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提前結束,我們被強迫聚集在一樓,我並不害怕,可是莫少卻一直牽着我的手。救護車駛進山莊,下了車的醫護人員立刻奔向小別院,片刻後,我看到鄭先生了,他滿手鮮血,臉色蒼白地跟在醫護人員身後。
他經過我們,怒瞪我身邊的莫少,我以爲他不會看我一眼,哪知我接住他的目光,卻同樣帶着萬箭穿心般的凌厲,我可能真的惹他生氣了,我總是那麼不聽話,可是我身不由己,他知道嗎?他憑什麼要生氣,因爲丁菲菲受傷,他徹底失去理智嗎?
救護車越來越遠,他們離開的同時,又有一大批警車來臨,作爲山莊的少主,莫晉翀不敢怠慢,他安撫我之後跑去應酬那些警官,我看到姚振晟和嵐姐全都現身,看來他們要儘快平復這場硝煙戰火。
我轉身之際,瞟見剛剛從室內出來的兩人,莫靜然推着莫老爺子的輪椅,她面容鎮定,對於這樣的場面早已習慣。可是我不習慣,我絞盡腦汁地猜測誰是兇手,好像也只有我關心兇手的問題,因爲在莫靜然他們臉上,甚至莫少的表現都如此地冷漠平靜。
亦或者,他們都知道誰是兇手,只有我,真正是個旁觀的看戲者,能不能抽離這場戲?這並不是我想看到的,我不想我的世界裡充滿了腥風血雨,然而,我得認清楚自己的身不由己。
“雪禾。”莫晉翀站定我跟前,喊我時,凝重地說,“稍後警官們要一個個錄口供,你知道你要怎麼說嗎?”
我默不作聲,仰視他的另一張面具,我看得越多越看不透徹,那個陽光般溫暖的面具纔是真正的莫少。
“我們一整晚都在一起。”莫晉翀說過,我不要多問,他怎麼說,我怎麼做,他的霸權,我似乎不能反駁。
“莫少。”我在他準備離開之時,開了口,“我想明天回城中村。”
山莊的情況,我記錄得差不多,我可以向徐臨交差了,可是我回去,不是因爲任務完成,我是想安靜下來,我很久沒有休息,在這裡,我根本無法休養。
莫晉翀回頭看着我,他沒有答應,也沒有反對,我看不出他的脾氣,或許以前,我歡快地提議,他欣然接受,還會走過來捧着我的臉,趁機佔我便宜,可這一次,他的注視令我毛骨悚然,我開始害怕這個男人,掠過心頭的那一瞬間,我從他藍色的瞳孔中看到我扭曲的影子。
“我想琪琪了,她早已經回到城中村。”我支吾地解釋。
莫晉翀皮笑肉不笑地說:“我明早會安排人送你回去。”
“謝謝。”那一刻,我們是如此地遙遠,我發現,我的確不瞭解這個男人,他在我面前僞裝得天衣無縫,正如嵐姐所說,他是那麼的脆弱,他不容許任何人在他的世界裡犯錯。
我沒想過走進莫晉翀的世界,其實不用我瞭解,我相信這樣的世界一定不是我想看的灰暗,莫少於我而言,也是有一種很微妙的感情。我離不開他,他可以在非常時期保護我不被其他男人摧殘,但是我不能跟他太近,他身上有太多不安因素,我不能確保下一秒鐘不會受傷。
我會權衡,也學會算計,在這裡,我不能不算計。我試着置身事外,卻總被一股力量拉進旋窩,進了裡面,我看到形形色色的人,他們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因爲莫少,我也和他們有了交集。
所以,我身不由己地又做了假口供,簽了字,我多嘴問了一句:“能抓到闖入山莊的人嗎?”
警官居高臨下地看着我,謹慎地反問:“你還有什麼其他信息?”
我搖了搖頭,而後他說道:“如果有,隨時可以聯繫我們。”
“我沒有手機。”
我看得出他的驚訝,因爲像我這樣年輕的女孩,不應該窮得連手機也沒有。警官在記事本上面寫了個電話號碼,之後撕掉這張紙遞給我,我知道他的意思,但是我有些猶豫了,我沒有手機,有電話號碼也是徒勞。
遲疑的同時,推門的聲音猛然將我拉回現實,我匆忙奪走警官捏在手裡的那張紙,以最快的速度藏在身後,雖然走進來的只是另一個警官,可是我心虛地捏緊,手心裡也出了汗。
莫晉翀送走給我錄口供的警官,我若無其事地報告剛纔的情況,當然是省略了警官給我電話號碼的事情,我知道,這是最後的一線生機,我得算計我的後路,我畢竟不是真正的臥底,我不能偉大到捨命陪君子。
鬧騰半宿,我又是一夜無眠,警車離開後,山莊逐漸平靜,莫少要安頓受驚的客人,我被冷落在客房休息。我終於知道,入侵事件存在的意義,據說,偷竊珠寶的人是他,刺殺丁菲菲的人也是他,一個身手矯健,可以躲過山莊所有保鏢的耳目,來去無蹤地偷竊和刺殺的人,我真是難以想象還有這樣的高手。
這可不是武俠劇,卻被傳得神乎其神,我聽了好笑,卻笑不出來。因爲我懷疑過鄭先生,他有可能就是所謂的入侵者,可又不對,他不可能刺殺丁菲菲,槍響之時,他和莫少都在我身邊。
我躺着,翻來覆去地思考越滾越多的疑雲,舉着寫有電話號碼的這張紙,我心裡沉甸甸的,我覺得我得留下,親手撥開雲霧見月明。
不知道丁菲菲的傷勢如何了?鄭先生一定恨死我了?
