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禹聽到這回答,雖然早有預計,但也禁不住頗爲失望。這些幽怨情懷只在心中盤桓片刻,便被他強自按捺下去,轉而問道:“那麼,藍教主可知道武林各大派那些人眼下在哪裡?”
藍教主很快便收拾情懷,正色道:“早在大半年前,那些人便被邵敏郡主轉送給了太子,爲此太子還欣喜不已,以爲和汝陽王府之間冷淡關係終於要出現轉機。可事過不久,太子才發現自己被邵敏郡主坑了一把,原來蘇州張士誠那裡派來數股死士要來爭搶這些人,給太子增添了許多麻煩。後來太子從旁的渠道得知,原來那倚天劍屠龍刀中果然隱藏着一個大秘密。可是倚天劍根本不在那滅絕老尼手中,太子正待派人去汝陽王府討要,卻發現邵敏郡主早已經杳然無蹤,氣得他火冒三丈,卻又無可奈何。”
趙禹聞言後疑惑道:“難道倚天劍屠龍刀的事情不是韃子朝廷操作的?那位太子怎麼可能不知道刀劍中的秘密?”
藍教主沉吟片刻,才說道:“這件事我也有所耳聞,乃是當今皇帝陛下着令其麾下呼倫秘衛做出來的。雖然呼倫秘衛已經交到了太子手中,可是許多老人已經故去,一些陳年舊事便連太子也不得而知。況且,以如今皇帝和太子的關係,自然也不會將這些事情告訴兒子。太子得到這些人不久,皇帝似乎擔心太子要利用這些人做什麼悖逆之事,便將人要了過去。如今到底在哪裡,我也不清楚。”
趙禹聽說此事竟有這樣一番波折,才明白爲何張三丰他們來到大都已經將近半年卻半點進展也無,也只能怪六派這些人時運太過不濟了。
趙禹北上大都,主要目的本就不是爲了解救六派人士,打聽無果之後便暫且放在一邊,又對藍教主說道:“待過得幾日,我要接觸幾個韃子王公貴族,藍教主可有什麼建議?”
“也不算是什麼建議,如今韃子貴族們上上下下皆想錢想瘋了。殿下既然有銀錢開道,自然無往而不利。稍後我整理一個名單交給殿下,其中有些表面看似無限風光,實則無甚權柄的人,殿下就不要在他們身上浪費時間和錢財了。”藍教主頓了一頓,又說道:“如今皇帝那一方最得勢的便是他的孃舅雍王老的沙和手中有些人馬的博羅帖木兒,還有漢軍中原本與汝陽王關係頗佳的李思齊等,如今也漸漸向皇帝靠攏。至於太子這一方,則是那閹人樸不花,以及他蒐羅的一干黨羽。”
皇帝那一方几個重要人物的情況,趙禹已經有所瞭解。只是太子身邊這幾個人,如那向來待在深宮中的宦官樸不花,他卻所知甚少,便向藍教主瞭解一些情況。
藍教主便也不厭其煩介紹道:“樸不花這個太監是高麗人,據說和奇皇后是青梅竹馬的戀人,爲了追逐心中所愛,悍然揮刀自宮。這些事情雲裡霧裡,沒有確鑿證據,大家也知聽個笑話。不過這太監裝腔作勢是一把好手,在大都民衆當中聲望不錯,甚至還有一個‘生佛’的名頭。”
“生佛?”
