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不是天各一方,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泰戈爾
頂着兩個黑眼圈,可見我肯定一夜無眠,我被書裡面的問題迷住了,我不知道他想傳達什麼,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的人惡作劇。
“如果沒精神,就去睡個回籠覺吧。”琪琪坐在梳妝檯整理她的馬尾。
我小心地問:“你們一直都說,這房間是給以前的雪禾所住。”
“嗯。”
“就是說,住在這間房的女孩都叫雪禾?”
琪琪楞了一下,扭頭說:“這個就不清楚了,反正我來這裡的時候就有個雪禾,然後她離開後就是你這個雪禾。”
“她什麼時候離開的?”
“三年前。”琪琪回憶地說,“三年前她得了一場大病,被枚姨送到另外的地方調養,之後這間房就空置起來,直到你搬進來居住。”
我不解地問:“可是你們不都是說她跟了一個香港老闆,之後還出國安家?”
“那是病癒之後的事情了。”琪琪試了好幾個髮夾,都覺得不滿意。
我饒有興致地追問:“你看着她被香港老闆接走的?”
“我哪有資格。”琪琪扁着嘴,不滿地問,“你怎麼突然對她這麼感興趣?”
我支吾地解釋:“因爲跟她一個名字,當然會有些好奇,何況你們總是有意無意地提起她。”
“那是因爲她命好,大家都羨慕。”
“沒想到的是,枚姨肯放了她。”我試探性地說。
“聽說香港人給了枚姨不少好處,至於是什麼好處,我想也只有枚姨自個兒清楚。”
“枚姨的貪婪是無止境的,她總不能掏空了那個男人吧。”
琪琪抿了抿嘴,深吸一口氣,緩緩地問:“我發現你好像不是很相信之前的雪禾跟香港老闆的事。”
我較真地說:“因爲我沒有見到的事情,我可不會道聽途說。”
“倒也是,眼見爲實。”琪琪莫名地失落,“可有的時候,你見到的也未必是真。”
在我心裡,琪琪就像個小妹妹,聽她老成地說出這話,我不由得發笑,不過她能感悟也是情理之中,在這裡的女孩拼的就是年輕,這副年輕的皮囊最能哄得男人開心,所以她們可以沒心沒肺,因爲來這裡的男人不需要她們賢妻良母。
我的客人到了,我興致勃勃地趕赴酒店房,我很慶幸莫三少是個紳士,過了半個月,他來得也不多,可每一次我們都只是單純地聊天,包括那天我睡在酒店房,他也就守了一夜,並沒有對我不規不矩。
其實我有點自私,我曾不止一次小小的祈禱,希望莫三少繼續買我一個月,然後我又可以相安無事一個月,我缺自由的同時還缺少時間,只要我把他們摸透,也讓他們對我產生信任,我想我就可以成功了。
我又一次想得美好,忘了現實的殘酷。
“莫少。”我直接開門走進去,臉上雖然沒有掛着笑容,但是語氣溫和,很顯然我和莫少相處甚歡,這是一個好的開端,不至於像刺蝟那樣傷人。
“他不在這裡。”走出來的男人,語氣很不好,低沉的怒氣很快就傳遞給我。
我打開另一盞壁燈,看清楚來者,他改穿了一身運動服,碩長挺拔的身材一覽無餘,唯一不變的還是他的撲克臉。而我,因爲突如其來的他馬上隱去臉上的溫柔,我把心藏起來了,我不想讓他知道我的想法,我腦子很亂,也不知道該有什麼想法,就這樣莫名地煩躁,看起來像是不耐煩。
鄭曉江靠近幾步,我立在原地低下頭,盡最大努力遏制自己砰跳不已的心思。他是特別的,我難以否認,沒有辦法像跟莫少那樣相處,我甚至害怕跟他相處,我想逃離這樣的害怕,這種不能掌控自己心的感覺很讓人速手無錯。
“你看起來挺失望。”鄭曉江勾起脣,冷言冷語地說,“聽說,他是你的第一個金主。”說完,他又彎腰湊近我耳邊,我嗅到他身上的清香,淡淡地很舒服,我猛然一吸,感覺血液裡也是他的味道了。
“這麼說,你已經是他的女人。”鄭曉江的話語帶着質問的語氣,我立刻從陶醉中清醒,退後半步,皺起眉頭,問:“鄭先生的眼裡只有交易?”