我糾結這些問題,直到清晨才漸漸入睡,我是太累了,整夜不睡真是勞神傷體,我決定下不爲例。
我決定還是返回城中村,莫晉翀送我上了車後座,他坐在我身邊,親吻我的額頭,寵溺地說:“我忙完這些事就來找你。”
“你貴人事多,我不介意。”我面無表情地陳述一個事實,他一定忙着找“闖入者”。
莫晉翀沉了臉色,睇着我說:“如果你有疑問,你可以直接問我,我不喜歡你這個樣子。”
“你相信有闖入山莊的人嗎?”我真是不客氣,他叫我問,我就真的問了。
“相信。”
“我不信。”
“爲什麼?”
“直覺。”我面對他,淡淡一笑,“你不用放在心上,我只是靠直覺簡單地猜測。”
“我辦事從不靠直覺。”莫晉翀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他的手撫摸我的額頭,轉移話題地說,“你剛剛病癒,我會通知枚姨好好照顧你,給我三天時間,三天後,我來接你。”
我點了點頭,展露笑容離開了他。車子駛向下坡路,我確定自己離得很遠,於是我收起笑容,變得冷漠。曾幾何時,我冷漠對他,吝嗇我的笑容,而他,肯花錢買我的笑容,如今我對他笑了,笑得那麼真切,可換來的卻是無法靠近的冷漠。
我失去了一個朋友。我坐在後座位,凝視車窗外來來往往的人羣,不知道是風太大還是怎麼回事,我突然就流淚了,我覺得眼眶乾澀難受,我想好好地流淚,洗乾淨我所看到的一切。
回到城中村,趕上他們吃晚飯,還是黎海守着我,只是住的地方有所提升,獨棟小樓有兩層,我住二樓,一樓是二哥和另一個我沒見過的小姑娘。
她叫蘭蘭,典型的東北姑娘,膚白圓潤,說話是個大嗓門。她說要過年了,所以在一樓的廳裡擀麪皮包餃子,一個個玲瓏大水餃很誘人,還好我趕上了。
“我聽說你是財神爺?”媚眼斜睨我,她看我時,眼神中帶着不屑。
“可能吧。”我喝了一口熱茶,有意無意地回她,我不喜歡她看人的眼神,鄙夷得有些莫名其妙。
“我聽人說過你的事,挺倔的小姑娘。”
“哦。”
“要是我,纔不會把刀子指向自己,一刀子下去,我切掉對方的命根子。”蘭蘭舉着擀麪杖,煞有其事地說,“廢了他。”
我掃了她一眼,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我不願別人總是拿我的過去當茶餘飯後的談資,我不是供別人消遣的玩物。
這時候,黎海和二哥一起進屋,我放下茶杯,走過去說道:“阿海,我要見琪琪,你帶我去看看她。”
二哥和黎海面面相覷,愣了半天,黎海才說:“枚姨說,要帶你去鄺醫生的小診所,你臉上的傷口得換藥。”
我瞅一眼蘭蘭,她衝着我白眼,只要能趕緊離開,去哪裡都無所謂了。算起來,我很久沒有看到鄺醫生,我看到她,冷冰冰地交代小姑娘如何吃藥,怎麼用藥,她的叮囑從她的嘴裡說出來總是變得溫暖。
“被什麼劃傷了本該癒合的地方?”鄺醫生拆掉紗布,上藥的時候,認真地問。
可能是莫靜然戴在手上的戒指,當時的情況,容不得我深究,只是一個耳光,我懵了,有感知的時候先是臉頰刺痛,之後才發現流了血。
“嚴重嗎?”
“傷口不大,但是有點發炎,你得忌口。”
“我已經吃很少了,再忌口,只怕要當神仙。”
“這幾天我幫你看看,應該不會有事。”
“鄺醫生,這段時間,琪琪有來你這裡拿藥嗎?”我扭頭,看着對方,心平氣和地問。
鄺醫生取了口罩,迎上我期待的目光,冷靜地說:“她好像又開始接,客,你知道嗎?”
我鎮定地搖頭,緊張地問:“她在哪裡?”