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
“鈴鈴……”下課了,我收拾課本時,門口的小藝趁亂闖進來。
“今天最後一天,你還要不要過去?”小藝慌里慌張地說,“我參加了活動,估計去不了,不過腳踏車可以借給你。”
我微笑地點頭,目送小藝急急忙忙跑出教室的背影。我抱着課本,看到手臂上受傷的痕跡,傷口不深,已經快好了。我踮着腳,仰望窗外的桂花樹,那天跟老爸打電話,他告訴我,他打算將後山所有桂花樹捐給市裡的學校。
我嗅着桂花香,閉上眼靜靜回憶那天,那天,我賭上我們的命,剪刀落下,時間驟然停滯,鄭曉江摟緊我,他說,死了也要抱在一起,抱在一起血肉模糊,這樣的話,我們終於可以融合在一起。
我睜開眼皺起眉頭,現在想來,他說這話,血腥又可愛。我有點想他,一點點想,不敢像以前那樣想得狂亂,我怕過早地耗盡我的想念,我打算一輩子都要想着他。
將課本放入腳踏車前面的車簍後,我推着單車轉身。微微有點溫熱的視線裡,是剛剛就在想象的畫面,他倚着另一輛腳踏車,嘴角含着一抹淺笑,無聲的光線襯托着他,那一瞬間,笑出了炎夏的清新,笑得陽光格外明媚,笑得生命分外旖旎。
“爲什麼就是不答應?”鄭曉江追上來,我騎着腳踏車,也不敢太快速度,免得他追着吃力。
南方的夏日特別的長,我額頭滲出一點汗水,微風拂面,還有點涼快。可是,鄭曉江小跑跟着我,他大汗淋漓的樣子,令我於心不忍。
“你自個兒有車幹嘛不用?”
“你不是不喜歡我開車來接你下課嗎?”
我嘟着嘴說道:“你放心,溪姐已經給我安排好了,雖然她的小店子要關掉,可是以後的住處和工作地方,我也做好決定了。”
“就因爲是左音溪,我纔不放心。”鄭曉江站在校道上,叉着腰氣喘吁吁地喊道。
我回頭衝他揮手,示意他不用跟上來,可是鄭曉江盡然攔下其他同學的腳踏車,給了錢就“搶”了人家的車,不一會兒,他騎車追上我,仍然不死心地嘀咕:“我覺得你還是沒有原諒我。”
我們一起騎車出了校園,因爲是一條直道,所以小藝每天從學校去咖啡屋都是踩腳踏車,我知道後,打算存錢買輛自己的交通工具。
我們乘風而行,似有暗自較量誰的體力更加好,當然,他並沒有傾盡全力地與我爭個高低,我們時而超越對方,時而並肩,他不再遊說,而是享受難能可貴的平靜。
雷毅被抓起來,不會有人再跟蹤我們,我感覺,這場噩夢也該有個盡頭,翻開我們的生死決鬥,另一篇章就是我們的幸福。
不,我還是想得太簡單,幸福,於我而言,依然遙不可及。
咖啡屋的招牌是溪姐的心血,她親自拿着抹布很用心地擦去招牌上的灰塵。前段時間,溪姐找人幫忙轉移花房,她說,頤園莊纔是它們的家,這些花卉都是她從山莊帶出來,鄭老先生去世後,她爲了保全自己,毅然決定淨身出戶。
“溪姐。”我停好腳踏車,鄭曉江也走向我們。
“這麼快就下課了?”溪姐吩咐搬家公司搬走咖啡屋剩下的物品。
我張望忙碌的工人,而後對着溪姐又道:“溪姐,我想過了,我同意你的安排。”
左音溪瞥一眼不遠處的鄭曉江,爲了避嫌,鄭曉江還是不肯接近左音溪,其實他現在的情況似乎好了很多,至少不會給人家臉色。
“那小子能答應嗎?上次的事情,你們鬧得不愉快,他把你從家裡趕出來,真是沒想到他怎麼這麼混賬絕情。”左音溪知道我和鄭曉江的矛盾後,一直爲我憤憤不平。
我莞爾一笑:“我是我,他是他,他已經沒有機會把我趕走,我現在非常缺錢,我要生活,要學習,不能沒有工作。”
左音溪猶豫片刻,點了點頭說道:“可以,反正你也能勝任。”
鄭曉江按捺不住,終於靠近我們,他板着臉對左音溪質問:“你能不能不要教壞唐馨。”
左音溪也不甘示弱,慍怒地反問:“那你呢?打算收留她,又可以任你享用,等到一個不愉快了,又可以把人家趕出去?”
