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藝朝着我努力地揮動她的手臂,其實一進校門,我就看到她燦爛的笑容,她護着挎包乾脆穿過人羣跑到我跟前,她滿頭大汗,我拿出紙巾給她擦拭,於是她緩了口氣,纔對我說話。
“我真擔心你找不到地方。”
我儘量壓制住自己的興奮,連笑容也特別含蓄。
“我早就問好路線,該坐哪一趟公交車,又應該在哪個站下車,我全都記住了。”
小藝巴着眼張望我身後,我也扭頭看了看,而後問道:“你看什麼呢?”
“我還以爲那個鄭先生會送你過來。”小藝翁着嘴,似笑非笑地揶揄,“他捨得讓你一個人坐公交車?”
我翻了翻白眼,越過小藝,踏上臺階,笑而不語。我想起今天清晨,鄭曉江的確堅持要開車送我來學校,但是我執意獨自面對,我試着讓他放開手,我可以獨立的,我可以在這裡立足,我可以活得精彩,我可以讓我的未來住進陽光。
轉瞬即逝,過了三個月,到了我去學校報道的日子。我聽取溪姐的建議,報讀了漢語專業,升本的時候還可以選擇其他專業,但我喜歡文學,我看過一本叫《復活》的書,我想讀懂裡面的精髓,我想復活我的人生。
小藝追上我,我已經上了幾層臺階,突然我停下腳步,微風拂面,溫柔了時光,我連呼吸都放緩了一些,於是低頭看着裙襬揚起的弧度,我跟着側過身,凝望每一位踏入校園的莘莘學子。他們的青澀印在各自的人生軌跡上,是那麼的乾淨透明,那麼的令我羨慕不已。
“你跑這麼快做什麼?”小藝叉着腰,氣喘呼呼地埋怨。
“你掐我一下。”我伸出胳膊,開懷一笑,認真地說,“用點力。”
小藝不解地打量我,撇着嘴再走近一些:“唐馨,你沒事吧,平白無故地叫人家掐你。”
“我怕這是夢,我經常把現實和夢境弄混淆。”夢醒時分,恍如隔世。
小藝咬着脣,應了我的要求,在我胳膊上輕輕地掐了一下,我盯着她,鼓勵她使點勁,接收到我的指引,她也不含糊,真就用了力氣,痛得我蹙眉低吟。
“下手好重。”我揉了揉胳膊,小藝朝我做個鬼臉,俏皮地說:“第一次有人提出這麼變,態的要求,我不滿足一下,實在是說不過去。”
我想追上小藝再給自己報仇,其實我根本不介意,我迎着風,在校園的過道上奔跑,汗水浸溼了我的髮根,空氣中除了草木的自然香氣,可能還有女生頭髮上的香味,我覺得這纔是青春的味道。如果當初我不頭腦發熱,我也就不會耽誤一年,更加不會落入虎口,差點連命都賠進去了。
有因纔有果,有這段經歷纔會有現在的自己,有誤入風塵的雪禾,纔會有鄭曉江身邊的唐馨。
“啊——”我看着那輛跑車速度之快,差一點就撞上小藝,可能是害怕,小藝下意識地退後兩步,卻不幸崴了腳,摔倒在地上。
副駕駛坐着的女同學飛揚跋扈地罵了幾句,我連忙扶起小藝,怒瞪他們,不料與駕駛座位上的男生撞了眼神。
我當時已經不記得他叫什麼,但我知道有這麼一個男生,沒規沒矩地打擾我的生活。
“下次不要在校道上像個瘋婆子亂跑。”車子緩緩地開到我們身邊,男孩囂張地笑了笑,故意對着我說。
“下次不要把車子開進校道上,這裡不是車道,更加不是你飆車的地方。”我也不甘示弱,對他沒有好臉色。
“你怎麼說話呢,醜八怪。”副駕駛的女孩的確很漂亮,金黃色的長髮,雪白的肌膚,就像是個洋娃娃。
被人說成醜八怪倒也不稀奇,似乎很久沒有人這麼直白地評價我的傷疤,但,我臉頰上的這條疤痕不叫醜八怪,它是我的戰友,是我勇敢的靈魂。
“唐馨,我們還是走吧,不要因爲這些人而影響了心情。”小藝倚着我的手臂,明白我的痛處,於是想拉我趕緊離開。
就在我們打算轉身離開之時,那男生忽然怪叫一聲:“唐馨,啊哈,我知道你的名字了,你叫唐馨。”
“神經病。”我白了一眼對方,扶着小藝打算脫身。
小藝認識這個女生,她就讀英語系,由於外貌出衆而成了校園的風雲人物,雖然男生並不是本校學生,但礙於女生的關係,所以很多人就知道這個男孩的存在,因此八卦的小藝自然而然也認識他們。
“男生姓馮,讀的是貴族學校,一般人也進不去。”小藝坐在花壇上,忿忿地說,“我聽人說,這男生的家裡有個靠山,所以纔敢目中無人,要我說,那是他們狗仗人勢,有錢就了不起嗎?生不帶來死不帶走。”
“馮楠。”我沉吟片刻,總算想起他的名字,平靜地說,“這男生叫馮楠。”
“你認識?”
