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麼?”
“唐馨。”我不敢動,佇立原地。我不明白秦婉儀詢問的用意,可能她想記住我的符號,正視我這個人。
秦婉儀坐在沙發上,倚着靠背,輕笑一聲問道:“會泡茶嗎?”
“秦太,您稍等。”於是我馬上返回廚房,以最快的速度泡了杯花茶,我經過廳裡,看到鐘擺指示的時間,已經是凌晨三點,我們都沒有睡意。
秦婉儀漫不經心地品茶,因爲她的一舉一動都能影響我的工作,所以我不敢掉以輕心,也就沒辦法全神貫注地猜測撥通鄭曉江手機爲什麼會是一個女人接聽了電話。
“十幾年來,不敢睡,怕睡着了就醒不過來。”秦婉儀突然開口,我一怔,緊張萬分地注視她,她說話的時候擡起頭,看我一眼,笑着說,“坐吧,這裡沒有外人。”
“謝謝秦太。”我並沒有客氣地坐下來。
“我聽瑤瑤說,你和鄭先生很熟,這個熟悉的程度,是僅限於朋友之間還是……”秦婉儀的眸子一轉,很顯然,心裡琢磨得很深。
我小心翼翼地接下她的話:“是朋友。”我想,男女朋友也算朋友,我暫時還不知道我應該擺在什麼位置比較恰當。
“啊,聽說,唐小姐還在念書?”秦婉儀似笑非笑地問。
她看似輕鬆,其實每個問題都在試探我的反應,我很不喜歡這樣的交談,我寧願和麥太聊天,因爲我不會過多地在乎麥太對我的看法,我知道,鄭曉江不會在意麥太,所以也就肆無忌憚。
“是的。”
“這筆錢,是曉江支付的?”秦婉儀面容謹慎,而我也是提着一顆心,鄭重其事地迴應:“這筆錢,我已經還給鄭先生。”
“唐小姐不用緊張,我只是想弄清楚。”秦婉儀又抿了一口茶水,猶豫地說,“雖然我們母子分開了十幾年,但血濃於水,他是什麼樣的人,我還是比較瞭解。”
我不吭聲,雙手垂在身側,捏了一手的汗又鬆開。
“如果是我,我也願意資助一個上進的女孩,畢竟……”秦婉儀旁敲側擊地說,“畢竟現在這個社會,懂得自食其力的女孩也不多了,但凡有個捷徑,都想試一試,哪怕是頭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我深吸一口氣,想說點什麼爲自己爭辯,然而轉念一尋思,我也不能怪秦婉儀會這麼想,她不瞭解我,她只是將我和所謂的走捷徑的女孩一樣看待,所以,她護子心切,不想我爲了走捷徑而欺騙了鄭曉江。
“唐小姐認識曉江多久了?”
“一年。”
“哦,一年了。”秦婉儀調整坐姿,斜睨一眼我,“這一年來,你一直住在頤園莊?”
“差不多都在頤園莊做花農。”
“你們如何認識?據我所知,曉江來頤園莊的時間並不長。”
我捏緊雙拳,手心裡溢出汗水,我不安地呢喃:“我,我們……”我不能說,我在會所的經歷絕對不能告訴她。秦婉儀和麥太不同,鄭曉江是她的親生子,是她的全部,她一生榮耀和翻身的機會全都壓在鄭曉江身上,她一定不允許鄭曉江失敗,如果失敗,那就是她失敗,也就是給麥太一個再次壓倒自己的機會。
我是鄭曉江的失敗,我通過秦婉儀越想越深,越想越透徹,越想越不能接受一個事實,當我一層層地剝開鄭曉江的身世,註定了我們的距離越來越遠,我究竟在堅持什麼?他的一句承諾可以令我赴湯蹈火,哪怕翻山越嶺,我只爲來到他的身邊,儘可能地陪伴。
我飛蛾撲火,卻忘了自己尷尬的身份,我甚至沒有辦法自信地面對他的至親。當他們問我,我和鄭先生如何相遇,我真的不敢回答,如果說,我在會所,在地獄遇到了這個男人,是他將我帶向光明,他們會怎麼想?連我自己都懷疑自己的用意,我可能真的是利用這個男人,爲了立足,我不惜出賣感情。
不,我不是這樣的,我沒有出賣感情,我所做的一切,對得起自己,對得起鄭先生,我是問心無愧的,我怕他們什麼。
“我們在飯店相遇,通過朋友結識。”我沒有欺騙秦婉儀,經過一番思想鬥爭,我拿回一點勇氣。
秦婉儀揉了揉太陽穴,閉目說道:“瞌睡蟲總算來了。”
“我送您回房。”我也有些疲憊,大概是剛纔消耗的腦細胞太多。
上樓前,秦婉儀又回頭問我:“剛纔你撥通了號碼,他說了什麼?”
