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後,我們打算離開,這時,又是鍾曉珍擋住我和左音溪,她盛氣凌人的樣子的確不招人喜歡,之所以她敢這麼目中無人,想必就是因爲背後的靠山在鄭家的地位穩如磐石。
大太太想見小老婆,而我這個多餘的,被鍾曉珍成功地隔離在門外。門外走廊掛着名畫當壁畫,我百無聊賴,一邊欣賞一邊等着屋子裡的溪姐。
“喂。”走廊上不止我一個閒人,我聽到動靜,扭頭看到馮楠,他也是穿着黑襯衣,顯得十分成熟,但不穩重。
“我有名有姓,你又不是不知道。”白一眼馮楠,我繼續欣賞名畫。
馮楠張望四周,小心翼翼地靠近我,其實腳踩地毯,根本不會發出聲音,不知道他緊張個什麼勁。
“你怎麼會在這裡?”馮楠在我身邊,低聲質問。
我猶豫片刻,想了想才說話:“如果知道你也在這裡,我是不會來的。”我故意這麼說,他倒不至於影響我的決定。
“呵哼。”馮楠倚着牆,冷笑一聲說道,“可偏巧就是遇上了,你說,這算不算緣分?”
“誰跟你有緣分。”我斜睨馮楠,不屑地冷啐,“我想靜一靜,你一邊涼快去。”
“這裡挺涼快。”馮楠有模學樣地看着名畫,“看了這麼多年,今天才知道這些畫的確是真跡。”
聽他的話語含義,突然我也來了興致,便又趁機問道:“鍾女士是不是你媽?”
“嗯。”馮楠摸了摸畫框,漫不經心地跟我交談。
“這麼說你應該跟鄭家很熟咯?”我繼續追問下去。
“算是吧,麥太看着我長大。”馮楠扭頭,居高臨下地看着我,“你呢?跟鄭家也很熟嗎?”說着,他又肆無忌憚地打量我,嫌棄地笑了笑,“鄭家應該沒有你這樣的窮酸親戚吧。”
我翻着白眼不想搭理他,與此同時,身後的房門又打開了,鍾曉珍走出來,我們都有打招呼。
“楠,你去下面招呼客人。”看一眼我,鍾曉珍又道,“唐小姐,請跟我進來,麥太想跟你說話。”
我雙眼一亮,受寵若驚地點了點頭,我以爲我是個多餘的外人,我沒想到鍾曉珍有記住我的名字,看來她裝作無視我,其實早就調查了我。糟了,她調查我的時候有沒有查到我在會所的經歷,我覺得這段經歷不太光彩,恐怕會影響麥太對我的看法,可是轉念一想,我又何必在乎麥太的看法。
就這樣忐忑不安地跟隨鍾曉珍走進了房內。
濃烈的檀香令我嗅覺不適,我倒不是對香味過敏,只是不太喜歡這樣的味道,大多數人都喜歡檀香,那是因爲可以靜心,然而我不是。
麥太的房間很特別,臥房和書房融合一起,牀頭就是書架,擺放各類書籍,寬敞的會客廳也是陳設一些矮書架,大概是方便麥太隨時隨地可以閱讀。閱讀是個好習慣,我很喜歡這樣的臥房。
兩張復古的皮沙發分別坐着麥太和左太,鍾曉珍立住腳,我也停下來,溪姐衝我微笑,她抿了一口茶,又說道:“這就是唐馨。”
茶几上放着一套功夫茶茶具,麥太是個茶迷,這又與溪姐完全不同。
其實我們見過面,不過貴人事多,忘了我也是理所當然,我倒沒有完全忘記麥太,她雍容華貴,冷顏話少,根本就不是溪姐所說的滿臉皺紋的老太婆。
鍾曉珍搬來一張紅木椅子,我誠惶誠恐地坐下來,笑得極其勉強。
“你是鄭曉江的什麼人?”坐定後,麥太直截了當地問,我頓時一愣,愣了幾秒,雖然只有幾秒鐘,但腦子飛快旋轉,該怎麼回答纔好,可千萬不能說錯了話,害了鄭先生或者自己。
“債主。”我不安地解釋,“我,我剛來這裡打工,沒什麼錢,所以借了……”
“他給你錢花,你就住在他家,用身體償還你的債務?”麥太依然冷峻,說的話纔會越發難聽。
左音溪暗自清了清嗓子,可我不悅地先開口:“麥太誤會了,我努力工作,一直都有償還,我不是那種用身體還債的女人。”
“她在我店裡做點事。”左音溪幫腔地解釋,“我說你開口閉口都是什麼話,人家小姑娘清清白白,被你這麼一說,豈不是被你壞了名聲?”
