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了一下,如果按照殿下所說,那麼總航運在江南一帶的收入,遠遠要高於三千萬兩白銀。”
雲芊撥動着算盤,纖細的手在燭光下特別好看。
裴麟略帶茫然。
他一時之間有些發愁。
根深蒂固的航運司幾乎早就種在每一個江南人的心中,一個碼頭上的酒坊都被擠兌成了這樣,可想而知那些大酒樓是如何運轉的,又或者……那些酒樓其實都是航運司的人在做?
如若這麼說,明家是江南的王這句話,一點都不爲過。
這麼大的一局棋,裴麟該從哪裡入手都是個問題。
雲芊對裴麟每一次的觀察都細緻入微,一眼就看出他身上這件新衣服是出自玉錦閣,他大大咧咧成天腦子裡都在思索天大的事,自然是不可能去玉錦閣裡量身定做,平日都是使喚阿喜去做衣服。
那個小太監的眼光向來不怎麼好,但這件衣服暗紋輕線,錦風飛雲,一看就是精心製作過的,便猜到是新來的王妃親手給做的。
她眉目有些低沉。
能進玉錦閣買衣服的人自然多如牛毛,可要從那被稱爲上京第一剪的蘭絮姑娘手裡做出一套衣服來的人,卻是少之又少,自己能穿上玉錦閣的衣服,都是多虧了秦王出手闊綽,眼下自己和那高高在上的王妃高下立判,雲芊不禁感覺倍感失落。
自知比不過,可心裡那股心勁兒還是忍不住要去比。
她本就不是一個認輸的女子。
雲芊偷看裴麟的時候,裴麟則可以光明正大的凝視她,小姑娘的心思自然逃不脫他的眼神,自從自己大婚之後,這姑娘家便可以保持距離,話也少了許多。
這種事兒還是得她自己去想通,裴麟是無可奈何的。
往日裡注意很多的雲芊,此時剩下的只有默然。
裴麟道:“江湖上對於航運司的消息有多少?”
雲芊愣了愣,還在出神,恍惚過來之後,撩了撩頭髮,將冊子映在燭光之下,低聲道:“我查了一些,也比對了一些,江湖中的事多以謠傳,但是我們這一次需要的是真憑實據,所以部分貼切的我才摘錄了下來,虛無縹緲的就只是一個大概的記錄。”
裴麟接過冊子,整本小冊筆酣墨飽,雲芊寫得一手小楷,字跡矯若驚龍,冊子裡有股蘭花幽香,讓人賞心悅目。
粗略過了一遍下來,沒什麼太大的收穫,大都是些航運司壓榨剋扣的事蹟,對大局沒有什麼太大的影響,並且多數都被是裴麟看到的現狀,這種現狀也不知在江南維持了多少年,更不知道壓榨了百姓多久。
他們怎麼活到現在的呢?
裴麟回想起自己的曾經,若真的是賺三千塊還要拿出兩千八上供給別人,早就氣得去報官報光去了。
報官?
裴麟忽然想起了什麼,問道:“這錢塘縣的知縣是誰?”
雲芊道:“叫錢松陽,江西人士,家中有四口人。”
裴麟嘴角微微一翹,“如果從知縣入手呢?”
雲芊一愣,“我也曾懷疑知縣是他們的人,但現在我們沒有證據,若是從知縣入手的話,太過敏感,這些走仕途的人小心謹慎,從不肯輕易露底,想要找到線索,恐怕很難。”
裴麟道:“我們不親自出馬,自然簡單不是?”
雲芊道:“殿下要用誰?”
裴麟笑道:“我今日見到了一個酒坊的老闆娘,這個人很有意思。”
雲芊道:“有意思?”
裴麟微微一笑,輕輕點點頭,“很適合做刀。”
他立刻站起身,頭也不回地向外走了出去。
武封跟在身後,一言不發。
二人一路走過小徑,來到了酒坊外,此時酒坊裡燈火幽暗,看來這兩個小娘子確確實實就是在酒坊裡住着的。
裴麟打了個手勢,讓武封在門口隱藏,自己則是悄悄摸摸地溜到了閨房後面。
窗戶被撐了起來,裡面人說話清晰入耳。
“仙兒,你打算怎麼辦啊?”說話的人是小廚娘。
趙仙兒道:“不行,我一定要去上京看看,否則……否則我絕不認賬!我不相信秀臣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正當二人說話的時候,裴麟聽得外面腳步匆匆,回頭瞥去,一個大漢站在後門處。
裴麟以爲是武封有什麼消息,正要前去,卻發現秘密的耳語聲響起,他立刻顯出棋盤,將白子落在自己的身上,頓覺耳聰目明。
“就是這兒了。”
“好的管家爺,您放心,我做事從來都是滴水不漏。”
“這銀子你拿好,我看你得手之後,便會離開,你我兩不相欠。”
“好的。”
那大漢說罷,便將銀子收了起來,UU看書www.uukanshu.net 從腰中拿出了一捆粗麻繩。
裴麟心下一驚。
這是要來殺人滅口的?
想來這趙娘子定然是不屈不撓,非但當面拒絕了老管家賠付的銀子,還頂撞了他,老管家替歐陽家辦事,自然不能空手而歸,這便要出手殺人以絕後患。
幽靜的夜晚,只有河水在暗暗流淌。
裴麟躲在牆厚,此時的大漢已躡手躡腳來到了窗外,他臉上的肌肉竄動,似乎是因爲看到趙仙兒的樣子之後驚訝了幾分,但隨後強大的職業操守又讓他不得不鎮定下來。
咬緊牙,大漢帶着一股謀殺老婆愛恨別離的決絕之色,毅然決然一躍進入了房間。
房間裡頓時開始了雜亂的踢打聲和叫喊聲,裴麟立刻來到窗戶前,此時發現小廚娘已經倒在了血泊中。
裴麟甚是驚訝,這傢伙真是專業的,絲毫沒有任何遲疑,僅是一個進窗子的功夫,他就已經手起刀落,殺了一個……
趙娘子整個人都被壓在牆壁上,那張如花似玉的臉被粗魯地頂在牆上,她大聲的喘着粗氣,臉上已滿是淚水,顫抖道:“是誰……讓你殺我的……”
大漢低聲道:“這你就別管了,到了閻王爺那裡自己問去吧。”
大漢的刀隨時都可能刺入趙仙兒的後背,可他並沒有急於動手,而是貪婪地撫摸着她粉嫩的肌膚。
最終,他的職業操守並沒有保持住,丟下了長刀,一把撕碎了趙仙兒的長裙。
他是個男人,一個沒有毛病的男人。
無論哪個男人都無法在她的身後保持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