拉回這件事上面,我冷了臉,若有所思地說:“他沒有接聽。”
“也對,現在這個時候,他應該玩得忘了時間。”秦婉儀不經意間的一句話點醒了我的糾結,送她返回房間,我也回房休息,但我沒有休息,我翻出工具書,查找時差對照表。
“拉斯維加斯……”我念唸叨叨地放下半顆心,因爲白天我聽華叔說過,鄭先生出差的地方在拉斯維加斯,我放下工具書,拍了拍自己腦門,“笨蛋,我盡然忘了時差。”如果按照時差來算,此時的凌晨三點,其實在那邊已經是快到中午的時間,大白天的,我還懷疑個什麼鬼?也許鄭曉江太忙,所以安排助手接聽了手機,對,一定是這樣。
我抱着工具書,一邊安撫自己一邊想着秦婉儀對我的態度,不知道這個女人究竟想些什麼,也不知道她究竟知道了一些什麼,如果都是薛瑤告訴她關於我和鄭曉江的事情,那麼薛瑤會不會說出我在會所的經歷?
哎喲,有點煩,又很無奈,明明想抓住什麼,卻越發覺得力不從心。
一覺到天亮,睡過頭的我,被蔡姐訓得很慘,說是爲了以儆效尤,必須嚴懲不貸,於是我被責罰,罰到後院徒手拔草,人家除草都是用機器,而我卻只能用兩隻手,還不能損害特製的草皮,否則我一年的工資都賠不起。
“原本以爲離鄭太太只是一步之遙,沒想到今時今日淪落到拔草工。”有人說的風涼話真是涼透我的心,我不用回頭也聽出說話的人是誰,見我沒反應,她又往前一步,繼續說道,“還不如做我的義女,至少不用幹這種髒活。”
“麥太當真想收我爲義女?”我用手臂擦拭額頭上的汗水,抓着一把草,轉身笑了笑,“做個女僕沒什麼不好,做顆棋子纔是可悲,因爲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棄車保帥,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麥太收斂了笑意,冷冷地道:“你把話說得這麼難聽,還怎麼談?”
我扔了草,拍了拍手,有意無意地問:“跟我一個女僕有什麼可談的?”
“那場戲不過是想知道,你在那小子心目中究竟是個什麼位置。”麥太冷笑一聲。
“可我們不覺得好玩。”我沉着臉。
“好,也許是我玩得過火。”麥太攤開手,踱步說道,“但也不能怪我,誰叫那小子目中無人,非要跟我爭個高低。”
“他並不想爭,頤園莊也好,鄭氏也罷,他都不在乎。”
“所以我很清楚,要爭的不是他。”麥太猝然轉身,一雙眸子精銳無比,她盯着我,緩慢地靠近,然後抓住我的雙臂,厲聲道,“秦婉儀不會讓你們在一起的,這個兒子,是她的驕傲,她不會放過你們。”
一針見血的事實令我窒息,其實不用麥太說,我也知道,我知道自己在劫難逃,如果我選擇踏入頤園莊,我必定有場劫難。
我用力推開麥太,沒想到這老太婆力氣這麼大。
“我們的事情,我們自己會解決。”我不喜歡被人利用的感覺,我當然明白麥嘉曼的想法,但我轉身,走得乾脆。
“這是雙向的,你得到鄭曉江,我得到頤園莊。”麥太在我背後說道,“你以爲,鄭曉江真的只是出差這麼簡單,那好,我問你,你離開頤園莊的那天,我們白天是不是還有一件事沒有解決?”
我愣住了,麥太踩着草坪走到我身邊,得意地笑道:“你就真的不想知道這個年,頤園莊是如何過的?”
“你不用挑撥離間,我相信鄭先生。”我忿忿地瞪視麥太。
“你當然可以相信鄭先生,他的確不情願,可母命難違。”麥太拉開嘴角的陰笑,湊近我又道,“他在馬律師的文件上面簽了字,也就是說,整個集團都是他的了,你的鄭先生,必須按照遺囑的安排,在一年之內娶妻生子。”
他簽了字,其實我應該能想到他迫於壓力肯定會簽字。
“王家的三位千金都是待字閨中的富家小姐。”麥太挑起眉角,不屑地啐道,“果然還是我們鄭家的先生大牌,不過是出差辦事,居然還有三位千金大小姐作陪,你說,你這麼瞭解鄭先生,他會喜歡優雅知性的大小姐,還是藝術氣質的二小姐?當然,三小姐天真可愛,照樣令人心猿意馬。”
明知道麥太故意讓我妒忌,所以我竭力控制情緒,我不要讓她得逞,就算結盟,我也掌控不了麥太,到時候反而被其利用,我被利用倒不覺得可惜,可我不想一時糊塗而害了鄭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