“我見過她。”麥太意味深長地說,卻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她的話是什麼意思?我心裡發憷,我不知道她指的是什麼時候見過我,是說前幾個月我差點替她打針的時候嗎?還是,還是在會所的時候,她見過我?
我亂了心,努力回想可能碰面的過去,在枚姨的葬禮上,我見過麥太,但只是匆匆一瞥,連我自己都沒有看清楚麥太,她又怎麼會注意到我?天啊,她幹嘛說話只說一半,你倒是說說看,你在哪裡見過我。
鍾曉珍遞給我麥太親自泡的茶,我發現我接下茶杯的雙手一直抖個不停,我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反覆告誡自己沒必要在乎他們,連鄭曉江都不在乎他們,我憑什麼要在乎他們的看法。
“鄭曉江什麼時候回來?”麥太又問。
我嚥下唾液,慌張地回道:“可能是明天。”
我之前還納悶了,今天一整天,鄭曉江都沒有給我打電話,似乎我們都因爲各自的事情不能與對方取得聯繫,平平安安一整天,我也有些擔心鄭曉江突然打電話過來聽到我周圍是和尚唸經,我都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纔好了。
“他倒是躲得挺快。”
“他有個朋友生了病,他得過去探望。”
“他那個朋友是不是姓薛?”
我一怔,木訥地點了點頭,麥太一副瞭然於心地笑容,笑得我心裡完全沒底。
“薛琛?”麥太說了一個人名,我沒聽過,於是茫然地搖了搖頭。
鍾曉珍冷靜地說道:“麥太,薛琛好像已經被殺了,死了應該有十來年。”
“啊,他死了嗎?”麥太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我和左音溪面面相覷,不知所云。
沉默了半天,麥太又睜開眼,對着我問:“他是打算繼續留在國內嗎?”
“您是問鄭先生嗎?”我思慮地說,“他的事情,我從來不會插手,所以抱歉,我不能給您一個準確的答覆。”
“那小子挺在乎唐馨。”左音溪補充地說,“如果唐馨留在這裡,我想,他應該也不會離開。”
“我不覺得。”我垂首,淡然地笑道,“鄭先生不能離開的是薛小姐。”
“薛小姐?”
鍾曉珍又開口解釋:“可能是薛琛的女兒,他那時候已經娶妻。”
“十七年了,我真是老了,記憶力越來越差。”麥太終於露出笑容,她嘆了一聲,卻正好感嘆的是十七年這個時間,我最近聽到太多十七年,這麼久的時間裡,恐怕所有人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喝了茶,我們被鍾曉珍送出門,總算可以鬆口氣,我看溪姐也是不太喜歡這樣的氣氛,她開車載我離開,在車上,我們又簡單地聊天,我看她知道的事情也不多,能告訴我的,白天已經說的差不多。
這比上班還累人,我想盡快回到家裡休息。當我拿鑰匙開了門,進去的時候,我突然浮現一種直覺,我覺得家裡有人,或者家裡有人來過。
這種直覺很強烈,之後我感到一股涼意,我檢查門鎖是否完好,而後將所有房間的燈全都打開,確定沒有人我纔敢坐在沙發上。
手碰到抱枕,我心裡一個激靈,顫着雙腿站起來,因爲我記得,早上出門的時候,我將抱枕拿到陽臺上暴曬,可是現在它們躺在沙發上,它們總不能自己長了腳然後回到沙發上了吧。
所以我的直覺沒有錯,家裡的確來過人。
“咔嚓——”開門聲嚇得我渾身一哆嗦,大概是心虛極了,我的害怕蔓延到頭部,腦後一陣發麻,嗡地一聲就空白了。
當時的情況,我寧願我看到的是雷毅,他的目的明確,可能會給我兩年時間等候莫氏的判決。不幸的是,進門的人,卻是我日思夜想的鄭曉江,我的想念從未間斷過,可我也不太想他今天返回,他昨晚上明明說十八號才能回國。
鄭曉江進門換了鞋,他看到房間有燈應該知道我回來了,可是他不吭聲,又是沉默不說話,我也杵着,恨不能鑽個地洞躲起來。
“我……”我想吱聲打個招呼,可是鄭曉江徑直走向廚房,他從冰箱拿出飲料。
我挪動灌了鉛的雙腿,好不容易走到廚房,我在門口躊躇不安,鼓起勇氣說道:“你,你怎麼今天回來了。”
鄭曉江一咕嚕飲了不少,他滑動喉結,始終不再看我一眼,即便走出廚房也是無視門口的我。我心裡太慌亂,一時間不知所措,我覺得有點誤會,或者他知道了什麼。
“鄭先生,我……”
“你的東西在房間的牀上。”鄭曉江頭也沒回,在客廳駐足,背對我冷冷地說,“你拿着自己的東西離開我的家。”
我差點倒下去,好在身邊有張凳子可以支撐我搖晃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