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窗前旁觀與我無關的世界。除了要外出上課,我基本上將自己鎖在房間,我不想與人交流,我把所有的力量都儲存起來,我和鄭先生還有一場仗要戰鬥,我不能在現在與他們周旋之時就耗盡體力,所以我在鍾曉珍面前表現得極其聽話。
婭婭很快就適應,她和這裡唯一的女僕的女兒交了朋友,我偶爾聽到她們的笑聲,從窗口看到她們歡快的樣子,我也會開心一點。
我對這個女孩有幾分熟悉感,不過小女孩都長得差不多,輪廓未打開的時候,臉上的稚氣和天真無邪的笑容最打動人心。
“叩叩叩。”有人敲門,只是對我的提醒,之後門外的人端着一份熬好的補品走了進來,平時這種事情都是婭婭的工作,而今天她還在後院和小女孩玩耍。
“鍾女士說,這些補品對肚子裡的胎兒有好處,吩咐我每天晚餐之後熬好給您送過來。”僅有的女僕是個年輕的婦人,我住在這裡三天,幾乎沒有機會與她碰面,我的餐廳在房間,因爲我不會參與鍾曉珍的家庭聚餐,這幾天,馮楠也不在家裡,聽說學校組織露營,要遊玩一個星期。
我走到桌邊,看到黑乎乎的湯水,散發出來淡淡的藥味,我聞着反胃,一旦胃裡不適應,我便吐得死去活來,像是要把自己的五臟六腑攪亂。
“喝了這個胃裡纔會舒服一些。”
“我聞着反胃,纔會……”我擡起頭,推開扶着我的婦人,我們四目相接,頓時一個機靈,讓我們不約而同地驚訝起來。
有些時候,人們對一面之緣的人反而記憶猶新,我真是沒有想過還能遇到一個“熟人”,這不算熟人,只是我不願在這個城市過得孤單,於是將這個年輕的婦人視爲許久不見的故人。
她叫阿琴,女兒叫小敏,是客家人,自兩年前從家鄉出來,她就帶着女兒尋找丈夫。我們相遇的時候,都淪爲流浪街頭的人,是她告訴我方向,讓我成功地找到鄭曉江,在之後的時間裡,我身邊發生的事情根本容不得我再想起她們,所以我就真的以爲我完全忘記了這對可憐的母女。
阿琴一眼就認出了我,又是臉上的疤痕令人過目不忘。她表現出對我的關心,我很感謝,當然,我也很意外她會在鍾曉珍的家裡做工,聽說,是鍾曉珍的丈夫馮鼎收留了她們,她們不求賺多少錢,但求有個溫飽,又有遮風擋雨的地方。
難怪我對院子裡的小女孩特別眼熟,又是我記憶深處的過客,我抽出來,把他們的位置放在相應的地方。
“我聽鍾女士說,家裡住了一位重要的客人,沒想到會是唐小姐。”
“你在這裡過得還好嗎?”
“馮先生是個好人,他對我們母女都很關照。”
“那你現在如何打算?還會繼續尋找丈夫嗎?”我好奇地問。
阿琴踱步,沮喪地嘆息:“馮先生說,小敏到了讀書的年齡,我很想安排她讀書,可是……”
“阿琴,如果你有困難,可以跟我說。”我上前一步,握住對方的手,誠懇地說,“我瞭解不能讀書的苦,女孩子想要自強自立就要多讀書,否則以後你如何跟小敏的父親交代?”
“謝謝唐小姐的關心。”
“雖然我也是泥菩薩過江,但是在這件事情上,我會力所能及。”我苦笑地安撫。
“唐小姐,其實你有這份心意,我阿琴已經感激不盡。”阿琴抹了幾滴淚水,笑着說,“這幾年,我們吃盡了苦頭,嚐盡了世人冷暖,我啊,也算是看透了很多事。”
“我真是很佩服你,很佩服你一個人撫養孩子的勇氣。”
阿琴聽到我的話,突然一愣,捂着我的肚子,緊張地追問:“唐小姐,孩子的父親,你不會也是……”
我強顏歡笑,說了安慰她的話,其實也是安慰自己。阿琴的遭遇就是對我的警告,不過,我相信鄭曉江不是像阿琴丈夫這樣的男人,他不會對我們母子不管不顧。
分離了五天,我像是度日如年。鄭曉江倒是跟我的手機撥過電話,我接聽之後不說話,他在電話那頭喊我的名字,聆聽他的呼吸,我也覺得很充實,之後,他知道我的喜好,也就只打電話不說話,我們兩人像是置身默劇之中,交流全憑心有靈犀的感應。
這天夜裡,真的來了颱風,狂風呼嘯,紛擾我的清夢。
我爬起來仔細一聽,外面的動靜越來越靠近,還有鍾曉珍的說話聲,整個別墅都熱鬧起來,難不成颱風要掀了鍾曉珍的家?