我搖了搖頭,說道:“不算認識。”
“你聽說過華*仁集團嗎?”小藝眨了眨眼睛,煞有其事地說,“他們家就是靠這個集團發跡,所以我說,他們爲富不仁,纔不配在集團的名字裡加個‘仁’字。”
華*仁集團,這不是跟鄭曉江也有關係的集團嗎?這三個月,左音溪沒有提起邀請我參加家庭聚會的事,我倒是鬆了一口氣,可我又有那麼一點點想知道鄭曉江的身世。我不可能從鄭曉江嘴中問出個所以然,我知道,溪姐是個聰明人,她不會隨便透露關於鄭曉江的事,她很清楚,自己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就這樣糊里糊塗地跟着鄭曉江過了三個月。直到我入學,遇到了馮楠,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個男生恐怕就是調查鄭曉江身世的突破口。
我繳費後領了課本回家,因爲不能寄宿,所以我將鄭曉江的房產證拿到系裡開具證明,這纔可以不用寄宿。返回家中的時候,察覺屋裡有人,難得鄭曉江回來這麼早,我興沖沖地抱着課本滿屋子找他,最後在浴室看到一地的沾了血跡的繃帶和手臂受傷的鄭曉江。
“鄭先生……”我扔下課本,奔過去想要幫忙,我習慣看到血腥,已經不會反胃,只是因爲受傷的是鄭曉江,所以纔會不淡定。
“總算找到他的蹤跡,可還是被他跑掉了。”鄭曉江無奈地抿了抿嘴,我清洗他手臂的傷口,並不說話,而是在洗漱臺揉了揉毛巾,再又繼續擦拭血跡。
這三個月以來,鄭曉江但凡接到一個電話,無論是白天還是凌晨,他勢必整裝待發,飛奔出去。我清楚他去了哪裡,可我阻擋不住。
“鄭先生。”我從背後擁抱這個男人,握在手心的毛巾又印上了鮮紅的血色,我的心很痛,像被刀子一片片地剝離我的身軀。我嚥下淚水,憂心地說,“他是亡命之徒,他的命,也許不會有人心疼,可是你不同。”
鄭曉江拍了拍我的手背,莞爾一笑,安慰地說:“我會很小心,今天的情況有點太突然,不過和我交手的他也受了傷。”
“可是你不肯去醫院。”
“爲這點小傷去醫院,我鄭曉江還真是沒有這個閒工夫。”
我無言以對,低着頭不知所措,鄭曉江轉過身來,一隻手撫摸我的臉頰,柔聲地勸道:“一天不找到他,我一天不會安寧,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必須儘快結束。”
“你以爲現在我就不提心吊膽了嗎?”我噙着淚,粗暴地質問面前的男人。
鄭曉江輕拭我的淚痕,瞥了一眼地上的課本,故意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扯開話題地說:“吶,今天去學校報道,今後就是乖乖的學生妹,不要這麼大火氣好不好?”
“撲哧——”我忍不住笑出聲,甩開他的手,轉身背對他抹去淚水,嘴硬地說,“誰規定學生妹不可以生氣,我這個學生妹還得跟你這個不聽話的老男人包紮傷口。”
“你剛纔說我什麼?”鄭曉江反問,想要抓住我,而我趁機從他手中脫身,站在浴室門口衝着他吐了吐舌頭,故意說道,“鄭先生是老男人。”
“哼,看來你皮癢。”鄭曉江捂着傷口不敢肆意走出浴室,我找來藥箱,還是規規矩矩地爲他消毒再包紮。
我很滿意自己的技術,半吊子護士越來越有經驗,正當我滿意我的傑作時,鄭曉江一步上前,措不及防地關上浴室的門,這傢伙,止了血包紮了傷口,打算對我下手。
“喂,你別恩將仇報。”我笑着整理藥箱,在洗漱臺清洗了雙手,不慌不忙地說,“色字頭上一把刀,你受了傷最好還是修養身心。”
“老男人管不了那麼多,該好好調教不聽話的傢伙。”鄭曉江撥開我的長髮,在我耳邊一邊親吻一邊呢喃,酥麻的癢感令我身子一軟,只有倒進他懷中,笑得全身發顫。
“叮咚——”我敏感地止住笑意,站定後,對着鄭曉江認真地說,“門鈴響了。”
“不管他。”鄭曉江勾起我的下顎,想要一親芳澤,怎奈我又聽到門鈴響聲,只好皺起眉頭,輕推開鄭曉江的手。
“叮咚——”這次,我們都聽到鈴聲,我們不約而同地沉下臉,已經是本能反應。
“會不會是……”
“噓。”鄭曉江按住我的嘴脣,他示意我跟在他身後,我們經過客廳,他看到桌上放着網球拍,於是抄起這個輕便的武器,帶着我一同靠近大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