“我……”鄭曉江自知理虧,尷尬地看了看我,我聳了聳肩,瞪着一雙無辜的大眼睛,我捨不得教訓他,只好讓給左音溪,何況人家是他小媽,論輩分倒是說得過去。
“你呢,被女人慣壞了,也不知道怎麼對人家好。”左音溪挽着我的手臂,寵愛地笑道,“你這小子什麼時候學會真正愛一個女人了,我就什麼時候把唐馨交給你。”
鄭曉江不屑地翻白眼,伸手要抓住我,而我怯怯地後退,躲開他的手,他立刻震驚地凝視我的拒絕,我學會了拒絕,他很生氣也很失落,其實我也很不舒服,可是我想讓他真正地懂我。
“吶,女人要的也簡單,同等的尊重,彼此的在乎,缺一不可。”左音溪拍了拍鄭曉江懸在半空的手,語重心長地說,“你的女人,暫時轉交給我了。”
我沒有存到錢再買一臺手機,所以徐臨急忙離開的那天,給我留的是一封信,信上說了他的祝福。我們三人得救後沒有再相聚,我和鄭曉江去了警局錄口供,徐臨因爲抓住雷毅又立了大功,聽說莫氏的案子進展得越來越順利,如果能再找到莫靜然的下落,那就更加完美了。
我想起那張照片,有莫靜然殺人的證據,又想起要買我命的女人,他們會不會有關聯?
“大師傅果然不一樣,咖啡要煮這麼久。”鄭曉江慵懶一笑,從背後抱住我,對我上下其手,並且肆無忌憚地親吻我的脖子,我立刻回過神,推拉着他的手臂,喘氣地責怪:“你這個傢伙,說好只是給你煮咖啡,你想幹什麼,吃咖啡師的豆腐嗎?”
“咖啡豆有什麼好吃的。”鄭曉江壞壞地吻上來,手掌摩擦我背後的肌膚,曖昧地呢喃:“我很久沒有吃你了。”
“別這樣,我在想些事情,還有很多事情沒有想明白。”我捧着鄭曉江的臉,他的情,欲溢滿了他的黑瞳,我忍着笑意,認真地說,“爲什麼一直找不到莫靜然?連莫嵐都被揪出來了。”
鄭曉江專注地解開我的衣釦,我挺胸對着他,突然牢牢地捉住他的手,佯裝生氣地說:“本姑娘,賣藝不賣身。”
“叮咚——”好在門鈴響得及時,我真擔心自己一時心軟又要墮入鄭曉江的魔爪之下。
倒也不是懲罰他,只是想讓自己冷靜下來,好好地平衡我們在感情中的位置,當然,我更想他能像戀愛中的男孩子那樣真正地追求我,我義無反顧地撲向他,前提是,他同樣要懂得珍惜。
他說他少學一門課題,這門課,我們都要學習。
“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門口的左音溪很有自知之明,我聽到溪姐的聲音,立刻拿起自己的揹包,溪姐笑得得意,有意無意地說,“不過鄭先生,我得跟您說清楚,從現在開始,唐小姐已經跟我們頤園莊簽訂勞動合同,換言之,她如今的一分一秒都跟我們頤園莊有很大關係,她的時間就是金錢,如果您想喝咖啡,倒是很歡迎您去頤園莊。”
鄭曉江猶如晴天霹靂,愕然地注視我的小心翼翼,我當然能感受到他射向我的目光是有多麼憤怒,我並不想與他作對,可是頤園莊的條件實在是太誘人,包吃住還有月薪五千,左音溪將我引薦給麥太,知道我勤工儉學,麥太同意我上午上課,下午下課再返回頤園莊照看花房。
“你掉錢眼裡了嗎?”鄭曉江氣得火冒三丈,衝到我跟前,劈頭罵道,“既然你這麼愛錢,他們給你多少,我雙倍給你。”
“鄭曉江……”
“你閉嘴。”鄭曉江對左音溪毫不客氣。
我咬着脣,抱着揹包,氣不打一處來:“在你眼裡,我是個貪財的女人?”
“既然如此,你犯不着要去頤園莊啊。”
“我憑自己本事打工,我喜歡花農這份工作,有什麼不可以?”我氣鼓鼓地瞪着他,一時口快,直接說道,“你跟鄭家有矛盾,那是你的事情,我就不明白了,你究竟不願面對什麼,好,你不願面對他們,爲什麼就一定要強迫別人跟你一樣帶着仇恨?”
鄭曉江竭力地壓制自己的失控,他不想再讓自己陷入惡魔的邊緣,他正在努力地爬上來,從仇恨的地獄中解脫自己。
“所以,這就是你最終的決定?”隱忍了好半天,他低沉地問道。
我心意已決,應聲點了點頭。
“好,我尊重你,尊重你的決定。”鄭曉江笑得勉強,笑得很難看,完全沒有記憶中的那麼美好,他是痛苦的,我可能有些太強人所難。
鄭曉江扭頭,斜睨左音溪,冷冷一笑:“這就是你說的同等尊重。”
“唐馨說得對,該面對的事情總還是要面對。”左音溪無奈地抿了抿嘴,“鄭先生,你別忘了,頤園莊的真正主人不是別人,就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