,在頂層看到了多日未見的周芷若。
周芷若依牆而立,眼圈赤紅,看到趙禹走向自己,顫聲道:“我害怕……”
趙禹走上去握住周芷若纖手,才發現她的小手冰涼,心中越發覺得慚愧,握緊了一對冰涼小手,柔聲道:“不要怕,我們回家。以後再也不會有這種事發生!”
聽到這話,周芷若眼眶中再次蓄滿淚水,撲入趙禹懷中哽咽道:“我不想看,可是忍不住……”
趙禹心中一嘆,正待要說話,忽然看到莊園裡冒起滾滾濃煙,擡頭看了一眼,原是趙敏下令放火燒了莊園。此時周芷若真氣還未能靈活動用,趙禹俯身攔腰抱起她,低聲道:“這些事,以後我會逐一與你講清楚。我們先離開這裡!”
待下了望樓縱身出了莊園後,整個莊園已經被大火所吞沒。趙禹在莊園門口吊橋上看到了趙敏給他留下的東西,不是金釵,而是那柄寒光懾人的匕首,將紅衫一截衣襬狠狠釘在吊橋上。
周芷若從趙禹懷中掙脫出來,彎腰拔起了匕首並那一塊霞雲一般紅豔的綢布,她將匕首遞給了趙禹,卻將那塊綢布收進了自己懷裡,而後低聲道:“我們走吧。”
趙禹反手握住柔荑,澀聲道:“芷若,我是不是個無恥的人?”
周芷若點點頭,強擠出個溫婉笑容,輕聲道:“從小就是個讓人生厭的模樣,讓人、忘不了……”
這時候,遠處傳來雜亂馬蹄聲,原是楊逍等人一路追逐來。
趙禹收起了匕首,振奮起精神,拉起周芷若迎向衆人,遠遠便略帶歉意道:“讓大家擔心了,真是抱歉!”
兩下聚首對照一番,趙禹才知,原來趙敏的手下持了自己手寫的書信去給明教中人送去酒水吃食。那封信也被遞到了他的手中,字跡果然惟妙惟肖,真好像出自他的手中一般。不問可知,定是趙敏所寫,他們兩個自幼爲伴,想要模仿彼此的字跡,實在太簡單了。
周顛大咧咧喊道:“這位韃子的郡主真是太狡猾,竟連教主的筆跡都一早模仿的這麼像。若非有楊姑娘提醒,咱們說不定還真會中了計。”
趙禹瞧瞧美目灼灼望向自己的楊青荻,神色越發訕訕,連忙轉移話題道:“咱們即刻上路吧,幸而耽誤的時間不算太多,日落時還能趕到蘭州。”
周顛卻還想問一問什麼,卻被冷謙扯了一把道:“閉嘴。”
一行人繼續上路,幸而五行旗精營行軍時向來紀律嚴明,若有女子隨軍,都要另行安置,不許女子隨隊而行。因此,楊青荻和周芷若都被安置在隊伍後方的大車上,與楊逍的家眷在一處,趙禹可暫時擺脫出來,與楊逍等人並行於前。
往前方行了一段距離,向來不安分的周顛突然捂着嘴呵呵笑起來。衆人皆知他向來愛作怪,初時也都不以爲意,不過周顛古怪的眼神一直瞥向楊逍,令他倍感不自在,終於忍不住停下來,回頭皺眉道:“周顛,你心裡起了什麼壞心思?”
周顛忍住笑,擺擺手正色道:“楊逍,楊左使,你也算年少成名風流倜儻,眼高於頂瞧不起人,不過今天在我看來,你這人卻也稀鬆平常得很吶!”
衆人聽到周顛突然出言挑釁楊逍,都覺好奇起來,皆拍馬湊上來。五行旗幾位掌旗使純是要瞧個熱鬧,而幾位散人則想聽聽,周顛又有什麼新理由這般瞧不起楊逍。
楊逍聞言後,面色一沉,冷哼道:“平不平常,都是比較出來的。我楊逍算不得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不過和你周顛站在一處,想不鶴立雞羣、卓爾不羣,都難得很。”
周顛聽到這話,也不氣惱,只是搖頭晃腦道:“憑你怎樣說,我卻不生氣,你說了也白說。不過我說一件事,你卻想不認輸都難!”
楊逍眉頭一皺,冷聲道:“你說來聽聽!”
“是了,顛兄。快快講出來,不要再賣關子!”
衆人也都急不可耐催促道。
見衆人興趣高昂,趙禹也生出幾分好奇。他本就是個年輕人,性喜熱鬧,也曉得這羣明教頭目廝混江湖慣了,若一意威嚴約束,反倒會適得其反。與嚴苛軍法相比,這些人更信奉義氣爲先,能培養出一個良好的私人情誼,反倒更能如臂使指。
見周顛仍是翹着下巴故作姿態,趙禹也轉過頭,起鬨道:“他若再不說,大家都不要再問!憋死這個癲狂的傢伙!”