要掀了別墅的不是颱風,是颱風把他帶回我身邊,他回來了,從別的城市迂迴返回g市,他忙完了手頭上的工作,唯一的心願就是馬上回到我的身邊。
我穿着睡衣打開房門,他風塵僕僕地駐足,疲憊的臉上堆滿了幸福的笑意。我鬆開門把,咬着脣忍着痛哭的衝動,一側身,盡然不顧一切地飛撲,就是飛蛾看到曙光,以死撲身。
我真的難以想象沒有他的世界會是怎樣,這五天,我在猜忌與恐慌中度過,這一刻,因爲看到他,我的猜忌與恐慌根本不足掛齒。
“我以爲你會在醫院等我。”秦婉儀的安排,鄭曉江一開始並不知情。
我拉着他的手,不敢輕易放開。鄭曉江感應到我全身的力量,這是我儲備了五天的思念。
“我們回家好不好?”鄭曉江打橫抱着我,準備帶我離開鍾曉珍的家。
“鄭先生,這麼晚了,外面還颳起颱風,不如就在這裡休息一晚。”鍾曉珍擔憂地勸道。
我抓着他的手,點了點頭:“我們先回房吧。”
鄭曉江闖入別墅,驚動馮宅所有人,直到我們回房,他們才各懷鬼胎地返回各自的房間。
將我放在牀上,鄭曉江親吻額頭,又準備吻我的脣,而我心裡一沉,輕輕推開他,問道:“你還沒有回頤園莊?”
“我先飛去s市,然後安排專車馬不停蹄地趕回,一個破房子,沒有你,我還回去做什麼?”鄭曉江面色冷峻地說,“我不是讓你在醫院多住兩天嗎?”
“醫院那種地方太晦氣了。”
“可是爲什麼你不回頤園莊,反而住在鍾曉珍的家裡?”
我小心翼翼地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夏旭告訴我,你搬進鍾曉珍的家。”
我挺直身板,一本正經地說:“這是你母親大人的安排,鍾曉珍說,頤園莊外面蹲守了很多媒體人,就是等着我返回頤園莊,然後他們好大做文章。”
“切,你……”鄭曉江蹙眉,忿忿地啐道,“所以你就打算躲在這裡?”
“目前來說,好像只有這樣。”我凝神說道,“事情的局面根本就不是我們當初設想的那樣,沒有那麼簡單,一個孩子就能挽回局面,這聽起來有些荒唐。”
“你的決心呢?”鄭曉江握住我的手,靠近自己胸前,認真地問,“決心在這裡,不懼任何危險和他人的惡意中傷。”
“不能讓他們詆譭你。”我抽回手,激動地說,“我辦不到,我不想因爲我,讓你一無所有。”
“馨,我有什麼,難道你不明白?”鄭曉江抓住我的雙肩,語重心長地說,“我們一起經歷生死,我本來的確是一個一無所有的人,我是鄭曉江,不是華*仁的繼承人。我所擁有的,就是一個,讓我可以以命換取的女人。”
“鄭先生……”他捧着我的臉,兩眼淚盈的我,抽噎不止,“你現在不是一個人,秦太也會跟着遭殃的,她一生也很坎坷,你不能讓她再次失去,這太殘忍了。”
“所以我們要想個兩全之策。”鄭曉江吁了一口氣,坐在我身邊,低喃,“王平揚沒有答應與我見面,我不知道他弄出這麼多事情究竟是想幹什麼。”
“對了,溪姐來看過我。”我挽着鄭曉江的手臂,說道,“聽她的語氣,她好像知道一些什麼事情,她說,華*仁有人要出賣你,現在是多事之秋,你身邊有小人,你不能不防。”
“我剛剛接管集團,多少有人不服,他們蠢蠢欲動,就是等待一個時機,不過這樣也好,最好一次性解決,免得日後還要浪費我的精力。”
“我擔心你太辛苦。”我靠着鄭曉江的肩頭,他撫摸我的髮絲,幽幽地說,“我一個大男人,有什麼好擔心?反而是你,兩條人命,纔是我最大的擔憂。”
“你說,會不會只有我們兩人才期待這個孩子。”我目光呆滯地注視地板,若有所思地嘀咕。
鄭曉江一顫,摟緊我,輕聲呢噥:“我相信,你的父母也很期待,他們一定會期待,他們不會像這些爾虞我詐的人,不會傷害我們。”
正如鄭曉江所說,除了我的父母,我可能找不出還能相信的人,可在當時我還沒有發現這個錯誤,一門心思都在鄭曉江和緋聞的事情上,忽略的危險,往往才最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