趙禹聽到這名頭也略略愣了一下,自古以來,太監這古怪羣體,壞的多好的少,便連後漢那頗有幾分美譽的蔡倫蔡侯爺,仔細論起來也是劣跡斑斑,瑕不掩瑜罷了。這當中雖然少不了文人筆墨聲討,口誅筆伐的原因,但大部分罪名卻也是實至名歸的。但卻沒想到在這蒙元朝廷裡放眼望去皆是草包的情況下,居然還出現一位頗負民望的太監,當真令人好奇無比。
藍教主笑着解釋道:“幾年前北地紅巾軍肆虐,無數流民涌入大都,卻不想突然爆發了大瘟疫,合城滿是死屍。這樸不花自告奮勇,主動擔了掩埋死屍的事情,得到皇帝的嘉許。他更藉此大肆敲詐城中富戶斂財,倒也算個劫富濟貧同時濟己的俠盜,也因此落下個生佛的美名,可算是一舉數得。”
趙禹聽到這裡,也覺這位太監樸不花當真是個難得的聰明人,僅僅一樁事情,便名利皆得。
“樸不花這個人幾乎沒有漏洞可抓,他對奇皇后和太子忠心耿耿,且久居深宮之中,甚少離宮,許多事情皆是吩咐其心腹爪牙去做。”藍教主又說道:“不過,他本人是高麗青龍派的長老。而青龍派在大都頗有幾個開館授徒的據點,仗着是奇皇后母族,終日尋釁滋事,與人好勇鬥狠不休。而這其中,就有一個樸不花的義子名爲樸大寶,也是一個貪財好色愛賭的草包,但卻深得樸不花歡心。這算是老閹狗爲數不多的弱點。”
“樸不花再往下,則是左丞相搠思監。這個人雖然身居高位,但節操全無,斂財成癮,無恥行徑,令人髮指。他全靠投靠樸不花,誣告攀咬重臣,原本的左丞相太平就是被他所害。殿下若想收買韃子朝廷的重臣,此人是個很好的突破口。只要給他足夠的銀錢,他連祖宗都能賣掉。”
趙禹聽到這些,禁不住嘆息道:“難道這韃子朝廷裡就沒有正常一些的人?”
藍教主不客氣的譏笑道:“但凡有一個真正有才能的人得到寵信,形勢又怎麼會糜爛到這一步。韃子氣數已經盡了,從根上就爛了。其餘還有許多更不堪入目之人,往後幾天我會詳細記錄下來,送到殿下這裡來。”
趙禹感慨道:“幸得藍教主相助,我纔有如魚得水、遊刃有餘的感覺。你且放心,我自會善待苗軍,以作報答。”
藍教主卻搖頭道:“我不要你這樣報答我,我給苗軍搭上殿下這一條可靠的生路,對他們已經仁至義盡了。他們往後是飛黃騰達,抑或客死異鄉,全仰仗殿下,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
趙禹聞言後,略疑惑道:“你不要這個報答,難道真要我來封官許願不成?”
藍教主嬌軀微微一斜,靠在了趙禹肩頭,柔聲道:“我一個小女子,還會想要什麼?第一眼看見你這冤家,便難自拔。我們苗人女子愛得狂野熱烈,看準了你這個人,肯與你禍福擔當、生死與共。你要君臨天下,我不顧生死也要爲你打探出來合用的消息。你說,我還想要什麼?可是,一個女子要怎樣赤裸裸剖白心跡?我把真心裝扮成玩笑話,想要保留一點矜持和自尊。你聰明絕頂,哪裡會看不出,可是又偏偏裝作不明所以!我要的是你啊,你肯給我麼?”
趙禹感覺到滾燙嬌軀輕微的戰慄,心緒一亂下意識便要避開,可是想到剛剛見面時藍教主周身冰寒徹骨的可憐模樣,心下一嘆,澀聲道:“我未必就是你能夠託付終生的良配。”
藍教主卻搖搖頭,臉龐輕輕摩挲着趙禹的耳垂,低聲說道:“我心狠手辣,殺過許多人,做過許多錯事,合該沒有良配廝守終生。你若是肯待我好,那是我福澤深厚。你若是待我差得很,那是天理循壞的報應!”
趙禹聽到這話,益發明悟最難消受美人恩,低着頭根本不知如何作答。良久之後,他才沉聲道:“你這樣楚楚動人一個女子,但凡是個男人,都會動心……”
“這便夠了!”
藍教主纖指輕輕點在趙禹脣上,擡起頭來輕輕在趙禹脣邊一啄,囈語道:“哪怕不能長相廝守,我也要一個孩子!”
說罷,她嬌軀一擰,翻身落入亭外湖水中。
趙禹心慌意亂,忙不迭起身低呼道:“你禁不住寒,快些上來!”
藍教主卻轉過頭來,嬌笑道:“我可是五毒教的教主啊,從小就與最猛烈的毒物爲伍,這區區寒冷,算得什麼!傻郎君,我真急不可耐要與你再重逢了……”
話音未落,她已經沒入水中,向遠處游去。不旋踵,水面上只有餘波盪漾,恰如心緒紛亂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