衆人聞言後,果然都配合無比擺出一副興味乏乏的樣子。周顛見狀,在馬背上咋唬大叫了幾聲,再將衆人目光吸引過來,環指着衆人大聲道:“你們這些可憐的老鰥夫,且都過來聽聽我的金玉良言!”
布袋和尚說不得卻拍着鋥亮的腦門,感慨道:“貧僧六根清淨的出家人,聽或不聽,卻是沒有什麼關係。”
殷天正也傲然道:“老夫兒孫滿堂,卻也不必聽你那什麼歪理邪說!”
楊逍卻嘿然一笑,什麼都不說,顧盼自豪的模樣卻任是哪個都瞧得出。
趙禹已經大約猜到周顛要講什麼,故作兇狠甩甩馬鞭喝道:“本教要正風氣,首先就要嚴懲妖言惑衆之人。周顛,你可要慎言啊!”
“法不責衆!”韋一笑卻怪叫一聲,湊到周顛身邊,嬉笑道:“顛兄,咱們都是老交情。你瞧出什麼門道來,要緊跟老兄弟透透底!”
周顛清咳一聲,卻不畏懼趙禹的恐嚇,而是指着楊逍道:“楊逍,我周顛雖然瞧不起你,不過憑心講一句,你的武功智謀,總還比我高出一丁點的。”
楊逍聞言後,漠然點點頭,說道:“這些廢話,卻也不必多說。”
“你這人諸般好,爲人卻格局太小了。巧取豪奪來一位夫人,卻還貽害良多,你說我講得對是不對?”
楊逍聽到這話,眉頭登時一挑,而後卻突然笑道:“手段如何且不提,你又不是不曉得我女兒叫個什麼名字!男男女女的事情,你在我面前提起來,羞不羞愧!”
男人之間,要調動起情緒,無非那幾個話題,無論田間耕作的老農,亦或這羣江湖上惡貫滿盈的魔頭。
楊逍此言一出,登時引起衆人起鬨,周顛被哄得面紅耳赤,強自爭辯道:“你也只得在我面前炫耀炫耀,若真有志氣,去和教主比上一比!”
聽到周顛這句話,衆人皆啞了聲,周顛志得意滿道:“你家夫人是峨嵋派高足,教主他的夫人也是滅絕師太關門弟子,不獨如此,還有隱世大俠的後人,還有韃子朝廷的郡主千歲,還有那個小昭,你們難道瞧不出長得像哪個?還有……”講到這裡,他的眼神忽然瞟向殷天正。
殷天正老臉一紅,羞惱道:“你亂瞧什麼!”
周顛嘿嘿一笑,卻不再說什麼,而是轉頭望向趙禹,一臉由衷道:“咱們明教,從未這般風光過!”
趙禹被周顛調侃,耳邊聽到衆人鼓譟起鬨聲,麪皮也覺發燙,擺手訕訕道:“些許小事,不足掛齒!”
衆人鮮有見到趙禹談笑無忌的模樣,見狀後益發鬨笑起來,韋一笑湊趣道:“教主,你來瞧瞧我。往前十年算,我也算個翩翩美男子,面如冠玉。你來指點一下,莫讓老韋孤獨終老!”
衆人瞧瞧韋一笑那蒼白臉頰面無四兩肉,怎樣都與面如冠玉聯繫不起來,鬨笑道:“韋一笑你這人忒無恥,自己生得辱沒了祖宗,卻連這個好詞都給糟蹋了!你這人真是沒救了,教主要指點,也是指點我們這羣偉岸真漢子!”
一羣人笑鬧互相譏諷起來,片刻後卻都轉頭望向趙禹。
趙禹索性擺出一副深不可測高深模樣,伸手點了點布袋和尚,笑道:“說不得,說不得!這項本領,是要留着我家世代父子相傳,立家之本!怎麼能隨便透露給你們這羣外人得知!”
這一番玩笑話,一路傳到了後面馬車上。原本稍顯尷尬地氣氛,突然鬆動些許。楊青荻俏臉一紅,低啐道:“好不要臉!”
周芷若原本一直垂首不語,聽到這話,也心有慼慼追了一句:“從小就這一副嘴臉,那郡主跟我說過……”
小昭卻側着腦袋,嬌憨道:“公子想得可真長遠!”
幾女對望一眼,俏臉皆是一紅,氣氛忽又有些沉凝。依偎在母親身邊的楊不悔突然插口道:“教主他一向那麼嚴厲,都比不上無忌哥哥看着和藹可親!”
沉默了許久的殷離突然撩起車簾,說道:“天氣可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