“不然呢?”鄭曉江冷冷地笑道,“我還記得你在酒樓就說過,我花錢就能得到你,可是我晚了一步,還是讓別人捷足先登。”
我握緊拳頭,適才的好感全都拋諸腦後,他的話徹底擊碎我的春,夢,我覺得我真是可笑到極點,對這裡的人也會懷春,看來這是年齡的詬病,到了什麼年齡就該做什麼樣的事情,我到了少女懷春的年齡,應該懷春了,於是找了個這樣的男人敷衍自己的春,夢。
一旦心裡排斥一個人,那麼他的優點即可被否決,浮現的都是缺點,比如說那天看到的場景,我真真切切地看到年輕嫩模抱着他,他很享受嘛,這種待遇自然是享受得緊。
“是啊,被人捷足先登了。”我故意說道,“大概是鄭先生太忙,若是同時應付幾個女人肯定忙不過來,我要是你,當然也是選一個漂亮的,值得自己花錢花時間的女人。”
鄭曉江敗陣,最先妥協地說:“你一定要這樣對我說話才舒服?我剛剛看你進門,叫的那一聲‘莫少’,想必是親密的人之間纔會有的態度。”
“你知道最好。”我白了一眼他,轉了身說,“我的金主是莫少,我當然要給客人好臉色,你第一天來嗎?”
“我也是你的客人。”鄭曉江氣急敗壞,把我的肩膀扳過去面向他。
他只認爲自己是我的客人,僅此而已,我心寒地看着眼前這個男人。他急切的樣子很無助,大概是因爲不能成爲我第一個客人而惋惜,對他們而言,女人的第一次相當重要,對我而言,曾經我認定第一次只能獻給我最愛的人,但是如今我身不由己,我不敢選擇,我不敢妥協,我不敢暴露自己的想法,我的自尊讓我糾結地隱藏,把僅有的一點靈魂隱藏,因爲只有那麼一點點感情還是我自己的。
“鄭先生也是雪禾的客人。”我重複了兩遍,說給他聽也說給自己聽。
“客人,客人,在你眼裡只有客人。”俊魅的五官因爲他的話語而變得扭曲,他閉上眼,我看得出他的壓抑,剛想說什麼的時候,他突然又靠近,靠得很近,我怔然不敢動,因爲一動,我必定會碰到他的脣。
兩個小時前,琪琪問我,有沒有喜歡過男孩,女人之間討論的話題無非是購物和男人,當然我已經失去購物的資格,只有跟她談論男人。
我喜歡的男子,有一雙深邃冷銳的眸子,他不喜歡笑,但是他一旦出現,瞬間的動心如洪水般決堤。
可是,動心是不夠的,我知道,我們雖然近在咫尺卻相隔甚遠。他彎着腰,靜靜地探索我臉上每一分微妙的變化,我快要停止呼吸,我不敢輕易吸食,因爲血液灌注太多他的味道,我擔心會中毒,我沒有解藥,也不敢尋找解藥。
我們在這裡相遇,他看到我的狼狽,看到我的墮落,看到我被浮華侵蝕,我無從選擇,我再也選擇不了愛的人,所以我繼續隱藏,直到我忘記自己的情感那才能保全。
“一雙玉腕千人枕,半點朱脣萬客嘗。”我在他嘴邊故意念叨。
他的吻沒有吻下去,我終究也不知道他的薄脣會不會有點溫度,我的心是涼的,我很害怕向他取暖,有的時候,沒有結果的結果纔是最好的。
我依然可以幻想,依然可以懷揣春,夢,我可以把他想得很好,也可以把自己想得乾淨。
“對不起。”鄭曉江在房間裡徘徊不定,他看起來也不好過,我不知道他說什麼,又是什麼意思,“對不起,是我錯了,我錯了,我不應該這麼想,我憑什麼這麼想,我根本不瞭解,不瞭解你是什麼樣的女人,或許我一廂情願地願意相信你跟他們是不一樣的。”
我別過臉,悽然一笑,故作鎮定地說:“雪禾的確沒有什麼特別之處,甚至不及那些女人,但是在雪禾心目中,鄭先生也曾經不一樣。”
鄭曉江仰起頭看着我,而我也勇敢地對視:“我以爲鄭先生年輕有爲,不應該與惡人狼狽爲奸,可是爲了金錢還是自甘墮落,這一點我們是一樣的。”
“少拿我跟你比。”鄭曉江憤憤地說,“我有我自己的底線,我清楚自己做什麼,用不着你在這裡多管閒事。”
“看來雪禾說錯話,惹得客人不高興。”我走到吧檯旁邊,準備倒酒。
“叩叩叩——”門外有人敲門,我和鄭曉江都警覺起來。
“誰?有什麼事?”我盯着鄭曉江喊道。
“雪禾,莫少來了。”
鄭曉江的黑瞳參雜了太多情緒,我看不透也不想看透,我不知道爲什麼,跟他在一起反而疲憊了,我不應該敵對,卻每次說完就後悔。
“你自己選。”鄭曉江轉過去面朝窗外,背對着我。
他的肩寬結實,一定很有安全感,如果能躺在他的懷裡,我是不是就不會被這裡的人欺負了?可是我又想太多,這樣的臂彎根本不屬於我。
我捂着嘴,移動步子走到房門後,我想,如果他肯開口挽留我,我還是會爲了他留下的,我握住門把,等待卻是寂靜的尷尬。
鄭曉江側過臉,他的沉默是最有殺傷力的武器,他就這樣,就這樣看着我打開房門,離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